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泽文对振兴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他看透了这个儿子这辈子不会有大出息,所以早就不对他抱有什么光宗耀祖的期望了,而且泽文宦海沉浮几十年,他多少看破了些世情,对于那些仗着手里边有权就护着儿女赫赫扬扬地在外面胡搂海造的高官们他很不以为然,这些人也不想想一旦自己下了台,那些孩子们造的孽叫他们到时候可怎么收场?在位时结怨太多恐怕下面一两代都不会好过,何必呢!
所以泽文想,虽然振兴蠢了一点,但是好在他胆小,不敢违背自己的话私自做什么出格的事,这样也让他省了不少心,日后就算是他退了,大家也都能得个安稳,还是不错的。
这就是泽文的精明处,他懂得见好就收,知道人得意时也不能忘了时常往身后看看,万事不能做绝,俗话说:“人前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只不过那时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却并不多,比如当时的煤城一把手,市委书记马天生。
自从租赁制在煤城搞成后,马天生又一次在省里,甚至是全国大大出了风头,接下来的这两年他是事事顺心,在煤城可以说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是他也知道以自己的岁数在仕途上想更进一步是不可能了,如今也是时候该考虑后路了,他的计划很完满,自己干完这届退二线去政协当主任,走之前扶植一个心腹上台,这样他还可以间接掌控煤城政治走向,而这期间大力帮助女儿马兰积攒政治资本,希望她日后能女承父业走上仕途进入市里的领导班子。
儿子马强这边这几年虽然开公司挣了不少钱,但是他开销也大,钱来的容易,所以出手也快,马天生算计这样下去等自己真正退下来的时候,恐怕手里的钱并不够他们全家过上富裕的生活,所以他琢磨着得再给儿子另外找条财路,光窝在煤城这个巴掌大的穷地方是不行的,还是要胆子再大一点,眼光再放远一些,
他知道如今很多省里的领导都把自己的孩子往国外送,不是英国就是美国这些发达国家,他却脑子一转另辟蹊径,在欧洲和北美的这些国家里竞争太激烈,不好出头,与其这样还不如让马强去非洲,那里不管是基建还是商业都很落后,只要事先计划好了,想要赚钱应该会很容易。不得不说马天生真是很有远见也很聪明的一个人,他能非常准确的评估自己的地位价值,并且据此找出最符合家族利益的发展方向。
自从马天生起了让儿子马强到非洲去发展的心思,他就开始着手向这个方向布置。首先他派自己身边最得力的一个秘书陪着马强到南非去考察了一圈,主要是看看那边什么东西好卖,再对应在煤城这边找个能配上套的厂子,这样发展大方向就有了。当然去非洲考察还是要打政府的旗号,招商引资这面大旗到哪儿都是好使的。
马强跟着他爸的一秘在南非玩了一圈,认识了几个在当地发展的华侨和一些国家派过去在那里搞基建的工程队。有一次他们请新认识的朋友到一家中餐馆吃饭,席间提到想在这边开个厂,投点项目,只是不知道什么东西好做,
中餐馆的老板坐在吧台后面听见了就插了一句嘴说:“南非这边日用品都好缺的啦,可是你们要是想在这边建厂生产却不划算的,当地人工资开价比大陆人工贵好几倍,而且他们又懒又不服管,出了事情政府也是站在他们自己人一边,你们在这里是讨不到便宜的啦!
好像去年就有一伙人来我们市里开了个灯泡厂,因为看到这里灯泡卖的价格高还常常供不应求,就以为会很好赚,哪想到被那些工人七搞八搞,生产出来的东西都有好多残次品,最后不但卖不掉还要给工人开工资,结果闹得血本无归!所以大家中国人,我劝你们还是小心一点好。”
马强本来兴冲冲地想在南非这边大干一场,没想到项目还没找到就被这个餐馆老板给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心里那个别扭啊,连酒都没心思喝了。
陪他一起来的张秘书一看他垮了脸,赶紧另想主意解释:“没事儿,没事儿!强子,咱不开厂也可以做贸易嘛,咱搞个出口,灯泡不是好卖吗,咱市里就有灯泡厂,那咱干脆就把咱的灯泡出口到南非来,给他做个跨国生意!到时候又能挣钱又是一条改革的新路子,马书记准保能同意!”
谁知他这主意还没等马强叫好,那位热心的餐馆老板又冷笑着开口了,他说:“你们以为进出口贸易是那么好做的吗?你们知不知道大陆的东西要进南非需要交多高的税?我跟你讲,那些飘洋过海的运费都是毛毛雨啦,一个进口税就吓死你啦!还想赚钱?这些事要是那么好办,别人早就做啦,还会等到现在么!”
听了他的话马强心里那个堵得慌,他在煤城横惯了,谁不捧着他说话,今天倒让人堵得张不开嘴,
他气得一仰脖喝了杯里的酒,把杯子狠狠往桌子上一顿说:“操!”
张秘书看他要使气性,却知道这里不比国内,更不比煤城,这马公子要是站起来掀了桌子没准餐馆老板就敢报警,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他立刻按住马强的手打圆场说:“强子,你别着急,这个事儿咱回去跟马书记汇报了,具体怎么办咱还是听你爸的。”
说完,他又赶紧招呼旁边的几个人说:“来来来,吃菜吃菜!咱边吃边聊,边吃边聊。”
这马强乘兴而来,谁想在南非呆了一个月竟然一无所获,只好跟着张秘书败兴而归。回到了家张秘书第一时间跟马天生做了汇报,为了不突出马书记之前南非发展决策的异想天开,他特意避重就轻地说,路子很多,市场也不错,就是具体的一些手续有点难办。
马天生一看马强回家后那个气哼哼的样儿就知道他们这趟是白去了,张秘书打着官样文章说的话他是一句也不相信,
倒是马强在旁边忍不住插口说:“别的都不管,我最来气的就是那个阴阳怪气的饭店老板,我们这儿说话他倒插嘴说了一堆这样不行那也不行的话!什么灯泡好卖,但是建厂不行出口也不行啦之类的,要不是张秘拦着我,我他妈当时就想把他店给砸喽!操!”
张秘书本来不想提这篇儿,就是怕勾起这位公子的脾气来,没想到他倒自己先炸了。马天生听到“灯泡”二字却心中一动,
他立刻问:“灯泡好卖是怎么回事?小张,你给我详细说说!”
张秘书不敢怠慢赶紧一五一十地把那天餐馆老板的话复述了一遍。马天生听了没说话,低头付度半日,
然后才对他们两个说:“行了,我知道了,你们回去歇着吧。”
马强和张秘书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敢问,张秘书犹自松了一口气,总算这次陪少爷读书式的南非之行好歹是对付过去,虽然没能在马书记面前立功买好,但是也算是不功不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