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云:严寄洲讲述八一厂文化大革命(十四)

人生在世,以诚相待足矣。 我对人生充满希望,但随遇而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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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理想是到家乡书店当店员

湖南省委某副书记捎信叫我到湖南去玩,他是我抗大的同学,实际上是叫我到湖南电影制片厂拍纪录片。我带着我的反革命摄影师(八一厂里居然给我们开了介绍信)。先到了广州,然后到长沙。这位省委副书记说:找你来,是想让你把湖南厂搞起来,你调湖南来怎么样?房子、政治结论都给你解决。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我虽然有了自由,但还没有落实政策,而且心灰意冷。过去当导演挺出风头,一呼百应,这一十年,八一厂不会让我干导演了,我自己也不想再干导演,一心想回老家。还没放出来我就想好了,决不再干业务。可种地我不会,当农民养不活自己,干体力活我也干不动了,今后就是到书店去,当个店员,决不当老板,不用负任何责任。书店干净,还老有看不完的新书,那才是神仙过的日子。

想归想,我仍是黑人,被不死不活地在家里,不许乱说乱动,不许进城。我不管,放出来的第二天我就进了城,排队买了一张月票。那时身上钱也不多,只能买最便宜的市区月票,以后每个月我都去排队买月票。到北京那么多年,过去因为忙,和老战友老死不相往来,北京的好多地方也都没去玩过。现在有了时间,有了月票,我拼命坐公共汽车,每天算计坐了多少次车,月票了多少钱,然后心满意足地回家。

终于盼到给我补发工资了。几千元,补的不多,不过在那时就算多的了。问我是要支票还是要现钱,我马上说我要现钱,好久没见钱了,真想!会计说那你明天再来。第二天我当场点清,往书包里一放。有这么多钱了,我还不甘心,又补了一句:你们替我存了这几年,利息呢?我知道说也是白说,利息当然是没有,能把这一大笔钱拿回家,就已经把我高兴坏了。我决定马上买一台电视机。八一厂驻地六里桥买不到,我跑到菜市口、西单,反正管不住我,我买回一台14吋北京牌黑白电视机。经过监狱的非人折磨后,能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家中看电视,虽然还是做酱油的牛棚,那也是我做梦也没梦到的神仙日子。

 

李德生整顿八一厂得罪江青

九一三事件后,毛泽东不断指示解放干部,凡是军队系统的,一般都批给李德生办。1972年国庆节,一大批党政军高级领导干部参加了国庆招待会,名字见了报。1973830日,中共十届一中全会,李德生当选党的副主席。他和总政治部临时党委研究确定,着重抓总政治部直属单位的整顿。那时总政治部直属单位除解放军艺术学院被撤销外,还有解放军报社、八一电影制片厂、军事博物馆、总政文工团、军乐团、八一体工队、解放军出版社、解放军文艺出版社等,这些直属单位在文化大革命中搞了四大,形成两派。许多领导干部被打倒,新的领导核心还没有形成,业务工作几乎停顿。李德生和总政治部临时党委决定,直属的三个军级单位,八一厂、解放军报社,军事博物馆,先抓八一电影制片厂。为什么先从八一厂抓起呢?李德生说:不仅因为八一厂重要,而且它在文化大革命中几经反复,是一个老大难单位。整顿八一厂,是总政治部的职责,也符合中央当时的精神。这本来是总政治部的正常工作,没想到却得罪了江青。

李德生亲历了江青的种种不堪。江青、张春桥在海军党委扩大会上,毫无根据地指责萧劲光上了林彪贼船。江青毫无根据地追查空军一位领导同志调查她的历史,她诬陷成钧(空军副司令员)是反革命,后来在会上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江青想整谁就整谁,草菅人命,连她的秘书也难以幸免。她指责毛主席的一位护士是反革命,要立即处理。汪东兴和李德生商量后,将这位护士安排在总政治部门诊部。他在回忆录中写道:过去,我不认识江青,也不了解她的情况。文化大革命初期流传她的不少讲话,随便点名,乱加罪名,开始我由于不了解情况,以为她点的那些名,可能有什么背景。后来她点安徽省文联副主席刘秀山的夫人马野林是反革命,而我们了解的情况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就觉得她的讲话太随便,有时信口开河,不能随便听信,对她多了一些戒备。出于对毛主席的尊重,我对江青那种飞扬跋扈,狂妄言行,虽然很看不惯,也只能对她敬而远之,并未更多地往深处想。前面提到李德生在八一厂第一次面对面遭遇江青的蛮不讲理,他采取了叶帅敬而远之的办法,已经得罪了江青。现在他又大刀阔斧整顿八一厂,江青对他恨之入骨。

 

李德生派观察组进驻八一厂

19739月,李德生从总政治部机关抽调了三名干部,又向李先念副总理管的国务院借了三名干部,张沛(人民日报社)为观察组组长,还有张广友、于重英。李德生说:你们这个组到八一厂,不是去处理任何问题的,而是为总政治部解决八一厂的问题提供第一手材料,因此叫观察组比较合适。”915日,观察组进驻八一厂,找各方面代表70多人个别谈话,或者召开座谈会,查阅各种资料,调看八一厂过去拍的故事片,逐渐形成比较客观的看法。观察组认为,文化大革命7年来,八一厂的问题确实积累太多,全厂包括战士在内1100多人,竟有111人在清队中受到审查。大批干部被打成走资派、现行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漏网右派、特务、叛徒、地富坏分子、三名三高、黑线人物……,有的被揪打、关押;有的被遣送回乡监督劳动;有的调出厂改行;有的劳改;有的甚至被迫害致死。其中44人被定为敌我矛盾,240多人受到复员退伍处理。加上被专政、被下放的人,占到全厂总人数的一半。

观察组先后向李德生反映了有关八一厂几个关键问题。

关于八一厂文艺黑线专政的问题。八一厂文艺黑线的代表人物是原厂长陈播,现在还戴着反革命的帽子。陈播1937年参加革命,一直从事部队文化工作,担任过文工团团长、战斗剧社社长,导演过话剧《刘胡兰》,在八一厂主管纪录片和军事教育片,为军事电影的繁荣做出了重要贡献。为什么是反革命呢?专案组拿来唯一的根据是1967年江青讲话稿上有一句陈播是反革命19731月,江青说陈播可坏了……”但是江青没有举出任何事实,而八一厂几年来掌握的揭发材料,也没有举出一个具体事实,能够证明陈播是反革命

李德生听了汇报,说没有事实不要急着定性,不定性就不要急于批判。至于冯毅夫、严寄洲、王冰、张加毅,文化大革命开始就靠边了,他们与林彪集团没有关系,现在是抓紧审查,做出结论,落实政策,该解放就解放。他们的问题不属于批林整风中应该批判的范围。至于文艺黑线专政,根据观察组调看八一厂过去拍摄的电影,不能说没有缺点,但也不能说是反革命修正主义的。李德生认为八一厂的文艺骨干都是从小参加军队文工团的,不可能是文艺黑线代表人物

关于反革命集团的问题。八一厂的领导干部几乎都被打成了反革命集团成员,谁也不敢给他们摘帽。彭勃到八一厂后,调看了干部档案,也浏览了揭发材料,认为反革命集团不能成立,他克服阻力解放了个别人,但总体上还是受到阻挠,一直拖而不决。李德生笑着说:全党、全军落实干部政策的工作已经取得了很大进展,想不到八一厂会遇到那么多困难。先解决八一厂班子问题,让新班子去落实干部政策,就比较顺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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