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云录之序章——势力瓜分

从繁杂的文献中抽丝剥茧,将历史的脉络梳理井然,并用心理学原理透析历史人物的精神世界,再现风云诡谲且又波澜壮阔的民国历史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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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势力瓜分

 

20世纪20年代的苦难中国,处在一个中央政府名不副实,国家实际四分五裂的战争状态。内部的主要原因,是辛亥革命打碎了旧的封建王朝,但却没能凝聚成统一的主权国家,沦为军阀割据的局面。外部列强的干涉不仅非常严重,而且随着国际形势的变化而演变,致使中国大地成了世界强国的利益竞技场。

此时的世界仍然处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的调整期。企图为一战后重新划分势力范围的巴黎和平会议,“和平”效果却非常糟糕。德国被大大惩罚但没有被彻底削弱,反倒引起了德国民众的强烈不满,为日后的战争报复埋下了种子。意大利虽为战胜国,但其诉求被忽视,间接催生了法西斯主义从该国萌发。苏俄不仅被排斥在巴黎和会之外,而且会议决定对这个社会主义国家实行经济封锁。中国以战胜国之一的身份,却被会议裁定,战前德国侵占的山东胶州湾的领土,以及那里的铁路、矿产、海底电缆等,统统归日本所有,结果直接点燃了“五四运动”的怒火。

即使在该和会上获益最大的英国、美国、日本,也为下一场大战掀起了如火如荼的海军军备竞赛。美国的国内生产总值已超过任何国家,仰仗它急速膨胀的工业和金融实力,向世界头号海军强国英国发出了挑战。美国海军部长丹尼尔斯宣称,将在5年内建造 137艘军舰,“建设一支世界上最强大、最优秀的海军”。英国不甘示弱,首相劳合·乔治表示:“大不列颠宁愿花尽最后一分钱,也要保持海军对美国或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优势。”日本为了与美英一争高下,雄心勃勃地制定了“八八舰队”计划,即拥有两支强大的舰队,每支舰队有主力舰8艘,每8年更新一次。紧接着,法国和意大利也兴冲冲地加入了这场不见硝烟的军备大战。

但随着一艘艘战舰的下水,军费开支陡然大增,各国财政纷纷捉襟见肘。列强们开始尝到了军备竞赛的苦头,各国人民要求裁军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在这一背景下,美国总统沃伦·加梅利尔·哈定倡议召开限制海军军备的会议,得到了各国的响应,这就是影响深远的“华盛顿会议”的由来。

由于巴黎和会的失败,世界格局中的重要议题不仅仅是海军军备问题,还有很多影响和平的问题,尤其是在远东、太平洋地区特别是在中国的利益冲突。于是,出席华盛顿会议的扩大为9个国家:美国、英国、日本、法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葡萄牙和中国。

中国北京政府派出施肇基、顾维钧、王宠惠为全权代表,余日章、蒋梦麟为国民代表,朱佛定为秘书,共130多人组成的庞大代表团出席。原计划还有广州国民政府外交次长伍朝枢为代表,但是孙中山不承认北京政府,要求自派代表团,不被各国接受,伍朝枢遂未赴会。

1921年11月12日至1922年2月6日,上述9国在美国首都华盛顿举行了国际会议。议程主要有两项:一是限制海军军备问题;二是太平洋和远东问题。为此组成两个委员会:“限制军备委员会”由英、美、日、法、意5个海军大国参加;“太平洋及远东问题委员会”则由9国代表都参加。两个委员会分别进行讨论。

实际会议的过程中,各国的发言权是严重不平等的。美国、英国、日本处于第一等级,参与决定所有重大问题;法国其次,有时被前述3国置之不理;意大利还不如法国,在一些议题上被排除;比利时、荷兰、葡萄牙重在参与,满足于分得一小杯羹;中国则处于最下一级,完全为维护自己被侵犯的权益而来,对其他议题没有什么影响。

会议经过长时间激烈交锋,各与会国签订了一系列条约、协定和决议案。其中对世界均势影响最大的是《五国海军条约》,它规定五国主力舰总吨位限额为:美、英各52.5万吨,日本31.5万吨,法、意各17.5万吨。条约还严格限制了主力舰和航空母舰的吨位和建造,对于其他舰船也有相应的规定。

