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社會兩重天”說的是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以後的中國和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以前的中國差別很大。用陰天和晴天來做比較都不充分。得用“死天”和“活天”來比較?誰都知道,天沒有死活。只有豬馬牛羊鬼蛇神和人才有死活。活是1;死是0。
季羡林出生在一九一一年,那年清朝退位,説是“走進共和”了。其實“共和”到現在也還是説説而已。説起“而已”想起鷄蛋。有笑話:一鄉紳請客,鴨魚肉蛋很豐盛,客人恭維鄉紳:太客氣,太風聲。鄉紳哈哈:哪裏哪裏,一點鴨魚肉和“而已”蛋。本想殺“而已”,但是“而已”飛上房,只好炒幾個“而已”蛋。這鄉紳以爲“而已”是鷄的雅稱。附庸風雅閙個笑話。現代人吹捧一尊“日理萬機”。平常人也是“機不離身”,只有洗澡的時候才人機分離。中國字,讀和聼和看經常都不是一回事。
季羡林九十嵗時開始寫自傳。文筆幽默獨特,讀來興趣盎然。他幼年喪父,叔叔養大。叔買彩票成了個爆發戶。要顯富,先蓋房。季叔爲了蓋房,召集全村扎堆,然後放話:你們都把自家的房給拆了,我出四倍的價錢買你們的磚。村裏出現拆房熱。
一九一七年,季羡林上小學。中國新學興起,他叔先看人家的國文課本,翻開第一頁就勃然大怒:因爲第一課是《會說話的烏龜》,他叔說:“烏龜怎麽會説話?”。
一九二一年,霹靂震天響過。季叔領著季羡林和他的堂兄轉學。季羡林的書上說,他叔不再翻人家的國文課本了,因爲“五四運動”的發生了,中國不光是烏龜會説話,連蛤蟆都會説話了,“時代進步了”,只有他叔叔不說話了。學校學西洋,入學要口試。要求認一個“騾”字。他認識,他堂兄不認識。結果他上五年級而他堂兄上四年級。他幫叔叔省了錢。就因爲認識“騾子的騾”,跳了一級。“這就是人生!”。
季羡林在上世紀三十年代留學德國,在哪裏精心研究很多怪文字,比如什麽火嚕嚕文,古印度的玩意。佛學真經。十年苦學,學成了中國的“國寶”。因爲那些東西全中國就他一人懂。季羡林一九四七年就是北大教授了。沒兩年,中國就變社會了,也就是變天了。
中國變天以後,亂雲飛渡,只有一人從容。“反右”中有些知識分子遭了殃;文革裏全部的知識分子都進“牛棚”,一浪更比一浪高,破舊立新絕舊根。師範畢業生耄到底是想幹甚?好像是在打造新人性。
人性可以打造嗎?人性可以創新嗎?沒人知道。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這種荒謬絕倫的運動,在中國整整閙活了十年。直到耄死。
我知道季羡林是上世紀的九十年代。季羡林寫了一本書叫《牛棚雜憶》。趕上比較開放的胡溫時代。又一輪反思文革?季羡林的書寫得極好,“洛陽紙貴”。世界人口第一大國,發生這麽大這麽長的浩劫。都沒有個中國作家好好為文革寫本書。有多少知識分子在文革裏自殺?鄧拓是文革自殺第一人。老捨、傅雷夫婦、吳晗兩口。。。用《青藏高原》的開頭歌詞唱一下、問一下。文革的罪清算了嘛?最大的禍國殃民的罪犯被清算了嘛?罪惡不被清算,隨時可以再來。
季羡林一度被捧成“國學大師”,“國寳”,反倒是季羡林自己有自知之明,說:“我是什麽國學大師?”,更不是“國寳”。中國奇葩,輿論更奇葩。“說是就是不是也是”。季羡林大火以後。出了很多書,最奇葩的書叫《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我在2007年囘中國等飛機時買了一本)。老頭老了,寫書也胡説。比如“三十年河東四十年河西是中國革命實踐檢驗出的顛撲不破的真理”。記得我讀到這種論斷時都快笑抽了。真理?實踐檢驗出真理?
二00九年,季羡林死了,和錢學森是前後脚死的。有點文理雙煞的味道。季羡林生得偉大,活得靈活,死得風光。死前溫總理還去病房看望。季羡林文革裏曾經勇猛地給聶元梓寫過大字報,差點沒被打死。死過一次的人多是雷人之人。
老了,回憶起中國的人和事,感覺是“一江春水向東流”。“剪不斷,理還亂”。。。這世界,這國家,有過多少“文章經緯貫千秋”的大師?死後都化作了一道青煙。新中國以後,中國文化歷經磨難。現在是什麽文化?有什麽話説?
4、7、2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