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鸣黄部长正式给剿灭冰海“海葡萄”一役立项,行动代号“海妖”。
王逸杭私底下和陈寰聊天时调侃道:“你别看老黄外表那么土包子,人还挺有文化。这楚家一窝子海蛇,可不就是希腊神话里外表妖艳其实一肚子坏水的蛇发海妖美杜莎吗。”
时间表一旦定下来了,这个由老黄直接抓的项目接下来的走向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严谨和细致。
整个以梅岭为据点的冰海加通城维和特警兵分两路:王逸杭直接向黄一鸣汇报,负责行动的资源配合和善后事宜,而吉雪渊则为行动组组长,负责海妖行动的方案设计,队员集训,和具体实施。三人行动组之外的所有特警则须配合辅助陈寰、楚树恒、舒克非完成集训和模拟战斗。
王逸杭的任务看似轻松,就是个搞后勤的,其实里面大有乾坤。
楚家在冰海呼风唤雨,和冰海特安的不作为都离不开一个贵人的鼎力相助,那就是冰海市公安局的一把手,谷蔚成。
谷蔚成此人眼光精准,善于投机,还是一个小小的刑侦队长的时候就审时度势地结交上了楚盛集团的总裁楚玉廉,从此两人相辅相成。这些年来楚玉廉事业不断壮大,不但垄断了娱乐业,还把手脚插进了旅游业和渔业,俨然冰海的无冕之王。而楚玉廉在冰海公安的拍档谷蔚成也跟着就水涨船高,一路好像乘坐火箭一样,年仅三十七岁就位居冰海市公安局局长一职。
谷蔚成多年来对各路神仙实施贿赂自是不提,还有一个阴毒的法宝——他对于系统内部省厅级“用得着”的干部建立了一个情报库,专门搜集这些人见不得光或者是可以掣肘的私人信息。还给这些人起了一个昵称,叫做“仓鼠”。
他利用职务之便,圈养了一只由麾下退役警务人员组成的“敢死队”,对于个别“不听话”的“仓鼠”,手段毒辣,恐吓绑架无所不用其极。
冰海“醉生梦死”案最初事发的时候,曾经惊动了省长身边的红人,商务部副部长李卫。谷蔚成就是通过“仓鼠档案夹”调出了李卫情人汤丽珍的信息,并派“敢死队”手法极其残忍地处死了汤丽珍和女儿的宠物猫球球,以此警告李卫不要“多管闲事”。
李卫在明面儿上示弱罢手的同时,暗地里却辗转找到了收拾败类们颇有心得的特安元老,黄一鸣。黄一鸣这段时间不声不响的已经掌握了不少有关谷蔚成私家“敢死队”的第一手资料。
王逸杭和黄一鸣一通加密视频会议下来,心里连呼“老狐狸” —— 不动声色地做了这么多事,却滴水不漏,当真沉得住气。
视频里黄一鸣佯怒道:“你小子这副表情,是不是心里在骂我呢?”
王逸杭马上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黄部长,黄爸爸,我不敢,我哪儿敢啊。我崇拜赞美您还来不及呢。”
黄一鸣脸上的褶子舒展了几分,又瞪起眼来严肃地说:“交给你的任务,事关重大,千万不能出了一丁点儿纰漏。不然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王逸杭:“得嘞。绝对不会失手,不然我提头来见。”
黄一鸣隔空赏了他一记板栗便收了线。
晚上吃饭的时候,王逸杭好不容易逮着陈寰,只见对方就跟刚从水里捞上来似的,就知道他们进行高强度体能集训了。他把自己碗里咬了一小口的红烧狮子头拨拉到陈寰那儿去:“最后一个了,这个厨师手艺还不错,你尝尝。”
陈寰也不嫌弃,就着米饭两三口就解决了,赞不绝口地直呼“好吃”。
王逸杭见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有点心酸,幽怨地道:“还以为好不容易一起执行任务了,能和你多呆一会儿,谁知道一整天下来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陈寰原本一门心思放在饭碗里,听他这么说不由得抬起头来在他脸上刮了几眼:“这么快就惦记我了?回头给你张照片儿不就得了。”吞了口饭又说,“今晚集训九点钟结束,到时候我来找你。记得提前放好洗澡水,准备好按摩油,熏香......,我喜欢香草薄荷味儿的。”
王逸杭这会儿听出来他是在消遣自己了,咣啷一声站起来:“你别没良心,我给你按摩的次数还少了?黄一鸣不把人当人,一会儿我就得动身去趟冰海,大老爷你另请高明吧。”
他走出去两步又折返回来:“对了,什么时候你找机会把骆闻昔那套黄金甲片交给鬼鬼,我想长长他志气。”
陈寰奇奇怪怪的瞟了他一眼:“为什么你自己不去?他不是你的手下?”
