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小学没多久,我父亲被卷进反右浪潮,很长时间杳无音信。从那以后我仿佛得了自闭症,除了与家里人说话交流外,基本上不愿意与任何人打招呼,看见人就低着头快速走开,平时我喜欢沉默寡言一个人玩,练习临摹字画可以一整天,父亲留下的纸笔砚墨让我打发掉许多时间。在学校里我对没学过的知识感兴趣,碰到那些重复的讲课和我已经懂得的知识我就会变得烦躁不安,那时候学校没有跳级,如果有的话也许我会对学习产生兴趣,我常会在下节课上课前逃课,主要是在下午逃课,溜出校门去与那些读不进书的和被老师赶出教室的孩子们玩,我们玩打弹子或者去摆康乐球盘的人家打康乐球,我们输赢在一分二分钱之间,我输的少我也不想赢他们,他们是翻脸不认人的,打起架来出手都很重,而且还喜欢用手指甲掐人脸,我人瘦打不过他们,我常有意让着他们,他们从小被父母打骂惯了,他们也这样对付别人,欺弱怕强。我与他们交朋友是为了打发白天逃课的时间,但决不会学他们的坏行为,他们会结伙去打劫有钱的学生,他们也常顺手牵羊把那些嵌有铜片的人家放在窗前和阳台上的小物件拿走,去换一些小钱,他们父母挣钱少子女多平时不会给他们零化钱,我只要提出合理的用钱要求,我母亲都会答应我的。我平时考试语文成绩总在七八十分之间,我的算术成绩在六七十分之间,其它的学课我都保持在中等水平,我的画画是班级里比较好的,因为我从小父亲就教我悬肘用毛笔练习临摹字帖,我的腕力和臂力有一定的自我控制能力,我有临摹的基础,故能够很轻松地画出物体。我的作业本一直保护的很干净,写的字体大方恭正,很受老师赏识,因此我常逃课,老师也不怎么关注,只有过一次在我的课外作业簿上老师问我母亲,我是否有腸胃毛病?因为我逃课被老师追问时,我总说我肚子疼,我母亲带我去过一次医院检查,验血单上说我肚子里是有细菌,可能是我平时不注意卫生常直接喝自来水引起的,从那以后老师对我的逃课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有时我一下子交二天的作业,老师也能接受,这样我逃课的胆子就更大了,老师只要看我考试成绩能过得了关,不拖班级的总分后腿就与我相安没事,我很少参加班级的活动,我上到六年级才戴上红领巾,上中学是需要品德记录的,如果没戴红领巾会被视为坏孩子一类的。
进了中学我迷上了打“落袋”,我还是故技重演,用肚子痛为借口逃课,考试成绩只要通的过就可以了,学习对我来说不重要,我父亲上过大学教中学历史课,不知父亲何罪?至今还没获得自由,我母亲没完没了的备课批改作业,我对他(她)们的职业都不很满意,知识有什么用?知识分子“臭老九“当时还没有工农兵吃香,我的命运最多进一个工厂做一个工人,我又能指望从读书中得到什么呢?我就是喜欢玩今后我不想去多考虑。我们上海人说打“落袋"就是玩斯诺克游戏,我们没有遵照斯诺克的规则,我们只是按照台球的颜色算分数,十六个球,十个红球每个球算一分,其它的颜色计分从二分到七分,有六个颜色球,开局时我们把各种颜色的球放在当中外圈用红色球围着,开局后我总找计分高的球出击,不管它有多难打进球袋,我都要尝试,我要练的就是高难度击球,这样我才有成就感,才有打球的乐趣,如果输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知道只有从最难的击球出手我才能练就高超的球技,刚开始我也经常输,没钱了我就去找打玻璃弹子的小朋友玩,我打弹子的水平已经超过了同龄的孩子,我的大拇指用力的关节处已经练出了老茧,我打弹子很准,上了中学我很少去打弹子,打弹子是找一块有泥地的空地,划一个长近二米宽一米多点的长方形,各自站在宽的一面,然后双方在自己脚前一步矩离处划一条横线放上三颗弹子,再拿出一颗弹子作为击球,在横线上打对面的弹子,谁击中了对方的弹子就归谁,三颗弹子打完再放三颗弹子,直到把对方袋里的弹子打光算游戏结束,如果输方还想来就向赢方卖弹子,我赢到许多弹子后再便宜的卖给别的孩子,只要能卖到一角钱我就不想来了,打弹子手太容易脏,常常手指甲里都会沾上泥土,而且很难洗掉,吃饭时被我母亲看到一定会遭到训斥。同龄的孩子怕输不愿意跟我玩,我只能找比我大的孩子玩,他们长的比我高大瞧不起我,他们自尊心很强,他们即使输了也不气绥,他们不服输,这样我就有了没钱找他们弥补打“落袋"时的备金,打康乐球手是干净但是赢的机会少,会打康乐球的孩子多,而且要玩很长时间也赢不了几分钱,所以我总是选择打弹子。
