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学校的年度筹款晚宴是大事。高尔夫俱乐部那可以容纳几百人的大厅里闹哄哄的。穿着华丽的人在拥抱说笑,舞台上的乐队又唱又跳。又昏暗又耀眼的灯光下,男人女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几十张铺着纯白桌布放着鲜花的圆桌上是一盘盘吃剩的食物。每个座位前都放着几个酒杯,酒杯上留下一个个模糊的口红印记。
富太太们都化着浓妆,红嘴唇,深色眼影,穿着或长或短的晚礼服,戴着像水滴一样垂下的钻石耳环。红蓝绿色的宝石项链衬托得她们的胸脯白皙丰满。
很多平时不出现的爸爸们那一晚也都来了。男人们都穿着笔挺的西装,蹭亮的皮鞋,手腕上戴着劳力士表,抹着头油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他们一杯杯地喝着酒,张大嘴哈哈大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我和小兰坐在一起。小兰今天也打扮的分外美丽。她穿了一条宝蓝色的卡腰齐膝的小裙子,裙摆下露出白嫩嫩的小腿。小兰的丈夫在北京,所以我俩约好了今晚互相作伴。
我微笑着和同一桌的富太太们聊天,我始终有点担心我没有洗干净,身上还存留着大便的气味。
太太们交流她们白天去Spa做皮肤护理了,做了个新发型,找专业化妆师化了一个全妆。一位妈妈刚刚打了水光针,皮肤确实白皙水灵。她很喜欢这位给她打针的皮肤科医生,积极地推荐给大家。
一个穿着一条束腰裹臀的花色小礼服的丰腴的华人妈妈大声地抱怨:”不好意思啊,我们来晚了。都怪他!” 她肉嘟嘟地小手轻拍一下她的老公,撅着嘴说:”他偏要这个时候出差,今天下午才飞回来。急死我了。”
她的老公是一个矮小的中年华裔男人,看着比这位娇小玲珑的美太太老10岁。他好脾气地微笑着,没有说话。
很快太太们又聊到了圣诞节的旅行计划。一位太太刚刚在夏威夷的火奴鲁鲁买了一个三房的高层公寓。270度,三面墙的无敌海景。楼下就是最热闹的商业区,这个高级公寓有自己的泳池,健身房,花园,一切都是最高档的配置。
她拿出手机给大家看那豪华公寓的照片,纯白的公寓的窗框镶嵌着一片碧蓝色的大海。大家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话题又转到了在火奴鲁鲁的购物体验。买了公寓的太太说火奴鲁鲁的销售税只要4%,西雅图的销售税是10%。而且,夏威夷的路易威登包包的定价要比美国本土低!
这个话题引起了小型的争论。一位太太说:”这不可能!路易威登的售价是全球统一的!”
又有两位太太跳出来反驳:”不对!在法国买路易威登就是便宜啊。”
有人澄清道:”欧洲的价格是最便宜,但是全美的定价是统一的。”
这个话题没有分出胜负。话题移到了爱马仕上。这下大家的口气空前一致:现在爱马仕的配货制度是越来越离谱啦!
我低头问小兰:”配货是什么意思?” 坐在我对面的太太听到了,大声告诉我:”就是你要想买到爱马仕的手提包,需要花几万美元先买他们家的其他商品。比如说上千美元的垃圾桶,地球仪这些。”
她一边说一边掩面咯咯地笑。我有点搞不清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小兰说:”也可以买他们家的衣服珠宝这些。”
“爱马仕的家具也可以算配货。”另外一位身着一身红色礼服的太太插嘴道。她很瘦,挽着个乌黑油亮的发髻,戴了一副红宝石吊坠耳环。红配黑,尤为好看。
最后大家一致抱怨西雅图的爱马仕店的那个女销售:”她最刁钻,一直吊着客人不给包!最是阴险。”
这些闲聊,我都插不上话。于是我大口地吃着我的盘子里的食物。今晚派对的三文鱼特别入味,又软又嫩。三文鱼可是不好做,要不就太生,要不就太干。还有奶油海鲜汤!我最爱的奶油海鲜汤,沾着面包吃,太好吃了。今天我很忙,快饿死了!
