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接到邓安达的电话,丢下手里的盘碗,冲上楼和谷爷爷打了个招呼,就跳上车向旧金山急驰而去。一路畅通无阻,他用了二十分钟赶到了医院急诊室门口,远远看见邓安达等在路边。
谷雨跳下车,发现邓安达头发凌乱,双目发红,有点怒气冲冲。不知谁被送到医院,希望情况不会危殆吧,谷雨心里打鼓。
“Rain,你听好-----我家出事了。Lina晚上吃了下午在游乐场一个小朋友生日宴的糖果,上吐下泻,刚才洗胃,幸好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她的口袋里有一张纸条,说我不消失,那么消失的就是我家人。”邓安达眼睛开始湿润,嘴唇颤抖。
谷雨浑身发紧,脑子拼命转动,问:“报警了吗?”
邓安达点点头。然后,他一把拉住谷雨的胳膊,说:“这里交给你,要保证他们的安全。我必须回去一下,警察要搜集一下物证,包括剩下一半的糖果,还有那张字条。”
“好,邓先生你放心。”谷雨看着邓安达向停车场走去,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追过去加了一句:“要不把孩子们在游乐场的玩具-----皮球、小铲子什么的,还有自行车和外衣也让警察检验一下?”
邓安达看着谷雨,连忙点头。
谷雨停好车,跑到急诊室,见到了红肿了眼睛的Mary和吓得脸色惨白的小Leon。Lina穿着病号服,在床上昏睡,脸色绯红。
“Rain,谢谢你。我......我要去一下洗手间。”Mary显然是憋了很久,急忙把Leon推到谷雨身边,自己快步跑开了。
谷雨把Leon抱起来坐在自己怀里,拍拍他的后背,低头问:“吓坏了?”
Leon摇摇头。
谷雨笑笑说:“你怎么没吃糖?游乐场的小朋友没给你吗?”
“Lina其实早就不喜欢游乐场了。但是今天是我朋友生日,有派对。我朋友的哥哥姐姐有和Lina差不多大的,在一起上学,所以她也去了。”
“这样啊。有很多小朋友吗?都是Lina和你熟悉的?”谷雨把快要挡住眼睛的头发从Leon脑袋上抚开,问:“有没有陌生人?”
“小孩我们都差不多认识吧......大人我们认识一些,不是全认识。”Leon又把额前的头发扒拉下来,盖上眉毛。
谷雨点点头,随口聊天到:“那你觉得今天的派对如何?你喜欢吗?有没有特别的地方?”
“嗯!”Leon用力点头,“今天有小丑表演,吃的也好。你吃过那种恐龙形状的三明治吗?拿面包,嗯,包好里面的奶酪,然后油炸了,再撒糖粉。还有我们打水枪了,都是特别大的那种......”
“哇,真好玩啊。那么有很多糖果?”谷雨不动声色地问。
“有啊。不过我们都留着肚子吃好东西,有冰激凌蛋糕,有奶油泡芙,有......”
“所以没谁吃糖果?但是大家会抓几个放进口袋里?”谷雨问。
“你怎么知道?就是这样的。糖果也很棒,我最喜欢巧克力口味的。”Leon吞了一下口水。
“那么Lina晚上吃的是她拿回来的?”
“是。”Leon两眼朝天看看,皱了一下小眉头,又说:“不是。”
“你真是懂得思考的孩子。告诉我,为啥说不是?”谷雨的心开始加快跳动。
“我看见Lina在裙子口袋里塞满了糖。但是今晚她吃的是从外衣口袋里掏出来的。”
“她没穿外衣?挂在那里还是放在什么地方了?”
“我们的外衣都挂在游乐场门口了。那边的瓷砖墙有一排衣钩。我和Lina画的画也在瓷砖墙上。我画的是恐龙,Lina画的一朵没有性格的花。”Leon显然有点得意。
谷雨笑着点头:“你的绘画才能我见识过啊,很棒。你一定喜欢颜色对吧?能告诉我Lina吃的糖是什么颜色吗?”
“粉色。女孩子很喜欢的那种芭比娃娃的粉色,我最讨厌了。所以我没吃。当然,Lina并没有要分享的意思。不过,那是个特别漂亮的棒棒糖,闪闪发光的一圈圈,里面镶嵌着金色的星星。你吃掉一圈才能吃到星星呢。”Leon打了个哈欠,往谷雨身上又靠了靠。
谷雨把他搂紧,问:“那包装纸是什么样子的?”
“透明的塑胶纸啊......”
