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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往事】
黄明珍
黄明珍(Jan Wong)是第三代华裔加拿大人。1972年,周恩来总理批准了两个来自西方国家的学生到北京大学留学,她是其中的一个。那时她19岁。
虽然她是加拿大人,因为她的中国人面孔,人们还是不时地把她当中国人。她决定到中国寻根,去学习祖先的语言,并把中国历史作为自己的专业。
当时中国正值文革。和不少在西方长大的年轻人一样,黄明珍带有左翼倾向,她反对越战,不喜欢资本主义。她所能了解的中国情况,基本来自中国对外宣传。她并不了解文革的真相,以至于觉得中国就是一个让她有归属感的“理想国和乌托邦”。
她学了10月的汉语以后,已经能用中文与人交流。有一天,一个姓尹Yin Luoyi的中国女学生十分意外地来留学生宿舍找她。“十分意外”,是因为这是第一个主动找上门的中国学生。
尹同学直截了当地告诉黄明珍说,她想去美国,问她能不能帮忙。黄明珍很不理解,中国这么好,Yin在中国能在北大做工农兵大学生,简直是天之骄子、上帝宠儿啊!为什么想去美国呢?这个想法很不对头嘛!
于是她把Yin和她的谈话报告了校方。她觉得学校应该好好教育教育Yin同学。她当时完全想不到,她的密告可能会给Yin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类的告密很奇特,往好里说,算是一个天真、单纯、被洗脑的年轻姑娘做的一件蠢事吧!
黄明珍后来成为加拿大一家大报驻中国的记者,对中国有了进一步深入的观察和了解后,黄明珍的思想逐渐成熟了。她回到加拿大后,把自己从文革、北大留学起到那时在中国的生活经历写成了一本书,这就是1997年出版、后来成为亚马逊的畅销书《红色中国布鲁斯──从毛到现在,我的长征》(Red China Blues: My Long March From Mao to Now)。
在她为这本书作准备时,她翻阅了当年在北大的日记。一眼就看到了她当年“告密”这件“北京往事”,政治大大成熟了的她,立刻感到事情的后果可能很严重。她觉得由于自己的告密和背叛,可能会陷尹同学于险境。她顿时万分不安,很想知道尹同学目前到底处境如何。
于是,她决定带着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返回中国,寻找这位同学。
二十五年过去了,茫茫人海,尹同学现在在哪里呢?她只记得尹同学的名字拼音是Yin Luoyi,却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怎么写。
她回到北大,找到当年老师和一些同学打听,好多人也记不得这个人了。后来,有人打听到Yin的情况,告诉黄明珍说,Yin当年没有毕业,因为有人报告学校当局尹想去西方国家,后来学校把她开除了,把她送到北大荒劳动教养。
不过,文革结束后,Yin还真的到了美国,不过后来回到中国后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黄明珍拿到了Yin的电话,心直颤抖:老天爷啊!她没有被害死,也没有自杀,她还活着!居然就在北京!
她打电话问Yin愿不愿见面。Yin说,“好啊,我们就在北大见面吧。”
黄明珍马上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为什么非要选择北大见面不可呢?黄明珍的儿子也很紧张,对她说:“妈妈,Yin会不会雇人打你,甚至杀了你?”
她还是按时到了北大。
黄明珍万万想不到,Yin见到她后,一句话还没说,就给她一个热情的拥抱!
接下来,就是黄明珍诚恳的道歉和忏悔。
Yin笑了笑,说:“你不是惟一的告密者,我把出国梦也告诉了别的同学,当初一共有24个人举报了我。”
黄明珍告诉Yin:“并没有谁让我这么做,我是主动自愿地去告你的。因为我,你遭了罪,为什么你还要拥抱我?”