我很快把自己的肚子塞满了,喘口气,看看四周。我注意到我们那一桌的其他太太们都吃得很少。她们面前的盘子里还剩着大半的食物。
大家都在热络聊天,炫耀自己的华服美貌。只有我心神不宁。
最近老妈的左手臂的问题更严重了,现在只能抬到她的胸部的那个高度。她的高血压也一直降不下来。不能再拖了,要赶紧带她看医生。
今天出问题的房客已经搬到附近的酒店去住了。下一步是要找工人检查管道,找出粪水倒溢的源头,彻底整修。要快!房客在酒店的房钱都是我的客户在付。
新客户要求房子在一周内上市。我常用的工人最近很忙,我要再催他一下。一定要求他明天就去给这位新客户的房子修补。他别的活都先要放下。我要软硬兼施,暗示一下这些年他在我这里赚了多少钱。
女儿最近看心理医生,状况越来越好了。不过女儿好像又胖了。她的大腿真粗。这话,打死我也不能在女儿面前说出来。
一阵响亮的歌声响起,嘈杂的说话声都被压了下去。
前面的舞台上的歌手开始唱歌了。歌手是一个很艳丽的女人。她穿着紧身的金色亮片吊带短裙,大波浪的长卷发盖住她裸露的后背,超短裙刚刚盖住她的臀部,高跟鞋把她两条白皙丰满的大腿拉得更长。她随着歌声扭动着,慵懒随意,分外妖娆。
我皱皱眉,音乐声实在是太吵了。我朝上面拉拉自己的晚礼服的领口,心想,这条裙子的领口有点太低了。我坐在一帮浓妆艳抹的阔太中,面无表情,胡思乱想,坐立不安。
我感觉我是偷穿了仙女的衣服混进了宫殿里的灰姑娘。只是我知道,在这里,我不会遇到我的白马王子。
我像是混进这个圈子的。我确实是混进这个圈子的。
我悄悄地对小兰说:”我去上个厕所。”
我顺着餐厅的墙边朝着室外走去,我路过了一张铺着白色桌布的大桌子,上面几十杯白葡萄酒一层层向上累叠,堆成了一个酒杯金子塔。人们络绎不绝地走过来,拿走一杯酒。我没有拿,我喝不了酒。
我又路过了另外一张铺着白桌布的大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个像个南瓜那么大的烤牛肉。一盏白灯直射在那一块牛肉上,那一大块牛肉的一半已经被切走了,有两三片刚切下来的薄薄的牛肉片,灯光下,那牛肉粉嫩粉嫩的,淌着鲜红的血水。
桌子后面站着一个穿一身白色厨子制服的男子,他一手拿着把长刀,一手拿着一把叉子。他看见我走过来,朝我点头,手里的刀叉指指牛肉。我微笑着朝他摆摆手。
我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大门。
餐厅的大门外是一个漂亮的大露台。露台上每隔三米就放着一个半米高的满是鲜花的大花盆。花盆上缠着亮闪闪的彩灯。露台的上空也交叉缠着黄色的彩灯。几十个穿着正装的俊男靓女立在这些彩灯下。他们在喝酒聊天。
我穿过这些人,走到了露台最外边。
露台正对着一大片高尔夫球场。黑夜里,天空是墨蓝色的,仔细看有几颗星星。今晚的月亮又大又亮,像个大灯泡一样悬在空中。
绿色的高尔夫球场变成绵延不绝的深灰色的毛毯。再看,这灰色变成了深黑色,那是华盛顿湖。湖的尽头是西雅图那一片高楼。小小的,亮亮的高高矮矮的小盒子。
一大片的星星点点,好似有贪玩的孩童随手撒了一大把五颜六色的宝石在荒原上。
空气湿润,混着青草的香味。我深吸一口气,看着我面前的那幅深沉的图画。
好美啊。这一天,从早到晚,我第一次感到放松。
“辛迪!”
听到有人叫我,我回头一看。
我的天!我几乎灵魂出窍!我不知道我是运气绝佳还是特差,站在我面前的是一年没见的张勋!
张勋穿着一身黑色西装。怪不得人说男人一定要穿西装。张勋最多只能说五官端正,个子也只有1米75左右,但穿着一身合体黑西装的他,特别挺拔英俊。
我下意识地抬手闻了闻我自己,拉拉自己裙子的领口。
人的缘分很奇妙,这一年,我们住在同一个城市,办公室距离也就5公里,但我从来没偶遇过他。
我们没有互删微信,但再也没有互动。久了,我都有点忘了他还是我的微信好友。
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想起这个男人了。
张勋微笑着朝我走来。我看见了他圆圆脸上的小酒窝。我朝后退一步,我不想他靠太近,因为我不确认我的身上还有没有厕所的味道。
张勋说:”我今天来之前就在想有没有可能遇到你。我记得你的孩子们在这个学校上学。”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记得我的孩子们在哪里上学?他期待见到我?
我傻笑一下,说:”今天你为什么会来?”
张勋停顿了几秒,说:”嗯。一个朋友的孩子在这里上学。她带我来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张勋环顾四周,说:”著名的私校就是有钱啊。我今天开眼界了。真是大手笔。”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特别的温柔,他的声音也很和善。他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我真恨我自己。已经一年了。
我想说:”我不好,我的女儿很不好,我很担心她。我该怎么办?”