中国为自己达成了两项成果:一是中日双方签署的《解决山东悬案条约》;二是《九国关于中国事件适用各原则及政策之条约》,通常简称为《九国公约》。

《解决山东悬案条约》在法律形式上结束了日本对山东的军事占领和政治控制,中国收回了部分丧失的主权。但中国也为此付出了一定的代价,不仅要偿付高额的铁路赎金等,更为重要的是日本通过安插日本人任车务长及会计长,仍然牢牢控制着胶济铁路。

《九国公约》表示,尊重中国的主权与独立,领土与行政的完整,确立各国在中国实行“门户开放”和“机会均等”的原则。有关条文规定,九国成立一个国际委员会,专门研究中国的关税政策。实际上使中国恢复到几个帝国主义国家共同支配的局面。

这次华盛顿会议,中国成功收回山东权益,是近代中国在没有武力后盾的情况下,外争国权的第一次重大成就。但是,由于中国政府在解决山东问题时仰赖美、英的帮助,因而作为妥协,未能在取消治外法权、撤退外国军警、恢复关税自主权、取消势力范围等方面取得实质性成果。

华盛顿会议后,日本在山东的利益受到抑制,遂转为重点扶持东北的奉系军阀。从地缘政治上,东北直接与日本统治下的朝鲜接壤,又是与宿敌苏俄利益交叉的地区,所以成了日本扩张势力的不二之选。奉系军阀头子张作霖为了争胜中原,也需要靠上一个帝国主义后台。因此日本与奉系一拍即合。在这种有利条件下,奉系通过战争的胜利,已经雄霸东北和华北,把持了北京政府,成为中国最强大的一支军阀。另外,盘踞在山西的阎锡山也跟日本往来密切。

英国主要凭借两次鸦片战争的胜利获得了在华最大的势力范围,以不平等条约开放的商埠(经济发达城市)来计算,甚至比第二和第三位的日本和俄国加起来都多。由于其大多数条约商埠都在长江流域以南,所以扶持南方的军阀更能保护它的利益。于是,英国联合美国,支持直系军阀吴佩孚和孙传芳,前者掌握着湖南、湖北、河南以及河北、陕西的部分地区,后者控制着富庶的东南五省。

美国是帝国主义列强中的后起之秀,因此早期在华势力范围还不及法国。美国意图限制日本在太平洋地区的扩张,所以与英国联手支持直系军阀,包括吹捧吴佩孚,派遣顾问,派军舰掩护,等等。但是,美国人信奉实用主义,更重视商业实利,同时向直系和奉系两边都卖武器,大发战争之财。

在华利益最复杂的是苏俄。

先是沙皇政府利用满清政府的懦弱和无能,签订了一系列不平等条约,划走了大片中国国土,并在东北和新疆建立了自己的势力范围。1898年,沙俄政府强迫清政府把旅顺和大连湾“租借”给俄国,获得了沙皇所梦寐以求的“不冻良港”。不多久,俄国侵略者就攫取了在东北南部地区的一切特权。

1904年2月,日俄战争爆发,海上大战以“对马海战”最著名,而陆地战场却在中国东北,战争持续1年零5个月,最后以俄国的失败而告终。战后,根据双方签订的《朴次茅斯和约》,沙俄将关东州(中国辽南旅大地区)的租借权和南满铁路转让给日本,北满铁路仍然留在沙俄手里。

日俄战争失败后,俄国改为侵略蒙古地区,并推动外蒙古独立为国。中华民国成立后,时任大总统袁世凯为获国际承认,与俄罗斯发表《中俄声明》。然后两国签订《中俄蒙协约》,中国可保留对外蒙古的宗主权,但明显已损失了国家利益。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胜利,成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由于北洋政府追随协约国拒绝承认苏俄新政权,为了争取比邻的中国,苏俄宣布无条件放弃在中国的特权,又取消两国间的秘密协议。列宁也亲自表示要废除中俄两国全部的不平等条约。列宁还领导各国共产党成立了“共产国际”组织,专门从事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指导。

这一事件对中国的影响太大了。首先是刺激了以陈独秀、李大钊等为核心的一群知识分子,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十月革命一声炮响,给我们送来了马列主义。”进而,他们成立了信仰这个主义的中国共产党。其次是唤起了孙中山对苏俄的好感,在其他帝国主义列强都不肯帮助他的时候,中山毅然改组国民党,与苏俄合作,接纳幼小的中国共产党,走上了“联俄、容共、扶助农工”的道路。