谷雨有点失望。但忽然,本来困得睁不开眼睛的Leon醒了:“不过,Rain,你知道吗?那棒棒糖有特别包装的。彩色的纸,发亮的,闪闪的那种。印着天行者!是星球大战的,你知道吗?”
谷雨心里一紧,问:“我猜你没吃糖,但是留下了包装纸?”
Leon的大眼睛里似乎有“犯罪感”,点点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来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包装纸。谷雨拿在手里,惊讶极了------他前天看见李小满的书签就是这种纸折叠起来的细长的一条。虽然看不清具体图案,但是那炫目的色彩,谷雨过目难忘。
“你在派对见到爸爸同事没有?像是阿标叔叔,或是小满姐姐?”谷雨尽量不经意地问。
Leon摇摇头,然后靠在谷雨胸前发呆。
“Leon,要不你睡一会儿?这张包装纸先借给我好不好?我过两天买一张海报送给你?”
Leon点点头,闭上眼睛睡着了。谷雨等他睡得安稳一点,就把他抱起来放在Lina旁边的一张床上,给他盖上了一条大毛巾。
这时Mary回来了,看见孩子们都睡了,对谷雨挤出来一丝感激的微笑,示意他出去说话。
他们走出去,谷雨看见Mary在空调开足的病房走廊抱着双臂,本想脱掉自己的夹克衫给她披上。但转念一想,还是去护士站要毯子吧。
等他拿着温热的薄毯子回来的时候,看见Mary坐在蓝色的硬塑胶椅子上,双眼失神,看着空洞洞的走廊顶端发呆。
“别担心,孩子们应该没事的。”谷雨试着安慰她,把毯子披在了她的肩头。
Mary一手捂着脸,抽泣起来:“我不明白,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原本他在警局蛮好的,非要出来参政。你都不知道,他收到过多少谩骂和威胁的电话、电邮,甚至是装着奇怪的粉末的信封......”
“你们报警了吗?”
“当然。这次碰到孩子了,我......我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Mary在掌心里拼命呼吸,克制自己激动和愤怒的情绪。
“我能理解。不过,你需要平复一下情绪,趁记忆还新鲜的时候好好回顾一下今天在游乐场的情景。也许,这会有助于破案。”谷雨低声建议到。
Mary抬起头,满脸泪痕看着谷雨,哀怨地问:“有什么意义呢?今天抓了这个,明天还会出现另一个的。只要Adam不停下来,这些东西就永远都会在路上!”
“Mary,你冷静一点。就算是为了孩子眼下的安全,这个人必须马上找出来。当然,也是为了你和Adam的安全。”谷雨试着说服她。
Mary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说:“游乐场和生日会没啥出奇的。就是普通的聚会,有的人我见过,有的我没见过。你想问什么?”
“嗯,有没有特别的事情或者你觉得不太舒服、不太对劲的地方?”谷雨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他恨自己不专业。
“没有啊。对了,要说有什么不平常,就是今天后来天气不好,取消了拆礼物的环节。没啥大不了的。”Mary用手指按住太阳穴,疲惫不堪地叹气道:“我脑子好乱。”
“我看你去和Leon挤一挤,睡一会儿吧。我会一直在这里守护你们的,别担心。”谷雨安慰道。
Mary点点头,说:“谢谢你。”
这时Leon迷迷糊糊跑出来,嘴里嘟囔着:“我要撒尿。”
谷雨立刻起身道:“我陪他去。”说着就牵着Leon的手走了。
Leon走了几步,似乎醒了很多,于是仰起头对谷雨说:“Rain,你知道吗?今天没来得及拆礼物呢。”
“噢,我听你妈妈说了。你送给小朋友什么礼物了?”
“星球大战的睡衣。我姐姐送给他笔记本。但我觉得他会更喜欢我送的礼物。”Leon认真地说。
谷雨眼睛一转,问:“那你的礼物是不是也用了天行者的包装纸?”
Leon不无遗憾地叹口气道:“没有。妈妈订了,没到。不过妈妈在包装丝带上系了一个小公仔天行者。”
谷雨带Leon撒好尿,又买了零食给他。Leon一边把奶酪球往嘴里塞,一边说:“不过,我看见了天行者包装纸的礼物。一大盒呢,不知里面是什么。”
“什么?”谷雨来了精神。“你说是和糖果包装纸一样的吗?”
