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小说《黄裳元吉》第四十章 相会
在一二二一年农历的七月二十五日,丘处机一行人终于到达了镇海城。在这里宝音看到路边有很多的像窝窝头的土包建筑,大小可以容纳两个人居住的空间,土包的一面墙中间有个出入口既是窗户又是门,当地人叫大囫囵。是开荒垦植的汉人修建的抵御西域风沙雪雨的掩体样居所。这些建筑风格本来是到草原夏季谋生的汉人修建的雁巢,没有想到成了镇海这些被虏来的上万汉人工匠的临时居所。大家一下子涌来,没有足够的木材砖瓦修建可以迅速容身之地。于是用土建立干打垒的土窝可以便捷有效有了居住的空间,等有了时间和材料,人们慢慢的建立长期居住的房舍。可是这些大囫囵也没有拆,成了路过人们,商旅或者后来的俘虏匠人可以栖身之地。
丘处机他们来的时候正是镇海城农地丰收的时节,一望无际的麦田里都是沉甸甸的金黄麦穗。在田里面劳作的人们,基本上是从中原被虏来的汉族民工和工匠。他们看到丘处机全真道士的幡旗和服装后,人们高兴的奔走相告,几乎所有的人都放下手中的活计,一起到城外欢呼着行礼,高举彩色的华盖和鲜花迎接丘真人。在异国的这些汉族同胞见到丘处机就像看到了灵魂的光亮,让他们在夷族的地区彷佛有了精神依靠一样。
丘处机看到这里这么多汉人,吃的蔬菜米面都可口,就想在此逗留一段时间让大徒弟赵道坚养养伤。前段时间在草原上奔袭,牛羊肉是唯一的食物供应让他们这些素食的修道者非常煎熬,特别是修行了一辈子又有伤的赵道坚。听到丘处机的诉求,政治滑头刘忠禄把球踢给了守城的将军田镇海让他决定丘处机在此地逗留的长短。四十多岁高鼻子满面大胡子,脸相固执死板忠于成吉思汗的维族官员田镇海同丘处机说,“皇帝请你,你路过我们这里,我们这些官员那敢留住你在这,皇帝等着见您呢,我要是留你在这,恐怕皇帝怪罪下来我可担不起。你要什么都尽管告诉我,我都给你准备好给你送过去。
看着当地首长把话说的这么直白,丘处机只好采用缓兵之计拖延时间,为的是给赵道坚一些时间修养,有可口的饭菜和草药施治,“等我卜卦后选个良辰吉日再出发吧。”
作为成吉思汗的特务头子兼近侍卫的刘忠禄看到丘处机一行人走到这里了,后面的路程各种势力争对丘处机的锄奸追杀恐怖行动都不会存在了,为了保障成吉思汗的安全,他要瓦解去成吉思汗大营的全真教的武功力量。他用金虎符密诏田镇海,让他以这里汉人比较多,借口考虑到安定汉族人心的作用,请求丘处机留下几名弟子,在镇海城修建一座道观。
丘处机心里跟明镜似的,坦坦荡荡的就把宋道安等九位弟子留着镇海建立道观和传道,但是他坚持带着大徒弟赵道坚和李志常等一起西行,他不想在赵道坚生命的最后时刻和他分开,刘忠禄也乐的带着受伤时日不多的武功第一的赵道坚,和带着武功最低的李志常,这样跟着丘处机的九个徒弟武功值就比原先折掉了一半以上,基本保障了成吉思汗的安全问题。
全真道士居住在镇海城的一排平房内,房前屋后种植着成排风吹哗啦啦响的杨树,这些杨树有碗口粗都是来到这的汉人防风沙种植的。杨树上面的结巴像汉人一只只留在异域回不去家乡人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东方大地和太阳升起来的方向。在这些平房中间的一间房,简易的木板床上躺着负伤的大徒弟赵道坚。他盖着粗布的薄面被,头枕着麦麸做的枕头,房间里都是麦麸的粮食味道和中草药混合的气味。在赵道坚受伤后,只要有时间宝音每天守在赵道坚床边伺候,端水倒茶洗涤衣物,丘处机有空就给赵道坚输入真炁的来支持他的生命体征,李志常则每日守着药罐子亲手熬药。但是赵道坚整个人还是看着气息微弱,人元失神。看到赵道坚气息衰弱,宝音非常难受,没有人的时候她望着赵道坚失血后惨白的脸祈求,“大师兄,你要好起来,我还等着你给我教功夫呢。”