Yin说:“因为在所有这些告密的人里,你是惟一向我道歉的人。但我也不怪其他人,因为他们未必出于自愿,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尹还说,自己现在就住在北大,所以约了黄明珍在北大见面。
Yin完全接受黄明珍的道歉,黄明珍终于放下了压迫自己良心的重负。
黄明珍把她专程返回中国寻找Yin的故事,写成了她的又一本畅销书:《告密──在北京寻求宽恕》(Chinese Whispers:Searching for Forgiveness in Beijing,Published by Atlantic Books,2009)。
本文由法律学者周大伟根据《南方周末》的采访报道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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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大伟:一个告密者,获得原谅的北京往事
尹同学说因为在所有这些告密的人里,你是唯一向我道歉的人,但我也不怪其他人,因为他们未必都是出于自愿,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
有一天,有一个姓尹的中国女学生,十分意外地到留学生宿舍来找她,直截了当的就告诉这个黄明珍,说她想去美国,问她能不能帮个忙。这个黄明珍非常不理解,说中国这么好,在北大当工农兵大学生,那真是天之骄子,上帝宠儿,为什么想去美国呢?这个想法不对头。
于是她就把这个尹同学跟她的谈话,报告了学校,她觉得学校应该好好地教育教育这个尹同学。但她当时完全没有想到她的告密可能会给尹同学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往好里说吧,就算是一个天真单纯被洗脑的年轻姑娘做的一件蠢事。
黄明珍后来成为了这个加拿大一家大报驻中国的记者,对中国有了进一步深入的了解和观察以后,思想慢慢成熟了,她回到加拿大以后呢,把自己从文革北大留学的时候在中国这个一些生活经历写成了一本书,名字就叫《红色中国布鲁斯》。为这本书做准备的时候,她翻阅了当年在北大的日记,一眼就看到当年她告密这件北京往事。后来在政治上当然她很成熟了,她立即感觉到这件事的后果,由于自己的告密和背叛,可能会陷这个尹同学于险境,她顿时万分不安,她就决定带着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返回中国,来寻找这个同学。
她回到北大以后,找到当年老师和一些同学打听,后来有人打听到尹同学的情况,告诉黄明珍说,尹同学当年并没毕业,因为有人报告学校当局,尹同学想去西方国家,后来这个学校就把她开除了,把她送到了北大荒劳动教养。不过文革以后呢,这个尹同学还真的去了美国,后来呢又回到中国,成了一名成功的商人。黄明珍拿到尹的电话以后,心里边直颤抖,她没被害死,也没自杀,她还活着,居然还在北京。她打电话问尹同学愿不愿意跟她见个面,尹同学在电话里说,好吧,那我们就在北大见面吧。黄明珍呢当时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说她为什么要选择北大见面不可呢?这个黄明珍的儿子也很紧张,就对她说,妈妈,这个尹会不会雇人打你,不过呢,这个黄明珍还是按时到了北大。
这黄明珍万万想不到呢,尹同学见到她以后呢,一句话没说,就给她了一个热情的拥抱。黄明珍就开始诚恳地向尹同学道歉,并表示忏悔。这个尹同学笑了笑,说其实你并不是唯一的告密的人,我把我的出国梦呢也告诉了其他的同学,当初一共有24个人举报了我。黄明珍告诉这个尹同学说,并没有谁当时让我这么做,我是主动自愿去告你的。因为我,你遭了罪,为什么你还要拥抱我?这个尹同学,说因为在所有这些告密的人里,你是唯一向我道歉的人,但我也不怪其他人,因为他们未必都是出于自愿,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尹同学完全接受了黄明珍的道歉,这个黄明珍也终于放下了压迫自己良心的重负。后来呢,她返回这个加拿大,把这个她回中国寻找尹同学的故事又写了一本畅销的书,书名叫《告密在北京寻求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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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我道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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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颜六色的天空
唯一向我道歉的人
黄明珍是第三代华裔加拿大人。1972年,周恩来总理批准了两个来自西方国家的学生到北京大学留学,她是其中的一个。那时她19岁。
虽然她是加拿大人,可是因为她的中国人面孔,人们还是时不时把她当做中国人。为此她决定到中国寻根,去学习祖先的语言,并把中国历史作为自己的专业。
她在北大,住留学生宿舍,还有单独教她汉语的老师,同室也是经过校方挑选的政治可靠的人。黄明珍对中国社会的印象,就是来自对北大的印象,更准确地说,就是她每天所能接触到的老师、同学这个小圈子的印象,用她自己的话形容,就是“干净、健康、安全,更没有犯罪”。她认为,中国真是一个平等、和平和幸福的社会。
她学了10个月的汉语,已经能用中文与人交流。有一天,一个叫Yin Luoyi的中国女学生十分意外地来访。“十分意外”,是因为这是第一个主动找上门的中国学生。
尹同学直截了当地告诉黄明珍说,她想到美国去,问她能不能帮帮忙。黄明珍很不理解,中国这么好,每一个中国人都应该喜欢才对。尹同学在中国能在北大做工农兵大学生,简直是天之骄子、上帝的宠儿啊!为什么想去美国呢?这个想法很不对头嘛!
