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知道我的三峡梦,所以今年四月回国时,特地陪我到三峡去看看。本来打算从重庆东下,先到万州去拜访七十年前共同学习、工作的老朋友,幸而事先电话联系,得知老友发烧住院了,可能是流感,于是我们直达宜昌,专程去看了三峡,终于圆了我的三峡梦。
刘振墉:我的三峡梦
一九四七年我小学毕业,考进了“江苏省立如皋师范学堂”简师班。乡下小孩第一次进城,城墙、马路、汽车、电灯、楼房都是第一次看到,感受到强烈的震憾。城里有几家书店,我常进去转转,没钱买也不敢乱翻,单看看橱窗里的书背脊也开阔了眼界。同学们的见识都比我强,不象我这么土,他们提到的好多书,我都没听说过,所以,这阶段我千方百计地找书看。
(学校大门内的西侧平房里,有一间小小的图书室,大约有几百本书,又旧又乱,看样子是从什么地方接受过来的,也没人认真地清理。我是隔几天就去借,基本上看了个遍,但这些书大多没能留下什么印象,只有两本书除外。一本是翻译小说“业障”;另一本的书名叫“三民主义”,其实是孙中山的演讲集,纸质低劣,印刷粗糙,很象是抗战时期大后方的印刷品。
(孙中山在他的演讲中提到,有人考察由宜昌到万县一带的水力,可以发生几千余万匹马力的电力,像这样大的电力,比现在各国所发生的电力都大得多。不但可以供给全国电车和各种工厂之用。让这么大的电力来替代我们做工,那便是很大的生产力,中国一定可以变贫为富。我看了很激动,心想,如果有一天真的建成了三峡电站,中国也就能强大起来了,富裕起来了。有一阶段,我像着了魔一样,忍不住天天想孙中山的三峡电站,甚至想到,如果我能参加到三峡工程上,即使累死在工地上也心甘情愿。
谈不上思想境界高低,我当时只不过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自从记事时起,适逢日冠入侵,所以在我的儿时记忆里,没有游戏和欢乐,只有逃难和饥饿。我怀着强烈的期望,中国要早点强起来富起来,但是又不知道有什么好办法。现在看到了孙中山关于三峡的提议,就当成是医治中国积贫积弱的特效药,念念不忘。
五十年代高考时,因为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有个“河川结构与水电站工程”专业,我本来是打算报考它的,临填志愿时,我将它放在第二志愿,第一志愿是填了别的玩玩的,不相信会被录取。那想到偏偏录取到第一志愿去了,也就失去继续三峡梦的机会。
现在三峡水电站早已建成多年,实现了孙中山先生的夙愿。我一直想到三峡去看看,可惜由于各种原因,至今未能如愿。现在的我已年老体弱,大概没有去三峡的机会了。(写于202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