历史常常在关键的时刻被重要人物导入某个方向。把中国的命运与苏俄联系在一起的,是列宁和孙中山。但是,这两位在各自党内的绝对领袖不幸都英年早逝!列宁由于被暗杀的枪伤严重损害了健康,于1924年1月24日与世长辞,年仅54岁;仅隔了一年多,孙中山因患肺癌不治,于1925年3月12日撒手人间,也不过59岁。这样,中国的国共两党与苏俄的关系就取决于他们的后继者了。而列宁的后继者,是在斯大林与托洛茨基之间,经过斗争产生的。

托洛茨基在苏共和苏军中的资历更深,也更得列宁的信任。他是布尔什维克主要领导人之一、“十月革命”的主要指挥者、苏联红军的缔造者和第一任总司令。在1918年到1922年间的俄国内战期间,他领导红军对抗支持沙皇的白军,反抗14个协约国的武装干涉,最终赢得内战。托洛茨基在革命理论和观念上有些与众不同的味道,早期与列宁有过分歧,但后来两人的合作远远大于分歧,到列宁的最后时日,托洛茨基却成了列宁所能委托希望的人。

斯大林比托洛茨基大1岁,但在早期的俄国革命中比后者级别低,在红军中也接受后者的领导。他的革命手段更激进、更无情。但在苏共中央内,与不太讨喜的托洛茨基不同,斯大林得到了比较多的支持。斯大林说自己是列宁的学生,从不在列宁面前坚持与老师不同的主张,甚至在列宁去世后也一直不承认什么“斯大林主义”,只宣传马克思列宁主义。在列宁病重后,1922年4月3日,斯大林被选为苏共中央总书记,颇有接班人的势头。

列宁在晚期发现了斯大林缺点,于是在遗嘱中写道:“斯大林太粗暴,这个缺点在我们中间,在我们共产党人的来往中是完全可以容忍的,但是在总书记的职位上便是不可容忍的。因此,我建议同志们想个办法把斯大林从这个位置上调开,另外指定一个人担任总书记。”同时列宁通过妻子的联系,寻求与托洛茨基再次合作。斯大林得知后,在电话里辱骂列宁的妻子娜杰日达·克鲁普斯卡娅,列宁得知后曾愤怒写信给斯大林,并以绝交威胁他道歉。斯大林选择低头认错,最终事情平息。

从1923年3月中旬起,列宁已完全中止了政治生活。托洛茨基则遭到了其他政治局委员的共同反对,不仅没能树立起权威,而且被大家所冷落。列宁去世后,托洛茨基、布哈林、斯大林、季诺维也夫、加米涅夫、李可夫并列为苏共(布尔什维克)主要的6名领导人。

克鲁普斯卡娅在列宁逝世后把丈夫的遗嘱交给中央政治局。在苏共第十三次代表大会上,列宁的遗嘱没有被公布于众,而仅仅是在中央委员会的高级领导人中传达了。斯大林根据列宁遗嘱的建议提出辞职,而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等人不同意,他们认为列宁的建议是不合适的,并一致选举斯大林为苏共中央总书记。

托洛茨基对政治斗争很不在行,在《论列宁》和《十月的教训》的两篇文章里,竟然直言不讳地批评加米涅夫、季诺维也夫等人,促使两人与斯大林联手,形成共同对抗托洛茨基的局面。他们3人发表文章,称“托洛茨基主义”并非真正的列宁主义;斯大林还表示“党的任务就是要埋葬托洛茨基主义这一思潮”。被孤立的托洛茨基在斗争中失败,被解除了革命军事委员会主席的职务。

苏俄国内的政治变化对中国产生了长期的重要影响。

在俄国内战期间,白军败退到国外,苏俄红军就进攻到国外。不少白军败逃到了中国新疆境内,苏军也就追杀到了新疆,并同当地的政治势力联系到了一起。这样,不仅旧沙俄在中国北方的权益没有归还给北京政府,新苏俄反而进一步损害了中国的主权。