王逸杭被问得哑口无言,支支吾吾了一会儿索性耍赖说:“算了,不给他了。我自己留着当个纪念!”说罢便吹着不着调的小曲儿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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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逸杭连夜赶回冰海,风尘仆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冰海市郊的“福寿康”老年疗养院。
“福寿康”地处冰海郊区的一个风景区,后院里就有一个小有名气的温泉,是近年来十分走红的一家老年中心。疗养院不但环境优美,还有医疗保健娱乐等一系列为老年人量身定做的服务项目。当然,费用自然也是不菲,一个月的花费可能比普通人家一年的还要高昂。即便是这样,“福寿康”也还是让某些人趋之若鹜,一房难求。
值班院长葛梅和院长连线通话了十几分钟后,神色严肃地亲自把王逸杭带领到了六号楼103室。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屋子。客厅连着厨房,十分宽敞大气。王逸杭到达的时候,大屏幕上正播放着当下流行的穿越剧,两个老太太正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一个带着绒线帽的大爷则置若罔闻地在客厅的角落里自顾自地琢磨一盘围棋。
葛梅向其中一位微胖的老太太大声说:“刘淑珍,你儿子让人接你来了。”
老太太起先没有反应,葛梅又叫了两遍之后,独自下围棋的大爷倒是站起身来,直接把电视遥控器给关了,冲俩老太太道:“成天往秦朝穿越去,小心把魂儿丢那儿了。葛院长叫你呢,刘淑珍!”
叫刘淑珍的老太太身材微胖,但是身上收拾的干净利落,脚上一双黑底绣花的小布鞋,款式十分别致。
刘淑珍近年来听力下降的厉害,可又不愿意戴助听器,好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是自己儿子派人来接来了。
她仔细打量了王逸杭几眼,握住他的手道:“哟,你这孩子长得怪可怜劲儿的。我家大龙让你来的?这大晚上的,也不让人歇歇,真是的......”
当刘淑珍的独子丁玉龙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冰海著名的“仙乐飘飘”一条街上风流快活。
丁玉龙,人称“大龙”,十三年前从警校毕业分配到冰海公安,进了谷蔚成带队的刑侦大队。一次行动中误伤群众,从此丢了铁饭碗。之后因为母亲的慢性病,生计一度窘迫,当过保镖,摆过地摊,幸好谷蔚成时不时的给予些接济,才算没有沦落到朝不保夕。谷蔚成飞黄腾达之后,丁玉龙是最早加入谷氏“敢死队”的一员。如今已经是谷蔚成最为器重的“敢死队”队长,今非昔比。
丁玉龙换了一间相对安静的包间,和母亲接通视频之后,即便是在酒精的作用之下,也能凭着一个老刑侦的素质迅速做出判断:自己的母亲被人绑架了。
视频切换成通话模式,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有礼貌地说:“丁先生,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刘淑珍女士送到了度假中心。请您一小时之后在这个地点面谈。”
话音刚落电话就断了,屏幕上“嘟”地蹦出一个地址。
丁玉龙忍不住问候了一句对方的母亲和姥姥。按照这个地址,从仙乐飘飘哪怕立时三刻就开车过去,怎么也要四十多分钟。对方显然是不想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趴在他身上堪为肉弹的金发女郎乖巧地娇声问:“龙哥,遇到麻烦了?”
