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副猪肠子
今天是小儿子从学校回来的日子。猪小肠先在开水里涝一下，再用辣椒、姜、葱、蒜等煸出味来，这是小儿子的最爱，一个人每次可以吃一大半。上个星期接到小儿子的信，庆伯叔就想好了今天买一副好肠子。其实不用那么早起床，但他睡不着。
老伴刚把米下到锅里，庆伯叔喝了一口茶，掐准了这时候出门正好。
庆伯叔到市场的时候，市场上没有多少人，摊贩们都摆好了摊、大多还未开市。庆伯叔看着市场，很得意自己时间算得正好。若是早一点到，有的摊贩还没摆好摊，挑的东西就不多；再晚一点，买的人又多了，便不好讲价了。这样不早不晚正好，运气好碰到讲究彩头的摊贩，还会降下一点钱求个开市大吉。真是来得恰是时候！
小镇的这个市场不大，肉摊子在市场的东面，得先绕过几个鱼摊子，庆伯叔笑着和相识的摊贩们招呼着，脚步一步不敢停地往东面走去。庆伯叔在几个肉摊子间绕了一圈，还是象往常一样停在几个常光顾的肉贩们面前。
庆伯叔先停下的是一个叫青良的三十出头的年轻人，青良年轻，嘴甜，刚才就叔啊叔啊地招呼着。
“叔，今天要什么？给你来个最好的！”一见庆伯叔又走过来，青良笑得眼都眯着，象招呼自家亲叔一样叫着。
“今天小肠好吗？”庆伯叔一边问着，一边用手翻了翻肉案板上的小肠，抬头正迎着青良的笑眼。
“叔，今天杀了两头，都好，厚得很，你瞧，你喜欢哪一个？”青良说着，边用手翻着，边拿眼瞅着庆伯叔。
“怎么卖？”正如青良说的两副肠子都不错，厚，而且青良清得很干净，外面没什么脏东西可以丢了。但庆伯叔还想再货比三家。
“二元三，我不会多算你的。你看这是好东西。”
“便宜点，”
“真的不行，叔，我说的是实价，不象别人，开个价，让你还，我们都是老主顾了”小伙子看上去很有诚意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笑着，青良一笑，整个人便象突然软了下去，腰也软了一下，就着笑声扭了扭，让庆伯叔觉得自己真的是乱还价了。
“油太多！”庆伯叔了解青良，每次都是说实价，便找了个借口，移开脚步向旁边的叫顺子的小伙子走去，青良张着嘴，想说什么，已经来不及出口了。
知道了价格，庆伯叔心里有数，这个时候来，就是为了有足够的时间好好货比三家的。
顺子才二十多岁，老老实实的，不会说话，他今天只杀了一头猪，见庆伯叔走过来，只是羞涩地笑着，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靠在案板上，眼睛紧张地盯着庆伯叔翻动肠子的手。
“今天就杀一头。”庆伯叔头也不抬地问着。
“嗯。”
“怎么卖？”庆伯叔其实不中意这副肠子的，明显看上去没有青良的那二副好，，但他还是问了一下价格，好让心里更有数。
“二元三。”
庆伯叔没说什么，笑了笑，走了。
顺子也没说什么，只是理了理被庆伯叔翻过的肠子，眼随着庆伯叔的脚步移到阿发的摊子上。一直在看着这边买卖的青良又急着叔啊叔啊地叫着，庆伯叔好象没听见仍朝着阿发的摊子走去，摊贩们随着青良的叫声，望着他对空张开的嘴巴，忍不住都哈哈地笑了，青良朝大伙儿盯了一眼，嘴里咕噜着什么，也嘿嘿地笑了。
阿发看上去只比庆伯叔小几岁，常年衣服袖口总是永远也没洗掉的油渍，黑黑亮亮的。他的摊位在顺子的斜对面，庆伯叔第一眼就没看中阿发板上的肠子，虽然看上去和顺子的差不多，但邋邋遢遢的就象阿发这个人。庆伯叔，没说什么，就想走，阿发一见，眨了眨眼睛，用眼光意味深长地留住了庆伯叔正想移开的脚步，一面佯装着翻动肠子给庆伯叔看，一面向前往庆伯叔靠，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
“二元二，老主顾，卖个开市！”阿发心里明白，自己今日这副肠子不能和别人比，摊位一摊紧挨着一摊，刚才庆伯叔和青良、顺子的话他都听到了，自己二元二卖出去，不算亏。
庆伯叔下手翻了翻肠子，说实在，虽是比上面看的两副薄了一点，但也不会太差劲，如果能再便宜一点，倒是合算的。
