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一日,香港苏富比突然官宣了一件事,让人惊掉下巴,很是无语。事情是这样的,作为苏富比亚洲区主席 / 亚洲艺术部主席兼环球主管的仇国仕先生,在微信平台上发表一篇文章,文中提到一件粉青釉色八方弦纹盘口瓶,将在今年香港苏富比春拍中上拍。而这件瓷瓶的传承历史,与其祖父仇焱之先生的收藏有关,是其祖父在上世纪六十年代转手卖给一位欧洲大藏家的。回忆中,他还感情饱满地讲述了十多年前他初见该瓷瓶的缘分故事。
“…经过仓库的储物柜,我注意到一只瓷瓶,形採八方,色罩淡蓝,高踞架上。远观彷彿似曾相识,犹如大坂安宅旧藏宋代官窰名品的孪生兄弟。安宅藏瓶,是我久慕之物。1970年伦敦一场拍卖中,祖父仇焱之与坂本五郎互不相让,在连番激烈竞价后,最终击退日本艺商,赢得该瓶。然而眼前的不可能是那瓶。我攀梯取瓶,放在图书馆的案桌上。长颈宽肩,器形的恢宏聚焦在峻岭之上,釉则如雪落高峰沿坡缓流。釉是丰厚的,游遍颈上乳浊的山丘与旋涡,随着冰裂片纹的韵律起舞。是那渊深玄奥,让我沉浸在覃思之中。终于,我伸手摩挲,探索瓷瓶大方的质感,刚阳的建筑线条融化在婉柔的触觉下,成全了这趟深刻的美学旅程。这麽一件珍品,为何会闲置在部门架子的顶层呢?我走到同事的办公室,是我们的部门主管,问他此事为何。他说这瓶属于一个欧洲显赫珍藏,以单色釉器为主,暂存此处进行价值评估。我问他藏家名字。太诡异了吧。年幼时多次听过这名字,爸爸谈过祖父曾把成组珍品售予一名欧洲藏家,但数十年来,它们彷彿消声匿迹。尚有其他器物。我爬上梯子把它们逐一撷取。坐在这列纯美的陶瓷面前,百感交集。是中国陶艺的延绵,更是祖父的锐目慎选,把它们从朝代的盛衰更迭中连繫起来。一器一物,皆蕴祖父的精神。我拿出电话打给父亲,告诉他这批藏品终于復现。他问我当中是否有一宋官窰瓶,他说那是祖父珍慕不已之品。挂线后,回到原位,凝神灌注在瓷瓶片纹的迷宫裏,浑然忘我。蓦然回想,祖父当时售出此瓶,定是念念不忘,数年后再遇同式类例,便志在必得,在圣詹姆士拥挤的拍卖场上,一掷千金,终得美瓶。后来才纳入安宅氏典藏。初遇藏珍至今已逾十载。写到这裏,瞥看旧錶,祖父的欧米茄,不为报时,志在重温器物的魔力,如何让时间昇华,归回此刻、思及今人,却又同时邀请我们沉浸在历史的长河,共编永续的诗歌。这名显赫的欧洲藏家,珍存此组中国陶瓷雅器近六十寒暑,如今惜已仙逝。蒙其后人託付,我很荣幸能助他们释出珍品,以期让新一代收藏家与守护者分享这份观物覃思的喜悦。”
图1,仇国仕戴着祖父仇焱之的六十年代欧米茄及[金纽结]袖扣,手捧官釉八方瓶
设想一下,除了在家族内传承之外,在万千古物流转、缘悭一面的当下,祖父辈曾珍藏之物又回到自己手中,天地定位,是何等的缘分与荣幸啊。这样的背书,既感人又富有凝聚力,令人心动。文中提及安宅英一的、现陈列在日本大阪市东洋陶瓷博物馆的八方瓶,居然也是仇焱之的旧藏。
图2-4. 大版安宅所藏南宋官窑八方瓶
这种赏用两关之物,在累世收藏中是大名品,另一件是2015年由刘益谦购得的上亿元最高纪录的南宋官窑八方瓶。当仇国仕手捧瓷瓶力荐予世人之时,众人无不感叹其惊艳,为南宋官窑拍案叫绝。
图5-9,刘益谦创南官拍卖纪录 (含佣金1.1388亿港元成交)
然而,令人费解的事情发生了。香港苏富比要拍的瓶子,只有外形与上述两件名品十分相似,而其他重要的信息全部都是模糊不清的。首先,苏富比采用的名称为【官釉八方弦纹盘口瓶】,刻意没提【南宋官窑】;其次,苏富比标注年代为【宋或更晚】,等于没有确定年代;第三,苏富比定价为800-1200万港元,与2015年刘益谦竞标1亿港元相差巨大。
图10,苏富比官宣
事变百出,到底发生了什么?冷静下来反思,发现仇焱之旧藏也仅凭后人的模糊记忆。在目前信息爆炸的时代,没有硬性的影像文字证实,仇氏传承很难树立。假如,我们不问瓶子从哪里来,也不在乎它的名称,只凭自己的知识经验,能定性它就是南宋官窑八方瓶吗?可惜,苏富比还没有开始预展,上手接触瓷瓶的图片也不易找到,公开的瓷瓶细图只有几张。
图11-13,苏富比春拍八方瓶细图
那么,这番操作是否是苏富比精心布局的一环呢?吊足胃口!随着拍卖会的临近,苏富比是否还会有更多的细节析出?比如,那位欧洲大藏家,瓷瓶的主人到底是谁?预展到了,众人也许会感叹仇焱之的锐目慎选,会像仇国仕那样沉浸在雪落高山延坡缓流的薄胎厚釉的韵律之中。不然呢,岂不成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