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医院(住院篇4)
用了两天激素,爸爸依然高烧不退。那天傍晚血氧饱和度下降到90以下,开始出现呼吸困难。爸爸已经不能平躺,只能坐着大口喘气,脾气异常暴躁,因为咳嗽得厉害,隔几分钟就用力掀掉氧气面罩。呼吸科医生没空过来,外科主治医生看着非常上火,带我去ICU的主任室,要求将我爸爸转到ICU。
当时我也开始发烧,打电话回家,妈妈说也难受。站在ICU主任室里等待的时候,我开始冷得发抖。跟外科医生聊了几句,却意外发现他是个暖男,让我安排好爸爸进ICU,然后赶紧回家看妈妈。他问我年纪,我说快50了,他给了我一瓶速效救心丸,让我随身带,必要时候吃。
这时候ICU主任出来了,疲惫中摘下口罩,竟然是个笔挺的高个子白白净净中年大帅哥。主任进门直接说好多人排队等床位,而且里面的呼吸机也不够用,加的床都没有呼吸机用。然后外科医生跟他一起在电脑上调看我爸爸病历,外科医生还带了笔记本,因为爸爸的药,很多是从药贩子手上买的,电脑里没法记录,他每天手动记录在笔记本上。主任仔细看了十几分钟,要我们回去在外科病房等待,期间还是坚持吸氧,氧流量计调到中间档,因为我爸爸有肺大泡,不能压力太大,否则会引起二氧化碳潴留。如果血氧还上不去,就采取跪趴体位。用药方面,改了一个激素,说可能更有效。
于是我以百米速度冲回病房,给爸爸调整氧气流量。氧气压力小了,爸爸果真不再用力掀面罩了,但是开始咳血。不管怎样,血氧饱和度可以升到90了。我想让爸爸趴下,却怎么都搬不动他,就这么侧卧着凑合着吸了两三个小时,感觉稳定了一些。然后外科医生回来了,说是ICU主任答应加床,但是主任说如果血氧稳定到90,可能不去ICU更方便家人照料。外科医生让我自己选择。我问了爸爸,爸爸明显不想移动,于是我拒绝了进ICU。外科医生说,这可能是唯一一次能进ICU的机会,毕竟排队人太多。如果以后情况恶化,不一定能进得去了。外科这边就有好几个老人这两天没机会进去ICU就“走了”。犹豫再三,我又问了一次爸爸,这可能是爸爸这次病中,我们做的最艰难的一次决定。爸爸又坚决地摇了头。于是我坚定跟外科医生说,我们就住在外科。
外科医生点头表示理解。然后让护士给了我一个护工站的电话号码,让我赶紧找护工看护爸爸,然后回家看看妈妈的情况。打了电话半小时之后护工就到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护工本来就在外科护理另外一个车祸病人,原来是260元一天(工作8小时,可以上夜班),他的代理给我的报价高了100元,我也没还价,他就把那个病人放弃了,抱着他的行李就过来了。来了之后,外科医生主动加了我的微信,说紧急情况给我电话,不太紧急的事情就微信联系。天快亮的时候,我在父亲住院3天之后,而且还很危险的时候,第一次回家了。
7. 妈妈(居家)
回到家里,才发现自己异常疲惫,已经多日没睡过觉,瑟瑟发抖,跟爸爸刚发烧的时候一模一样。妈妈也是同样瑟瑟发抖,给她用水银温度计量体温,清晰地听到她牙齿有节奏地嗑在温度计上。好在她和我的体温都不算高,不到39度。这时候发现外科医生转发的微信新闻,全市各大药店免费发放布洛芬,每个身份证可领6粒。这时候快8点了,我穿上大衣拿了妈妈的身份证去小区对面的药店。药店已经开门,很庆幸我们是个中小城市,没什么人排队。药店里面竖了个牌牌,贴着布洛芬用药注意事项。我走过去,柜员并没有看身份证,远远扔给我一个小袋袋,里面只有四粒药。
我拿了药赶紧回家,给妈妈吃了两粒,我吃了两粒。给她煮了两个白煮蛋吃,给她测了血氧,打开所有暖气,把她捂在床上,把那瓶速效救心丸倒了几粒,给她放在床边,然后我躺在她身边打了个盹儿,睡着之前翻了翻朋友圈,发现这个外科医生天天发圈,他三十七八岁,喜欢健身,阳了之后已经两周没回家,很想念家里的女儿,等等。
8. 医院(住院篇5)
中午回到医院,护工颇有怨言。爸爸是一级护理,医生护士都不让他离开,让他错过了医院食堂的开门时间。我从住院部大楼看下去,侧面食堂排队打饭的人群已经延伸到了医院的单身公寓门口,蜿蜒了数十米。护工说他在这个医院工作了三年,从来没经历过食堂排队,而这个12月却常常吃不到饭,只能买冷馒头充饥。其实住院部大厅里面有点心店和咖啡厅,护工虽然也月入过万,却也舍不得买那些。如果我心情好,或许就给他买一点点心了,可是当时我发烧中又焦急,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怨言。
好在爸爸血氧稳定在90左右了。我发微信给外科医生,告知我到病房了。他很快来到病房,说我错过了早上药贩子来配药的时间,问我自己能不能联系到药贩子,因为今天要换激素药和抗生素,那时医院药房里面新冠相关药物已经全部告罄。除了盐水和葡萄糖,其它药物全靠药贩子调配。我研究了一下之前给药贩子付款的支付宝,通过支付宝找到了药贩子的手机号。医生跟他简单沟通了一下。药贩子说马上骑摩托去周边一个村镇去搞药,两小时送到。这个药贩子够义气,医生和我都松了口气。
而中间床的老人这几天却异常危重,外科医生的主要注意力被迅速转移到了他身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