于是她把尹同学和她的谈话报告了校方。她觉得学校应该好好教育教育尹同学。她当时完全想不到,她的密告可能会给尹同学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黄明珍后来成为了加拿大一家大报驻中国的记者,对中国有了进一步深入的观察和了解后,黄明珍的思想逐渐成熟了。她回到加拿大后,把自己文革留学北大时在中国的生活经历写成了一本书,这就是1997年出版、后来成为亚马逊畅销书的《红色中国布鲁斯──从毛到现在,我的长征》(Red China Blues: My Long March From Mao to Now)。
在她为这本书作准备时,她翻阅了当年在北大的日记。一眼就看到了她当年密告的这件北京往事。已经不再幼稚的她,立刻感到事情的后果可能很严重。她觉得由于自己的密告和背叛,可能会陷尹同学于险境。她顿时万分不安,很想知道尹同学目前到底处境如何。于是,她决定带着自己的丈夫和两个儿子,返回中国,寻找尹同学。
二十五年过去了,茫茫人海,尹同学会在哪里呢?她只记得尹同学名字的拼音是Yin Luoyi,却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怎么写。
她回到北大,找到当年的老师和一些同学打听,好多人已记不得这个人了。后来,有人打听到尹的情况,告诉黄明珍说,尹当年没有毕业,因为有人报告学校当局尹想去西方国家,后来学校把她开除了,还把她送到北大荒劳动教养。
不过,文革结束后,尹真的到了美国,后来回到中国成为一名成功的商人。黄明珍拿到了尹的电话,心直颤抖:老天爷啊!她没有被害死,也没有自杀,她还活着!居然就在北京!她打电话问尹愿不愿见面。尹说:“好啊,我们就在北大见面吧。”
黄明珍马上又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为什么非要选择北大见面不可呢?黄明珍的儿子也很紧张,对她说:“妈妈,尹会不会雇人打你,甚至杀了你?”尽管有种种顾虑,黄明珍还是按时到了北大。
黄明珍万万想不到,尹见到她后,一句话还没说,就给了她一个热情的拥抱!接下来,就是黄明珍诚恳的道歉和忏悔。
尹笑了笑,说:“你不是惟一的密告者,我把出国梦也告诉了别的同学,当初一共有24个人举报了我。”
黄明珍告诉尹:“并没有谁让我这么做,我是主动自愿地去告你的。因为我,你遭了罪,为什么你还要拥抱我?”
尹说:“因为在所有这些密告者里,你是惟一向我道歉的人。但我也不怪其他人,因为他们未必出于自愿,当时的风气就是如此。”尹还说,自己现在就住在北大,所以约了黄明珍在北大见面。
尹完全接受了黄明珍的道歉,黄明珍也终于放下了压迫自己良心的重负。
后来,黄明珍把她专程返回中国寻找尹的故事,写成了她的又一本畅销书:《密告──在北京寻求宽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