我对玩斯诺克迷上后也肯下功夫,我常会躺在床上仔细琢磨打“落袋"的窍门,我慢慢掌握了对击球的各个部位角度轻重的分寸,当时除了每天完成上学的几节课作业外,我把全身的精力都放在了打斯诺克上,很快我就能轻松地战胜中学的学生了,我如想放他们一把时也能随心所愿,如果赢得太多别人不想跟我玩了,我一个人玩有意思吗?反正我玩就是为了消磨时间增进球技的。休息天我也会去看成年人玩打“落袋",一天如没见到球我都会觉得缺少了些什么,成年人里也有高手,我常常能偷学到他们的击球技术,在他们身上我常能找到灵感和新的发现,这样我会在接下来的打“落袋"中寻求突破。在玩时我喜欢把进袋的球放在旁边用一块擦桌台的毛巾遮起来,等到打完台上的球算总分时才亮出来,其实我心里早知道我已经赢了,几个高分球都在我手里,心里有数以后,我就放肆地玩起更难的新的击球方法,那时我完全沉漫在我的快乐中忘记了生活中的所有苦恼,我们玩的斯诺克不是看进球多就算赢,而是看各个颜色球加起来的总分,那时我们打台球来输赢是三分钱一盘,输的人还要付二分钱桌台费,我是输少赢多,那些台球处在难以打进球的位置上我也常能打进,有了这一手绝活,我变得更自信了,我成了这家斯诺克的常客,我一逃课就躲进这间房子里玩,赢了钱我会去买一碗咖喱牛肉湯,当时一角五分钱一碗,我后来能长到1米82高度可能是经常喝牛肉湯的作用,当时我正逢身体发育,很需要营养补充,当然我父亲身高有1米78也是主要的基因,我们那时候每个家庭都没有充足的食品,更别提营养了,因此许多学生身体都没能充分发育。平时我不敢让我母亲看到我口袋里的钱,被她看到她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我受不了她的盘问,她非常痛恨我会去干坏事,我又不能告诉她逃课我去打“落袋"了,我还是干脆吃到肚子里去,当时赌博是不允许的,我们白天学生玩台球没人进来看,当时会打“落袋"的人很少,也没有人会感兴趣,晚上成年人玩台球喜欢下大的赌注看的人多容易引起个别人的嫉妒。这家斯诺克老板是残废军人,以前在战场上受过伤,他靠摆台球养家糊口,警察就是知道有小赌搏也不想来干涉,如果当时中国有斯诺克比赛的话,我也说不定出名了。
我从小不爱说话,到现在我打个电话都常会结结巴巴,讲话时我思维反应很慢,常会聊东话西想这说那,让自己也好尴尬,为了这个原因我与别人联系就尽量不去打电话,现在我还是习惯用短信和微信与人保持联系,我知道我的语文课语言基础太差,从来没有发音很准确地读过一篇文章,说话咬字常含糊不清,学生时期逃课太多了与人交流又太少,还喜欢一个人封闭自己这样语言会流利吗?父亲68年获得自由,71年他自绝于那片土地,那年他56岁,他教历史的能说假话吗?他怎么会想到讲真话被关了十年,回来后还要被监督劳动,不愿屈辱地活着,他选择了去见上帝。后来胡耀邦为全国右派摘帽才惠顾到他,平反能赔偿一个人最有活力的年华吗?让与人奋斗其乐无穷的阶级斗争哲学去地下见马克思吧,永远不要再从地球上出现,它是社会动荡百姓遭受苦难的根源。学生时代留下的记忆就如同烙铁烫下的印记难以抹去,那段时期养成的性格和价值观会伴随一个人的终身,而那被时代扭曲了的病态用一辈子的时间都难以改变,现在想想一个人从小养成的习惯对一个人的成长是多么重要。
2023年2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