我只是说:”我挺好的。”
我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气氛有点尴尬。
“张勋!” 随着一声甜美的叫声,张勋的左手臂挂上了一位穿着银色长礼服的漂亮女人。
女人的大卷发散落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礼服是那种粗吊带式的,露出雪白的手臂和胸部,修身的长裙紧裹着她的细腰和翘起的臀部。她像一条美人鱼那般在立在彩灯下。
她戴着一串像小灯泡一样的粉白色的珍珠项链,月光下,散发着柔美的光泽。她的白嫩的右手臂上戴着一只镶钻的手表。她没有戴钻戒。
这个女人大概三十五六岁的样子,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妩媚贵气。
她涂着鲜艳的红色口红的嘴唇微微轻启,露出雪白的牙齿。她娇嗔地说:”我叫你去给我拿一杯酒,你就不见了。害我到处找你。”
有一类女人即使到了五六十岁,说话的音调语气还是像一个少女一样,清脆悦耳,像春天里在树林里唱歌的小鸟。
她侧身握着张勋的手,小巧丰满的胸部紧紧地贴着张勋的胳膊,圆润的下巴压在张勋的肩上,嘟着嘴抱怨着。
不知道是不是我过于敏感,我看到张勋的身体朝旁边移了移。
美妇转头看着我。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和我差不多高,但她微仰着头,斜着眼看我,使我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她只是看着我,并没有问我是谁。我局促起来,几乎又要抬手闻闻我的胳膊。
不过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想来也会掩盖我的臭味吧。
张勋介绍我们:”这是辛迪。这位是薇薇安。”
美妇的脸上挂上一丝淡淡的微笑。她说:”你好。你们怎么认识的?”
我急忙说:”通过共同的朋友认识的。”
“你有孩子在这里上学吗?”薇薇安问道。
“是啊。你呢?”
“我有一个女儿在这个学校读10年级。”
我心想原来这个看着大概35,6岁的美女的女儿已经十几岁了。看来她也不年轻了。
有几个认识的家长凑上来。一位身穿着黑色燕尾服的女服务员举着一个银色圆盘走过来。盘子上放着几杯金黄色的香槟。维维安挥挥手,女服务员在我们面前停下,维维安伸手拿了一杯酒。
我红着脸也拿了一杯。
我们开始热闹地聊天。
小兰找过来。我很高兴见到小兰。谢天谢地!
她递给我一瓶水。我想喝水,我喝了酒嘴巴就特别渴,但我左右看看,没有地方放我的酒杯,我只好对小兰抱歉地摇摇头。
我们几个都站在一棵缠满了彩灯的大树下。大厅里传来轰隆隆的音乐,远处是闪烁的西雅图市中心的灯光。
男人都一表人才,女人都美丽多姿。女士们戴的钻石耳环一闪一闪,像是夏日发光的萤火虫。
张勋和薇薇安的旁边站着一对我不认识的夫妻。这对夫妇也是一个清瘦的男人配一个美艳的披着长发的美妇。他们四个身高相仿,在我的对面并肩而立,对称平衡。
我的感觉是他们相熟的朋友。张勋的目光时不时地瞟向我。
我的身边站着的除了小兰,还有一对认识了很多年的以前的老同事,老徐和徐太太。老徐是一个秃头的老实中年男子,在公司做一般职员,是个顾家的好丈夫好爸爸。
徐太太中年发福,是个圆滚滚的热情女人。白白胖胖的,话很多很快。他们的收入能进入这个私校是很难得的。他们在10年前一鼓作气买了5,6个房子。现在西雅图的房价疯涨,他们大赚了一笔,现在可以送孩子上昂贵的私立学校。他们像中了彩票一样高兴,徐太在学校到处交友拉关系。
我知道学校里的那些贵妇们也是有点看不起她的。她并不在乎,没有像我一样感觉到很受伤害。这一点我挺佩服她的。
在学校,我是隔着10米都能闻到对方对我的轻视。像我这样的人,太敏感就是自己找不痛快。但我又控制不住我自己。
徐太太话很多。她一直对我挺友好的。
徐太太夸张地夸赞了在场的每一个女人。她对我说:”辛迪,你这条黑色的裙子太适合你了,非常凸显你干练的气质!”