“二元，”庆伯叔也压低声音还了个价，手仍在翻着肠子，在心里盘算着这样的肠子到底值多少价。
“老哥，这怎么行，一点都不行情了，你看看他们，”阿发边说着，嘴巴边向其他摊贩的方向噜了一下，“他们要是知道我卖你这个价，会骂死我的。”
“这样好的肠子，你是老主顾，我想开个市！”阿发边说，又翻了翻肠子给庆伯叔看着，也是让自己在心里惦量一下，这样的肠子二元能卖吗？
庆伯叔用一种善意的微笑狡黠地望着顺子，没再说什么，拔腿要走，
“老哥，”阿发紧又叫了一声，眼睛又眨了眨，“二元一毛五，你到哪里都没有这个价了。”
庆伯叔摇了摇头，还是走了。阿发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庆伯叔和阿发旁边的摊贩点了点头，直接走到他旁边的广标摊前，广标比青良大几岁，摊位正好在青良的对面。他也是庆伯叔常光顾的四个摊贩中的一个。
广标案上齐齐摆着三副肠子，庆伯叔一眼就看出这是今天最好的肠子。广标的东西总会比别人好，但价格也总比别人贵，
“买肠子，叔，我给你挑一副最好的，”广标边说着，边拧了一副肠子放到称上，
“我看看，我看看，怎么卖？”庆伯叔一边说着，一边翻了翻案上的肠子，
“卖别人二元五，叔你是老主顾，又是开市，我只算你二元四毛五”他说这话时，庆伯叔正在翻着称上的肠子，
“全市场你找不到另一副这么好的肠子了，”
“太贵了，不值这个价，再降点，”
“叔，真不行，我的东西你吃过的，都是好东西，我进价比别人贵，”
“都一样，能差多少”庆伯叔摇了摇头，看广标没有降的意思，有点恋恋不舍地又望了一眼肠子，想着青良摊上的肠子也不错，转个身，朝青良走去。
广标不象别人那样急着想留住庆伯叔，他知道自己这些肠子不怕卖不出去的。
“叔，我没骗你，好肠子，又便宜，要哪一个，我帮你挑，其实都好。”青良见庆伯叔又过来，早眯着眼笑着，手忙不迭地在两个肠子上面翻来翻去。
“油太多了，再便宜一点”
“叔，真的不能，要能，我肯定早卖给你了，油多，才好吃，你不喜欢，我再给你刮掉一些，看你要哪一个？” 一边又是扭了扭腰地眯着眼笑。
庆伯叔想了想，看了看，拧起其中一副，青良手脚麻利地接过去，把肠子外面的油切掉一些，拿肠子在手上转了转，“这样行了吧，叔”
“我看看，”庆伯叔接过来，也不嫌油渍渍的肠子沾了手，随手又把肠子里面的脏东西往外挤着，“这又不能吃！”
“没啥了，没啥了，早就弄得很干净”青良一边说着，但并不伸手去拦庆伯叔，还是眯着眼笑着，扭了扭腰。
“称头要足”庆伯叔一面把肠子递给青良，一面佯装严肃地说着。
“这还用说，叔，放心！看，四斤二两多一点，瞧，称翘得这么高，称不住了，就算你四斤二，今天家里有客？”
“儿子今天放假！”
“恭喜你呀，叔，再多买点，今天这排骨很好，这两头猪都是自己养的，不是激素饲料，来一块吧，这种猪不是天天有。”
庆伯叔被青良说的有点心动，用手翻了翻排骨，觉得是不错，
“叔，你好有福气，有个上大学的儿子，学校伙食不好，排骨炖汤给儿子补补！”
“小伙子，会做生意，来两条”
“两条哪里够？四条？，”见庆伯叔还在犹豫，“至少也要三条”一边望着庆伯叔，
“好，三条，三条，不伙子真会做生意”
青良眯着眼只是笑，又扭了扭腰。
“我帮你把排骨砍了”
“叔，你真有福气，这么年轻，儿子上大学，再过二年，一毕业，你就享福了”，青良一边砍着排骨，一边和庆伯叔聊着，“再来点什么，猪脚也很好，可以红烧！”
“今天够了，够了，明天再来，明天再来”
“那我给你装好了！”边说着，手只轻轻一挥，一块豆干大的肥肉已在青良手上，他顺手放到砍好的排骨“叔，这个拿着，今天中午、晚上炒菜的油都有了！”
“谢谢！谢谢！”庆伯叔连说了两声谢谢，走了。
“叔，明天猪脚要不要帮你留着？”后面，青良高声地问着，
“明天再说，明天再说”庆伯叔笑着回头摇了摇手，心满意足地走了。
市场上陆陆续续地开始多了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