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處安放的逝去的青春

王朔和其他" 京圈 " 創作者們最喜愛的內容題材是 " 寫自己 ",也就是記錄特定曆史時期裏 " 無處安放的荷爾蒙 ",反複回憶大院高牆下的反叛青春。

有人說 " 京圈文藝 " 的內核,可以用《和青春有關的日子》裏一句反複出現的台詞概括:" 從小就一塊兒偷幼兒園的向日葵,從樓上往過路人身上吐痰玩,多麽美好的童年。"

大院子弟的紈絝少年時代其實很特殊,甚至並非同時代人經曆的公約數,以前的觀眾可以當作一種 " 奇觀 " 來欣賞、向往,但這些故事本身是一次性的,講完後也沒了獵奇感。

更細節處,像王朔曾客串說過的 " 五洲震蕩和為貴 "、葛優說過的 " 列寧同誌不咳嗽 " 等,在當時看來有著解構革命話語的喜劇效果,對下一代消費群體來說,這些 " 貧嘴 "、" 嗑兒 " 也並不幽默。

2007 年因為一場官司短暫 " 複出 " 時,虛歲 50 的王朔對媒體說過這麽一段話,基本也就把 " 京圈 " 侃透了:

" 因為當時他們比別人有資源,北島、顧城這些白洋澱詩派,全是幹部子弟,他們當時能接觸外國詩。搖滾圈這些各大文工團的,崔健他們,拍電影的,李少紅、周曉文,包括陳凱歌、田壯壯,爸爸都是老幹部,他們占有資源,說實在的這是不公平,你沒看過電影他看過,他們就能拍得跟你不一樣,你個傻冒,他們就不是。作家大量的都是這路,包括當年張辛欣,我們院兒都出了好幾個作家。我一直跟這幫人在一起,你工人農民接觸不到這些。當然慢慢有了受教育機會,能接觸到。我們這幫人當然互相支援,大家碰到一起也比較好聊,就互相幫忙。所以也迅速形成一個文化圈子。"

而王朔的成功,恰恰在於用嬉笑怒罵解構權威,乃至對滋養自己的特權階層進行反叛。時值大眾文化全麵崛起,大眾消費撲麵而來,較早站上潮頭的王朔成了 " 大眾文化的娛樂英雄 "。這種反叛相當純粹,解構之後,不負責建構。

葉京分析過他的心理:" 我們這代人,沒有什麽,就是覺得隻要有誰,想特神聖不可侵犯地放自己在神壇上,就要卒瓦(北京話,指打碎、摔破)誰。誰也別把自己放神壇上。為什麽王朔說我要卒瓦我自己?因為他自己要先坐到這個神壇上來,搶奪話語權,然後他就咣嘰把自己給卒瓦了,誰也別想當偶像,中國現在沒他媽的偶像!"

反到極致時,王朔的確連自己都反,他曾用罵魯迅、金庸、張藝謀等名家的筆調,寫了篇一萬字的《我看王朔》,把自己從裏到外罵了個遍。文中王朔稱自己 " 浪得虛名 " 的語言風格是全北京的售票員、小痞子、侃爺們集體創造," 因為沒有書麵語表達能力不得已用在自己的小說中 "。

王朔還稱自己 " 反文化精英的姿態是被迫的 ",因為做不了知識分子索性就站到反麵:" 這就有話說了,不是咱不懂,而是瞧不上!" 到知識分子真的批評他了," 他麵兒上坦然,心裏還是有點急了,抱怨人家沒有看到他暗藏的那些優點。" 如此罵完,對他持批評意見的各方反而無從下口。

在 " 人人可發聲 " 的移動互聯網時代,個體言論的能量反而變得微小,眾聲嘈雜中誰也不是權威,調侃與解構充斥在網絡的每個角落,也不再需要王朔代替大眾去反叛和表達什麽。

所以王朔不再寫自己了,“京圈”也沒落了。去年,馮小剛執導的網劇《北轍南轅》依然執著地在劇中勾勒著自己的 " 大颯蜜 " 審美,宣發點之一是 " 原汁原味的現代北京話 ",卻因情節過於 " 懸浮 " ,有評論稱:" 不是不真實,是少數人的真實 …… 看起來就是京圈眾人狂歡,還是一出昔日輝煌不再江湖已變的落寞圖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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