“好孩子,大, 大 师兄不行了,你要好好的听师父的话,”
“你为什么要自己当活靶子,为什么不用个木偶,你要是告诉我计划,我会给你做个木偶骗坏人。”
赵道坚听后宝音似乎是说自己蠢想笑,一动神胸部反射的收缩伤口后反而咳嗽不止,“咳咳,大师兄没有想到他,他们会用火铳,他们……”
“不要说话了,大师兄,我舍不得你,呜呜。”
“好孩子别哭了,我们修道的,不在乎生死,我先走了,能够让师父成就伟业,也是值得的,我们每个人都有来这个世上的任务,现在我很,很高兴,完成了我的任务。”
“大师兄,那我的任务是什么?”
“小师妹,你,你的任务是成仙,”
“成仙?那是师父的任务,不是我的。”
“等到那天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要记住要像大师兄一样,不要怕,要带着喜悦飞升。”
“虚静,你不要说话了,注意养气,”
听到威严又慈祥关怀的声音,宝音一看是劳累疲乏师父丘处机,焦虑的眉头拧在一起的站在自己身后,她赶忙行个礼想退出房间让师父他们说话,那里想到赵道坚抓住她的小手,“师妹就待着吧,多陪陪师兄。”
宝音抬眼望着丘处机,丘处机的眼神也是赞同,于是宝音就跪在床头手被赵道坚握着,丘处机则坐到赵道坚的床边,一只手握住赵道坚的另一只手和他轻声细语的说话,“虚静啊,想想你也有五十七八岁了,你是在你师父马珏仙逝后跟了我,成了我龙门派的首徒。对我助益很大,龙门派发展至今你的贡献居功至伟啊。”
“师父,跟了您的我荣幸,我们修道的都知道自己的劫数,我这样算是功德圆满了。”
“虽然你是老庄的大家,可是也不能这么悲观。”
“师父我知道,我随您在宣德时候,就已经感到了大限来了,做事经常疲倦,庄子说,等生死,汇万物。所以我能够最后一搏,把师父您的危机解除了,算不算是一箭双雕呢?呵呵,咳,咳,咳。”
“别动气,别动气,小心些,我再帮你运运气吧,”
这时候李志急促的常来到房间,“师父,起风了,我看到这里麦田起风后,风沙爆遮天蔽日的,马上就要吹过来了。”
“宝音,赶快关好门窗,给大师兄盖一个纱罩遮蔽的口鼻,免得他咳得太厉害了。”
李志常话才说完几分钟,黄沙漫卷的狂风将房屋外面都变成了修罗场,飞沙走石敲打在窗棂和门上,就像很多地狱的鬼爬出来敲门,丘处机忧虑的对李志常说,“我们要赶快出发西行了,看现在这里样子,以后气候会越来越恶劣,耽误了时间往西走,对你大师兄会更不利。”
丘处机抓紧时间一路西行,田镇海遵照约定亲自带着一百多人的骑兵护送。这也是刘忠禄的安排,没有了丘处机的全真教弟子,就需要增加蒙古骑兵保护力度,万一遇到土匪呢。他们先过阿尔泰山,穿过有山精鬼怪的大峡谷,幸亏有一百多人的队伍,亲自人力拉着马车才翻越了只有一匹马才能通过的山隘。出山渡河又走过一片盐碱白骨甸沙漠,一个月后到达阴山。这里气候好很多,当地酋长道士都热情的迎接他们的到来,这里有可口的瓜果蔬菜,但是丘处机也没有再停下脚步西行,继续前行到了美丽的天池,丘处机想带着徒弟在他有限的时间里面能够达到终点,让他死的功德圆满,完成西行的旅途,但是时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的失算。