听到这句话,薇薇安仰着头问我:”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的好友小兰热情地介绍我:”这是辛迪。她是王牌地产经纪。你们买不买房?要买房找她啊。她特别棒。”
大家都微笑着没有接话。我知道小兰是好意。她从不错过任何机会来宣传我,帮我招徕生意。但是在今晚的那个场合,我觉得有点尴尬。
尤其当着张勋的面。薇薇安眼里的蔑视完全不用掩盖了。
张勋的眼睛好似钉在我的身上。薇薇安注意到张勋的眼神。她开口道:”我常买房子,我可以找你,给你一些生意。不过,你返点吗?现在经纪人都返点。”
我还没接口,小兰拍手开心地说:”太好了!她可懂了!整个西雅图的房地产她门儿清。你找她没有问题。”
徐太也说:”辛迪又工作又带孩子,很不容易。现在房子太贵了,我买不起,要不然我会找她帮忙买房。”
我有点站不住了。徐太是个好人,但是她不明白,拍马屁和同情一个人,都不能当着别人的面做。
当着别人的面拍马屁,会显得可笑。
当着别人的面表露同情,被同情的人会感觉被当众揭短羞辱。
我同时摇着我的头和手,连声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客户很多。谢谢你,徐太太。真的没关系的。”
薇薇安身边的美妇一看就是她的好友。她那张打了不知多少玻尿酸的脸僵硬得像隔夜的干馒头。她冷笑两声,说:”现在不管谁都能当地产经纪。我认识的好几个失业的人都摇身一变,成了地产经纪人。”
我一股怒火上升,但我这个人就是这样,工作的时候口齿伶俐,但关键时刻,我会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出话来。
我大喝一口酒。
徐太太可能是真的同情我,她说:”辛迪不一样。她很专业。” 她转向我,接着说:”对了!我忘了告诉你!你的前夫吴青。你知道吗,我那天偶然遇到他,就加了他的微信。我想到你,故意加的,我为了你加的。”
我看到全场的人都露出狡黠惊喜的神情,仿佛在说:”这白开水一样的派对总算有一件有趣的事发生了。”
薇薇安说:”你真是个热心肠。我今天一看到你的脸,就觉得你很善良。说说看,你帮辛迪刺探到什么消息了?"
徐太太激动得声音提高了几度,她的胖脸上泛起了红光,她拿出手机,说:”你们都不知道辛迪的事。她当初离婚。哎呀,简直不能说。太奇葩了。她那个前夫,跟神经病一样。断崖式逼离!你们不知道!辛迪一下子就瘦了10斤。十斤啊。我们都去陪她。”
我呆立在那里,想象着我一把把徐太太推到墙边,我把她紧按着靠在墙上,伸手握住她的嘴,让她那张大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张勋突然说:”今天天气不错,不算冷。老张,你最近换工作了?”
我气若游丝地说:”年轻的时候,不懂事,根本不至于。我也没有瘦10斤。”
徐太太说:”你那时一下子好憔悴!我们都担心你会自杀!”
我想我现在直接倒地昏过去,会不会让这个人闭上她那张愚蠢的大嘴。
薇薇安夸张地一拍手,说:”现在辛迪可不算瘦。徐太太,那时你一定帮她很多。这样的事我从来没听说过哟。后来呢?”
我看到张勋的胳膊轻轻地碰了一下薇薇安。薇薇安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以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徐太太。
小兰说:”好冷好冷。我们进去吧。走吧,走吧。”
她伸手拉我。徐太太叫道:”等一下等一下。我给你看他的朋友圈。他那个时候完全不要孩子,不管不顾地要离婚。现在他可是个好爸爸。你看你看!他现在有两个孩子,天天接送孩子去踢足球。”
小兰挥着手:”看不清。不用看了。走走。”小兰拉着我。
我回头看见徐太太朝我伸出她的苹果14手机。屏幕上模糊两个一高一矮的孩子。
我转头看到那几张充满酒精的脸泛着红光。几个女人浓妆艳抹的脸上幸灾乐祸的冷酷的笑比哭还难看。
还有张勋复杂的眼神。
这些脸都扭曲成了一张张面具。他们的身后是一大片无穷无尽的黑幕。高尔夫球场的草坪消失了,市中心高楼大厦的灯消失了,星星月亮消失了。
我的身后是灯红酒绿的派对。但这豪华餐厅,露台上的鲜花,轰隆隆的音乐,全幻化成了虚妄。
我的脑海里浮过《安娜卡列尼娜》临死前的那几句呐喊:一切都是虚假,一切都是谎言,一切都是欺骗,一切都是罪恶!
音乐纷乱急促嘈杂,远处一个男人向前一扑,他肯定喝醉了。一个酒杯掉在露台的水泥地上,”啪”的一声清脆响亮,酒杯的碎片散落在地上,猩红的酒水流了一片。
我脑袋发胀,双脚发软,好像掉到冰窟里一样,浑身彻骨的冷。我胃里的食物在翻滚,我的眼里没有泪,但却好像有一股血腥味要涌上来。我的眼前像闪电一样划过女儿那绝望的眼神。
我的手死死地捏着小兰的胳膊,我强逼着自己不要倒下去。
十年了, 一百二十个月,三千六百五十个日日夜夜!
徐太太继续说:”哦,看不清啊。我截屏发给你。这个渣男,装得可好了。天天发他小孩的照片。发给你了啊。”
张勋说:”我们也进去吧。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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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两章是我最喜欢的章节,写的时候很激动。希望读者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