〔芳华 冯小刚一场不愿醒来的春梦〕李莎/清印

听一段文字,
听一首歌...
打印 被阅读次数



《芳华 冯小刚一场不愿醒来的春梦》 文:李莎  诵:清印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大雨滂沱中,刘峰和何小萍站在文工团大院门口,一个沉浸在被称为“活雷锋”的自我感动中,另一个隐瞒了被下放的亲生父亲,刚刚通过政审当上女兵。两个人的眼睛都是一样的澄澈,满含着希望的光。

不远处,毛泽东的巨幅画像俯视着他们。

画像背面,文工团大院内,另一些人的故事是这样开始的:萧穗子和其他十几个舞蹈队队员一身短衣短裤,一字排开,个个高挑挺拔,身背步枪,手挥红旗,排演着舞蹈节目《草原女民兵》。音乐响起,它的歌词是这样唱的:“站在草原上哎,把北京遥望,心中升起不落的红太阳。”

这是70年代初,文革还在继续。包括何小萍、萧穗子的父亲在内的几代人的芳华被它毁灭着,但文工团里——某种程度上,这里俨然是风暴之外的另一个世界——刘峰、何小萍、萧穗子的芳华才刚刚开始。

2017年1月,59岁的冯小刚隔着监视器,在几米开外,与四十年前遥遥相望。他说:“我过的就是这个瘾。”

电影《芳华》的拍摄由此开始。

[“每个男兵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文工团女兵”]

拍摄《芳华》的起因,是萦绕在冯小刚心里四十年的女兵情结。

八月里,三五成群的文工团女兵从洗澡房出来,天很热,她们披着湿漉漉的长发,露出光洁的脖子,从他的面前经过,留下的都是香皂味。那时的冯小刚还不到二十岁,是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文工团舞美队的干部。进进出出的女兵一次又一次激起他无处安放的荷尔蒙。

但冯小刚并不敢上前搭话,只能制造机会和她们“打照面”,“我那时总是远远地看着她们,觉得她们特别漂亮,一张张的面孔都留在记忆里,不褪色的。每个男兵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文工团女兵。”《芳华》宣传时期,冯小刚反复提起这样的话。

将近四十年过去,“湿漉漉的香皂味”始终没有飘散,直到2014年,冯小刚终于忍不住了。他找到了同样有文工团经历的作家严歌苓,想借由她的笔把记忆里细碎的片段变成故事落在纸上。2016年,严歌苓以此为背景,写出了长篇小说《你触摸了我》,这就是后来《芳华》的蓝本。

“光洁的脖子”“湿漉漉的头发”“香皂味”马上就要呼之欲出了,可是谁能承载住这份历经四十年都挥之不去的蠢蠢欲动呢?

2016年11月,冯小刚在自己的朋友圈里发布了第一批招募启事,他理想中的演员人选是这样的:“具有专业演唱水平,女性,20—25岁,相貌出众,注:民歌,会弹钢琴,美声均可,流行歌手免谈,整过容的免谈。”

拍了三十几年电影的冯小刚是中国最知名的导演之一,有机会在他的作品里出演重要角色,无论是对范冰冰这种成名已久的明星,还是默默无闻的新人都是值得“打破头”的机会。

很快,上千名闻讯而来的女孩分批出现在他的工作室里。

[“整容的免谈”]

“很多很多人在那里,每个人要么是在唱歌,要么是在压腿。”后来在电影中饰演穗子的钟楚曦说。电影上映一周后她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距离试镜已过去一年,但她仍然对当时的情景记忆犹新,她看到几乎每个人都是有备而来,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好像只有她完全没有准备,钟楚曦结结实实地“被吓到了”。

面试开始,钟楚曦还沉浸在“惊吓”中。她看着第一个被叫进去的女孩推开大门,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还来不及平复心情,也被叫了进去。那原本是一间大画室,冯小刚和其他十几个同行正坐成一排,没有过多的表情。房间的景深很深,冯小刚要求她们由远及近依次停顿再走到他面前,其实就是按电影镜头里的远景、中景、近景来做甄别。

钟楚曦走到冯小刚的面前,简单做了自我介绍。

“会跳舞吗?”冯小刚问。

“会。”三岁开始学习舞蹈,在广东舞蹈学校学过六年中国舞,后来考入上海戏剧学院民间舞系的钟楚曦回答。

“那跳段《鸿雁》吧。”

又是一出新中国成立后的前三十年出现的舞蹈。冯小刚对当时的眷恋随处可见。

音乐响起,钟楚曦的大脑已经接近一片空白。仅靠一点残留的记忆,重复了几遍动作。但从小累积的演出经验,让她还保持着职业式微笑。比两小时还要漫长的两分钟终于过去了。

音乐停止,钟楚曦随后又按照要求随机念了段台词,她选择了大学时演过的话剧《日出》中的一段独白,但已经毕业两年的她,早就记不清台词了,说到后面她已经完全是現编现背了,“当时内心已经崩溃了。”她瞪大眼睛说。