在大家一路奔波快到达赛兰城时候,躺在马车上的赵道坚对赶车尹志平的说,“我不行了,不要停车,让师傅早点到塞兰城。师父常说,道人不以死生动心,不以苦乐介怀,所适无不可。现在我归期已至,你们要好好服侍师父。”
他说完就溘然闭眼睡去,尹志平留着泪完成了赵道坚最后的遗愿,不停车赶快让丘处机赶到塞兰城。深受重伤的赵道坚最后身体还是经不住路途的奔波,最后病逝在这里,丘处机把爱徒葬在城东的山原上,就是遵从赵道坚生前的意思,“让我在这守望师父从西归来的方向,为您祈福。”
失去爱徒的丘处机后面没有耽误任何行程,哪怕路上下了大雪,只要道路没有受阻他就继续西南行进。刘忠禄先行一步去向成吉思汗汇报。田镇海陪着丘处机则和弟子按部就班的行走,先到了乌兹别克境内达塔什干城,接着渡过锡尔河,终于在十一月十八日来到了乌兹别克斯坦的达邪米思干城。
这时候去向成吉思汗汇报的刘忠禄赶回来,对丘处机说,“再向前走有一条大河,平时都用舟船,桥梁渡河,现在都被土匪破坏了,现在又是严冬,父师明年春天再见皇帝比较好。”
丘处机答应后带着徒弟在达邪米思干城住下来。
到了农历的十二月刘忠禄骑马前去打探道路的情况,屋外是漫天的大雪,屋内是穿了一身青布棉道袍的丘处机和弟子们在温暖的石头屋子里,围着着炭火说话聊天。宝音捧着小茶壶负责给师兄倒茶听着他们聊天,在小炕桌旁边的三师兄尹志平,从兜里拿出了三枚铜钱想摇一卦,被在炕桌上和李志常下围棋的丘处机看到劝解,“善易者不卜,从天道值年卦都知道,和大汗见面要到明年了。”
李志常落了一颗黑子后,有些不解的抬头望着丘处机,“师父你不是说的,去年是火山旅卦,我们要外出,不能留在道观里。成吉思汗也是带着军队一样离开草原到外面去征战,这个旅程的结果是我们和成吉思汗都收获满满的,但是不能在当年见面。所以我们一路上才走走停停的。那么今年是什么意思?你在前面也是慢慢的走,到了年底反而加快速度,我以为我们今年会见到成吉思汗呢?”
丘处机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说,“这个就是顺应天时吧,以前我以为是我操作节奏走的太慢,让你大师兄在旅途上过世,让我很自责难过。所以我想加速行程弥补过来我故意的拖延,结果我们来到这里,道路受阻还下大雪封山,看来还是天意啊,我和成吉思汗的会面不是我们个人的诉求,是为了大多数人命运福祉,所以天时站在我们一边。”
尹志平插话,“师父说的没错,今年是雷山小过卦,利贞,可小事,不可大事。我心里还打鼓,刚才刘便宜的手下报告说,察合台的军队把断路的桥梁都给修好了,刘便宜亲自去看看。到了这里和成吉思汗就几步之遥,大雪封山还是见不了面,这样也好躲过了小过之险啊。”
丘处机叹口气,“知道天机有时候会很痛苦,很迷茫,你大师兄去世后,我有时候会对天机的判断发生质疑,是不是我算错了?”
尹志平宽慰道,“师父,别难过,大师兄自己知道自己的大限,不是师父你的问题。”
丘处机沉默的不再说话,看着宝音给自己添茶水,把宝音搂在怀里说,“坐到师父这来,帮我下棋,师父看着你下。”
快输要面子的李志常不干了,“师父,您偏心,你都控子大半场了,让小师妹下,到时候算谁赢?我输了,今后让我当师兄的颜面何存?”