脸色在酒精和药物作用下透着青紫的丁玉龙在她丰满过头的臀部上轻捏了一把:“不怕,这人有点来头。我去会会。” 他重新佩戴上之前解下来的腰带,上面除了枪支和弹药外,还有一只明晃晃的匕首,和一把尖的吓人的钢锥。
对方如果真想要他性命,那么绑架刘淑珍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但即便是谈判,也总要做好谈崩了的准备。
他比约定时间早到了五分钟。
这是一间废弃的教会学校。早年间的全盛时期冰海共有大大小小五家教会学校。随着兽族的崛起,尤其当是楚玉廉和他的帝国慢慢渗透进了冰海的土壤和血脉,教会,就像是一株失去了阳光和空气的向日葵,一下子就枯萎了。
丁玉龙站立在空旷的操场上,皎皎月华洒落在爬满青苔的喷水池和池边的圣母像上。
他突然笑了:约见他的这人,要么是自信的过了头,要么就是个不折不扣傻子。如此开阔的视野,想要玩儿个猫腻都无处可藏。
圣母像的阴影里走出一个身穿短风衣的高大男人。他的风衣是一种说不上来是黑还是灰的旧旧的颜色,一头偏长的卷发在风中凌乱地飞舞着,显得不是那么有精神。阴影之中的五官倒是格外深邃好看,仿佛刀刻出来的一般。
当这男人近在咫尺时,丁玉龙吃了一惊:“王逸杭,是你?”
通城特别物种安全局的维和队长王逸杭,一到冰海就兴风作浪。丁玉龙作为谷蔚成的私家军,明里暗里和王逸杭打过几次交道了,知道对方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难缠的主儿。
丁玉龙很快镇定下来,脸色阴郁:“我没想到,政府也会做出绑架良民百姓这种事来。”
王逸杭嘴里嚼着一种类似于薄荷的新鲜叶片,“噗”的一声把渣吐在地上阴阳怪气地说:“大龙,你别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我接上令尊,给她了理个发,买了一个她爱吃的甜筒,陪她聊了一路的天,她说,离你上次探视她已经有个把月了。你说,我这是不是政府给孤寡老人送温暖来了?”
丁玉龙脸色愠怒:“你......”
王逸杭见他目露凶光,打了一个响指,不知从哪里倏地冒出四五个黑衣黑裤,幽灵般的特警来。
丁玉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王逸杭并不得寸进尺,站在原地意味深长地望着他:“我们做个交易吧,大龙。我要的很简单,我要你按兵不动,该干嘛干嘛,等我需要的时候,你就让‘谷家军’原地消失。”
丁玉龙知道自己寡不敌众,牙关紧咬道:“谷家军是谷蔚成的,又不是我的。我要怎么让它原地消失?”
王逸杭闻言摇了摇头:“大龙,我看你还是没听明白。你也知道我是政府的人,我要对付的人,也就是政府要对付的人......,你觉得,那孙悟空能跳出如来佛的手心吗?”顿了顿又道,“你想明白了,自然知道该如何让谷家军消失。事成之后,刘淑珍会开开心心的回到‘福寿康’,而你,也会在政府的功臣名单之上。”
王逸杭说着便把手插进风衣口袋,转过身去朝停车场走去。边走边说:“哦,对了,我的人说你大儿子很争气,小小年纪钢琴就弹得很好,在哪家,哦,对,音韵琴房是吧。你二儿子好像就差了一点儿,是轻微的自闭症吗?不过这没关系,现在就医的儿童中心口碑不错......”
丁玉龙望着他的背影,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政府?我呸!他娘的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