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榕菁
把好与坏作为一对反义词,乍一看会以为两者是对称的。但其实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社会律决定了好与坏的作用对人类来说是非常地不对称的。我小时候上学时老师常讲一句格言,叫做“学坏容易学好难”实际上就反映出了好与坏的形而上的不对称。不过人们通常对于好与坏之间的不对称的形而上的本质缺乏深刻的认识。
首先,好事需要不断地维持更新而坏事可以一次性破坏好事。比如,美食对于人类来说是一种好事,不过再好的美食留下的口香很快就会消散,一段时间后人们虽然很想再品尝一番,却无法完全在没有相关美食的情况体验美食。而一小粒毒药就可让一个彻底丧失品尝美食的能力。再比如人必须每天吃饭才能活,但可以让人失去生命的事情却多得数不过来。
其次,要想制作一个能够起到对于人类来说好的作用的物件,或完成一个能造福于人类的具有某个特定目标功能的工程,人们所能得到的设计是有限的,而且为了实现这些设计的途径步骤都是很有限的。但是,如果要破坏一个人们费了很大的力气建设起来的成品却可以有无数种途径,而且在物理的层面上,热力学第二定律决定了一旦一个物件被破坏后就无法完全复原。比如,人们只有有限种途径制作一个玻璃杯,但要想砸碎它,可以有数不清的方式,砸碎之后无法完全复原。
这里我们是以人类的视角看问题而得出的审美观。以此审美观出发,即便在没有人类的宇宙深处,我们也会把具有有序的自然结构看作是优于完全无序的混乱。但是,如果完全离开了人类的视角所延伸出来的审美观,我们就无法建立任何审美观,因为那样的话完全的混乱无序和有序也就没有区别了。另外,人在自然和社会中生存发展的相对性又使得好与坏的意义变得非常地相对和复杂。比如,虽然破坏比建设容易的多,但在现实中要想真正达到破坏某些物件的目的其实也不容易。比如,据说有人想要炸开武则天的坟墓却一直未能如愿;当然,我们也可以说,如果真要破坏武则天的坟墓也不会完全做不到;更重要的是一旦武则天的坟墓被破坏后就不可能完全复原。再比如,对于战争中的双方来说,破坏敌方就是对自己的好而保护自己的一方不让敌人破坏也是对自己的好。
当然,人生的具体细节背景多色多样,对于很多人来说,在很多情况下,某些好事一生中只需要有一次即可,并不需长期维持。这听起来打破了上面所营造出来的好需要长期维持和耐心建设的印象,但实际并非如此,这只不过表明“好”不是被捆绑于具体事件的概念,而是所有有利于人类个体生存和环境有序的整体概念。另外,在某些前提下的坏事也可以变为日后的好事,好事也可以变为坏事。这本身也表明好与坏作为形而上的概念并不是与具体的事件或事物捆绑在一起的,而是抽象独立的概念。虽然具体的好事并非都像氧气,水,食物,和睡眠一样需要不断地补充,但是整体来说,好的事必须不断补充,而一件坏的事,只要发生一次就足以毁掉很多好事的累积结果,甚至毁掉一个人的生命。
作为抽象的形而上的概念,好有利于人类的个体生存和环境的有序,而坏则是不利于人类的个体生存和环境的有序。但是,坏的作用总体来说简单有效而好的作用则需要长期维护和耐心建设。
尽管很多人喜欢冒险寻求刺激,但在心灵深处,人们总体来说对于坏的惧怕要超过对于好的期待,这就是因为一件坏事造成的后果可以毁坏无数件好事的效果。曾有一位牧师说过,在电影和文学作品中人们都很喜欢看到坏人,觉得没有了坏人电影或小说就不刺激了;但在现实生活中谁都怕遇到坏人,都希望自己遇到的都是好人。相应地,很不幸地,今天这个世界上多数人不敬畏上帝而惧怕魔鬼。当然,这与今天的大多数教会在宣传上帝的爱的时候完全忽略来自上帝对于恶的惩罚也有关。
但另一方面,今天的主流社会哲学中显然缺乏对于本文所讨论的好与坏的形而上学的基本认识。这突出地表现在包括媒体和追逐利润的企业在内的主流文化极度强调各种“便利”或“多样化”的同时却经常完全不提那些“便利”或“多样化”意味着的负面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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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束语
尽管好(good)与恶(evil)之对比自古以来就是哲学的一个核心问题,但是对于好与坏的研究却出奇地是一个空缺。哲学上恶的概念带有浓厚的人文道德的色彩,但实际上恶只不过是一般的坏的一个形而上学的子集而已。虽然民间文化早注意到“学坏容易学好难”这样的经验法则,历史上的辩证法学者也注意到了好坏之相对性和相互转换,但是却都没有注意到本文所讨论的好与坏之间的形而上的本质区别,而这个本质区别在人类文明发展到今天这个阶段有着特殊的历史意义,因此有必要将之捕捉表达出来以为文明的发展提供相关的哲学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