“对!很炫酷。而且,我看见了放礼物的那个叔叔。我不认识他,但他和其他小孩一起玩了一会儿,可能是Tommy的足球俱乐部的同伴的爸爸。对了,今天是Tommy过生日。”Leon的小嘴已经被奶酪球染成了橘黄色。
“你看清他的样子没?你注意他有什么特征吗?”谷雨蹲下身,看着Leon的眼睛问。
“没看清脸。他戴着棒球帽和墨镜,很高的。比你还高。他......”Leon歪着脑袋,用力思索,说:“他戴着手套。黑色的。我觉得很酷,天行者有时戴一只黑手套的。”
“是很大的手套?”
“我只看见黑色的手指。不知道。天行者的很大呢,到这里。”Leon指着自己的胳膊比划着。
“Leon真棒。你去乖乖睡觉。明天估计有大侦探来问你一些问题。你就把和我说的告诉他,想到什么新的也加进去,但是不可以编故事哦。”谷雨领他进入病房,看着他爬上床和妈妈靠在一起,才退出去,关好门,在走廊上坐下。
邓安达随后打电话问了情况,说他那边还要有些时间才搞完。等完事后马上过来。谷雨把他听到的话都告诉了邓安达。电话那头沉默半晌,然后邓安达清了一下喉咙,说:“你必须承诺,一切暂时保密,谁都不能说。”
“我承诺。”谷雨简单坚定的回答似乎给邓安达一丝安慰。
“Rain,谢谢你!如今我可以信赖的人越来越少了。”邓安达挂断了电话。
郑秋宜和Steve在生日宴过后出门散步。两人默默地走了一会儿,Steve停下来,在昏暗的路灯下看着郑秋宜,然后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纸包着的东西递给她,说:“生日快乐!”
“什么啊?”郑秋宜惊讶地问:“你不是给了我礼物吗?”
“那个......等你回家拆。这个......我,你......要是不答应和我出来散步,就......算了。”Steve居然结结巴巴,逗得郑秋宜笑了起来。
“搞这么复杂?我都不敢拆开看了啊。”她决定逗逗他。
“嗨,也没什么,来来,我帮你拆,就是一条围巾,我......”Steve伸手去拿礼物,郑秋宜偏不给。
“哪有这样的。生日礼物要寿星拆!”她带着笑的眼睛让Steve立刻安静下来。
拆开包装纸,里面果然是一条围巾-------很薄的丝棉麻混合的料子,柔和却不冰凉,上面是一朵朵的花。
“该死的路灯!”Steve低声抱怨:“什么东西看起来都是灰色的。”
“谢谢!我喜欢灰色的。”郑秋宜说着就把围巾戴在了脖子上,很服帖,很舒服。
“Tracy,你这个年龄,应该远离灰暗的色调啊。你还年轻呢。”
“年纪大了才花红柳绿呢。你没看见中国大妈舞丝巾拍照片的样子吗?你见过舞灰色黑色的吗?”郑秋宜看着Steve瞠目结舌的样子,忽然心软了。“我开玩笑。”
“嘿嘿,我被吓出汗了。”Steve就坡下驴。
郑秋宜垂眼笑,说:“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和关心。我......”
“是不是还放不下谷雨的爸爸?”Steve卯足了勇气,决定今天要问个明白。
郑秋宜有些诧异地看了Steve一眼,摇摇头:“不是。他是历史了。我以前也去相过亲的。那时候觉得生活沉闷,趁年轻应该改变一下。”
“你现在也不老啊。”Steve插嘴。
“你听我说完。我的重点不是年龄,是状态。现在我很好,很开心。家里生意稳定,阿公身体健康。儿子虽然没稳定下来,但是他一定会走正道的,这点我从来都不怀疑。”郑秋宜顿了一下,说:“我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信过。我喜欢我的工作,现在收入也很好。我觉得自己不是赖在谷家,而是家里的支柱之一。你也许没法理解我的心情。我如今什么都不想改变。我怕......”
“对不起Tracy,我必须打断你。”Steve面对郑秋宜,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我都理解。但是我不同意。改变不一定是坏事啊。你看看,你们到美国来,是多么大的改变啊。可是,是不是越来越好?”
郑秋宜点点头:“我同意,但是真的,我这两年觉得挺累的。希望稳定一段时间,让我喘口气。”
Steve站直身体,低声说:“只要不是感情的障碍,我愿意等。陪你一起喘口气。”
郑秋宜抬起来的双眼里充满了泪光。她点点头,没做声。
“咱们回去吧,天凉了。”Steve提议,郑秋宜跟着他迈开了脚步。
待Steve开车回家后,郑秋宜在灯光下看见那条丝巾是深蓝色打底,上面开满了各种色调温柔的花朵,既不符合丝巾大妈的绚丽要求,也不是死气沉沉的暗哑色调。中年感情是不是这个样子?朴素低调,却也可能在安静中繁花似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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