2013年就开始出演影视作品的钟楚曦,当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试镜。但接受冯小刚的选拔,意义毕竟不同,钟楚曦形容“就像考学一样”。而对面的考官冯大导演挑选的不只是演员,更是那道“得不到的白月光”的化身。

上千个女孩在他面前来了又走,能配得上“白月光”的人选,不仅要能歌善舞,更重要的是“符合那个时代的美和纯真”,更直白地说,是不整容而素颜漂亮。后来在电影中出演手风琴手郝淑文的李晓峰,在试镜时甚至被要求当场卸妆洗脸。

原本就不喜欢化妆的钟楚曦给冯小刚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耍了一个小心机”]

钟楚曦后来才知道,冯小刚和其他几个面试官都觉得她的表现很好,“大脑空白”“内心崩溃”大多出于自己的紧张过度。试镜后不久,她就拿到了完整版的剧本。

她为被文革和战争深深伤害的何小萍感动,但最想演的角色还是萧穗子,钟楚曦对她的理解是:“虽然是在里面性格最不鲜明的一个,但是又是跟现在大部分的年轻人最像的一个角色。”萧穗子是编剧严歌苓自己的投射,电影也是以她的视角展开的。

2016年8月,在确定演员之前,他就着手在海口搭设了一座文工团大院实景。

他记忆中的文工团,有游泳池供男男女女游泳嬉戏,女兵的内衣就堂而皇之地挂在游泳池边;食堂里有能让人吃到腻的饺子;有24小时随时供应热水的澡堂……总之是遥遥领先于文革时期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水准。这是个名副其实的现实之外的乌托邦。

工作人员搜罗来了旧的65式军装,冯小刚已经等不及让他千挑万选出的女孩穿上,“我就好像回到我在文工团的那个时候。”

开机前一个月,钟楚曦和其他入选的女孩被冯小刚组编到了一起。女孩子们每天朝夕相处,练舞蹈、排节目、学快板、军训,俨然就是一支模拟的文工团。

但直到开机,冯小刚也没有明确表示谁被选中,谁要离开。他为每个角色找了备选演员,就算是已经开始拍摄,演员如果表现不好,也随时可能被换掉。钟楚曦事后回想起来,发现这很可能是“导演耍了一个小心机”,“其实导演的心目中已经差不多是定了的,只是故意不告诉我们,想让我们更加努力,不要懈怠。”

冯小刚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不敢和女兵说话,只能在一旁暗暗欣赏的懵懂青年了。四十年的时间,足以让他变成身经百战、阅人无数的“老司机”,号称平生最爱三件事,电影、女人和饺子的冯大导演,也是吃透了这些渴望机会的年轻女孩的心理,不动声色地向她们施加压力。

但“老司机”致起青春来,也有不能自已的时候。

[“活雷锋”变“流氓”]

冯小刚在2003年出版的自传《我把青春献给你》中,写过这样一段故事:1984年,元旦刚过,政委笑眯眯地找他谈话,第二天,他就搬出了军区大院,“之所以离开得那么匆忙,主要是不想在广大指战员面前丢份。”但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部队依然抱有深刻的眷恋。至于当年匆匆转业的原因,他写道:“很简单,恋上了一个女孩。”

冯小刚把这份无疾而终的情愫拍进了电影里。男主角刘峰在做了多年的“活雷锋”后,被当成了没有七情六欲的圣人。当他向暗恋的女孩林丁丁表白后,不仅被拒绝,还被冠以“耍流氓”的罪名。所有曾经受过“活雷锋”帮助的人,要么落井下石,要么保持沉默,人性的黑暗和自私展露无遗。

反而是始终没有得到善待,被排挤在文工团边缘的何小萍挺身而出,她是唯一一个公开探望并安慰刘峰的人。刘峰最终接到了下放到伐木连的调令。离开那天,他和何小萍在文工团门口行过军礼,就此告别。

刘峰转身走向命运的下一站,何小萍和文工团在他的身后慢慢远去,只剩下他远走的身影,显得非常单薄。这是一个一分多钟的长镜头。冯小刚坐在监视器前,举着一支快要烧完的香烟,满眼含泪。

这样落泪的情景在《芳华》剧组不止发生过一次。

因为刘峰的遭遇,何小萍看透了这个集体的虚伪。总是一个人在练功房练功的她已经对表演失去热情,甚至为了推脱上台而装病。她和刘峰两个另类最终有了相似的结局,她是第二个离开的人。两人再度重逢,已经是对越自卫反击战结束之后了。彼时,两个冲在一线的战士都已经留下了无法弥补的创伤。