1923年底,在中国西北地区起家的“国民军”军阀冯玉祥,受到孙中山《建国大纲》等书和“联俄、容共、扶助农工”思想的影响,开始倾心于苏俄,仰慕社会主义,还在室内悬挂列宁肖像。1925年,冯玉祥邀请中共中央的李大钊担任国民军政治部主任,后由中共党员刘伯坚代理。冯还结识苏俄驻华大使加拉罕,邀请苏俄军事顾问进入国民军,开始接受苏俄的武器援助,并派遣一批年轻的军官赴苏联留学。

不过,冯玉祥的部队在奉、直军阀联合进攻下被打败,不得不于1926年元旦通电下野。但冯的主要部队并没有散,他本人继续保持对苏俄的好感,并于同年前赴苏俄考察。

当然,苏俄对中国的关键性影响还是在南方的广东。而将深受欧美民主思想影响的孙中山推向苏俄一方的,其实是那些受其他列强支持的各路军阀。其中一个广东军阀所起的作用至为关键,他名叫陈炯明。

陈炯明在辛亥革命以前就参加了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1911年3月的黄花岗起义中,陈炯明为敢死队第四队队长。孙在后期能以广州为基地开展护法运动,陈的军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孙曾赞陈“不好女色,不要舒服,吃苦俭朴,我也不如。”

但是,陈与孙的政治理念不同。陈炯明接受了梁启超提倡的“联省自治”的理念,主张建立与美国相仿的联邦政体,首先在广东搞好民主宪政,逐步向全国推广,再走向和平统一。孙中山经过了建国和护法的种种失败,坚信必须采取“中央集权”,要以武力“北伐”来统一中国,以重新建立全国政权。两人最终产生激烈冲突。

1922年夏,孙中山公开罢免陈炯明的职务。陈炯明的亲信大将叶举,于6月16日发动兵变,炮轰总统府和粤秀楼。孙中山撤退之际,夫人宋庆龄不愿与孙同行,认为“目标太大,容易被叛军发现”,并对孙说:“中国可以没有我,不可以没有你。我请求你先走吧!”只身出走的孙中山避难于永丰舰。

在此之前,孙中山已经同共产国际代表马林有过接触,对俄国革命及列宁本人表示赞赏,很想多了解俄国新政权之成就。此刻,中山对自己的失败极为失望,在其他列强各国都不肯出手相助之际,他终于下决心寻求苏俄的帮助。1923年1月12日,共产国际执委会通过决议,认定中国国民党为中国共产党之唯一伙伴,并指示中国共产党参加中国国民党内部运作,同时要保有组织和活动自主。

在孙中山“联俄、容共、扶助农工”的三大政策下,苏俄援助他建立黄埔军校,中山才感到走上了切实可行的统一国家的道路。尽管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但从广东大本营出发北伐,打倒所有的军阀和帝国主义的代理人,仍是他留给继承者们的历史重任。

苏俄仅仅为了黄埔军校,就援助了300万卢布的经费,飞机9架,大炮几十门,机枪几十架,约万枝步枪,还有配套的弹药等等。另有一笔1000万元的援助经费,供广州国民政府建立中央银行。可以说:没有苏俄的援助,就没有国民党和共产党在中国革命的本钱。

而在资本主义列强看来,社会主义苏俄是他们共同的敌人,广州国民政府则是苏俄在中国的代理人。因此,当国民革命军向北方进攻时,他们必然支持自己的代理人而放下内部的争斗,团结对抗这个南来的“洪水猛兽”。

列宁的逝世对国共前途的影响是逐渐显现的。列宁本人虽然坚持世界革命的理论,但在国家关系的处理上并没有放弃本国利益。斯大林继承了大位以后,暂时延续过去对中国的政策,可大国沙文主义变得越来越赤裸裸。列宁那些带有国际主义道义的话,从斯大林口中再也听不到了。

由于过去托洛茨基在苏共和红军中的重要地位,在列宁去世后的几年里,以托洛茨基为首的左翼反对派,对苏俄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仍有着相当大的影响。当时在苏俄有很多中国留学生,他们也被卷进了斯大林与托洛茨基的政治斗争,有些人因此受到政治迫害,遗恨终生。

同样,在中国的共产党人也无法幸免。托洛茨基开始就坚决反对中共党员加入国民党,从此,“托洛茨基派”(简称“托派”)不仅是苏共政治斗争的对象,而且中共也必须跟着念这个“紧箍咒”。

本书以此开篇,为那段风云诡谲的民国历史拉开大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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