“呵呵呵,”
大伙起哄的大笑,“十八师弟本来你是最后一个,要不是小师妹,你根本当不了师兄。”
旁边围观宽厚长相三十多岁的十一师兄鞠志圆问,“师父,那明年的值年卦是什么?”
现在大师兄不在后称老大的尹志平替丘处机回答,“明年值年卦是风山渐,卦辞说,女归吉,进得位,往有功,进以正,可以正邦也,是个大吉大利的卦。”
尹志平说完脸凑近宝音逗她,“小师妹,你说师兄说的对不对?你是我们全真教的福星啊,呵呵。”
“呵呵呵,”
大家都笑起来,穿着白色小羊皮袄的宝音脸羞得绯红,“我哪有那么大的能量,都是师父的仙气。”
宝音现在终于明白了丘处机一行人在路上拖拖拉拉的行走原因,完全是按照天时在走,想绕过不吉利的年卦,而达到最好的效果。而不是人们看到的表面,他们为了扯虎皮拉大旗在路上宣传全真教的私心,因为丘真人师父说过,“力田不如逢春,善事不如合和,万事都要顺应天时。”
道家看来,只要天时到了万事万物就像春天来了,树木发芽百花盛开,做一切事情一切顺水行舟。如果天时不对,就是天时没有到,哪怕全真教师徒千幸万苦的走上万里路,不过是惹成吉思汗不高兴,白白送上自己的项上人头。
大家正说的热闹,门一下子被打开,刘忠禄带着一身的寒气进门,围着火炉烤着手,接过来宝音端给他的一杯热茶说,“断桥是被察合台的人马给修好了,可以渡河了,但是陛下派军士通告,皇帝陛下他已经到了大雪山的东南,大雪封山深不可行,让丘真人父师在此等候,等明年春天再去见他。”
宝音小棉袄给刘忠禄透风,“师父,丘神仙在你来之前,都已经知道了。”
“真的?太厉害了。”
“就是,呵呵。”
到了一二二二年的春天农历三月初,满十四岁的宝音个头又长高一截,看着有成人大姑娘的样子了,丘处机让徒弟改出一套新道袍给她穿上,宝音头上带着黑色混元巾,看着就是一个年轻帅气的道长,不再是个孩童。因为经过一年多李志常一路上的讲解传授,宝音已经对道教有了基本的认识,行为上也能有道士的样子了。
没过几天成吉思汗的使者来传话,“真人自日出之地,跋山涉水,勤劳至矣,今朕已回,亟于闻道,无倦迎我。”
一二二二年的农历三月十五日,刘忠禄和田镇海陪同丘处机,从邪米思干城出发,过铁门关,渡过阿姆河,在士兵的齐力推动下,丘处机的车马被推着前行,穿越乱石纵横的无路的高耸大山,终于历时二十天后,到达了成吉思汗在阿富汗喜马拉雅山麓的大雪山的行宫。
吉日当天,丘处机终于在成吉思汗的巴鲁湾行宫觐见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属马,丘处机属龙,这就历史上最著名的一言止杀的龙马相会。历史上的资料都是说成吉思汗是为了长生不老询问治国和养生的方法。这个入世夺天下的马上皇帝和出世修仙的道长仙长相会诉求,似乎是看着让人匪夷所思不能理解。其实就是像一阴一阳一样,是世界的最高领导者的两极,是那个年代灵魂人物碰撞后的完美结果。看过成吉思汗真人画像后,看到他那双智慧透着宇宙星光的眼睛,感觉他想见丘处机就是在找世界上可以听懂他说话的知音,一种灵魂上的诉求。在世界上纵横疆界无敌手的人也许有着一个孤独的灵魂,需要另一个灵魂的明灯指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