至于萧穗子、林丁丁、郝淑文那些看起来在文工团如鱼得水的天之骄子,时代的铁蹄也没有放过她们。80年代初,军队简编,文工团被裁撤。

2017年2月22日,《芳华》在海口拍摄最后一场戏——文工团解散前,集体的最后一次聚餐。开拍前,冯小刚站在椅子上,拿着倒满酒的军绿色茶杯,为演员讲戏。“咱们的舞蹈队、乐队真的是要告别了……我心里还是挺难过的……每次拍完一场戏销一场戏,我都是有点……”冯小刚说不下去了,哽咽片刻,举起了杯子:“敬大家。”

拍摄开始。文工团政委站了起来,颤抖着声音喊道:“干杯!”画面中出现的每个人都在抱头痛哭。这里有初恋失败的萧穗子;同时迷倒多个异性的林丁丁;趾高气扬的高干子弟郝淑文;嘲笑何小萍,拒绝和她跳舞的朱克;还有冤枉刘峰的不知名干部……他们在集体之中,展示不同的个性,经历各自的命运,但与历史的巨变相比,都是不值一提的。

冯小刚坐在角落里泪流满面。文工团的戏份全部杀青了,他好像又经历了一次转业。他的芳华随着镜头里的年轻人再次展开又落下。

[“原谅我不愿看到我们老去的样子”]

“其实人是很渺小的,文工团同样渺小,因为你没有办法去改变一些事情,你只能顺着走,只能去改变自己,这个是让人觉得很辛酸无助的事情。”采访中,讲起文工团散场的戏,24岁的钟楚曦说出了这样有些老成的感慨。《芳华》是一位50后借由90后回望自己的青春,其间相差40年,抛开演员的身份,作为观众真的能完全理解戏中人的情感吗?

“我们虽然所处的时代是不一样的,但是人的感情是相通的。”钟楚曦回答。她在高中时期和萧穗子有过同样的暗恋经历,同样为了多看对方一眼,制造偶遇;同样会送礼物,暗示心意。虽然最后还是分开,但钟楚曦仍然觉得“那是最美好的一部分”。

钟楚曦杀青时,冯小刚说了句“钟楚曦的《芳华》结束了”,“我的芳华才刚开始!”她立刻回了过去。

《芳华》的上映日期最初定在去年的国庆档。冯小刚带着几位主演跑了好几轮宣传,却在上映前一周,突然宣布撤档。一时间,关于撤档原因众说纷纭,有说是预售成绩不理想,也有说是部分内容没有通过审查,但片方并没有给出官方说法。两个月多后,《芳华》才再次定档到年底。

电影上映之后,女主角钟楚曦初尝了走红的滋味,她走上了金马奖的红毯,有了更多的剧本可以选择。她的芳华的确才刚刚开始。

芳华究竟是什么?冯小刚的解释是:“‘芳’是指芬芳、气味,‘华’是指缤纷的色彩,非常有青春和美好的气息,很符合记忆中美的印象。”

为了不打破这份记忆,《芳华》中最后出现的年代停留在1995年。四十岁左右的刘峰和何小萍在云南蒙自重逢,萧穗子的旁白响起:“我不禁想到,一代人的芳华已逝,面目全非,虽然他们谈笑如故,可还是不难看出岁月给每个人带来的改变。倒是刘峰和小萍显得更为知足,话虽不多,却待人温和。原谅我不愿看到我们老去的样子,就让荧幕,留住我们芬芳的年华吧。”

(2018-01-18)



51t 发表评论于
回复 'gaobeibei' 的评论 :
谢谢高蓓蓓来听文。

记得一位作家说过,作家把他没能实现的梦,就放到他的小说里了,那些感动人的情景,是他一次又一次梦幻的映照,特别是那些年轻时折磨得他夜不得眠的,那就放进小说中吧。

电影导演则可更上一层楼,把昔日不能实现的梦,活灵活现的涂抹在银幕上,感动了别人,更是感动了自己。用冯导的话来说,“我过的就是这个瘾。”

正如作家是在与自己的心灵对话一样,导演也是在和四十年前的自己遥遥相望。多少伤心,多少期盼,多少不舍,多少情结,都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凝望里了。

作家是幸运的,他可以把自己的春梦,写成一本书,让多少人陪着他落泪;导演是幸运的,他可以把连做梦都不敢的情愫,找来一群靓丽的男女青年,演译成一部唤醒千万人忆梦的传奇。

“每个男兵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文工团女兵”,朦朦懂懂的我们,心里都住了谁呢?正像高晓松的歌里唱的,总要有些随风,有些入梦,有些长留在心中....
gaobeibei 发表评论于
冯可以圆他的春梦,99%的男人却做不到。
登录后才可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