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傲的基友老王历来都是少数派。作为一个在河北农村长大的孩子,老王却有一个极其西化的大名,王约翰。
老王虽然几代人都生活在农村,但也算书香门第,祖上在曾经有人中过两榜进士,点过翰林,做过编修。到了太爷爷这一辈儿家道中落,百顷良田被一门心思提笼架鸟斗蛐蛐儿的老老老老王玩儿了个盆儿干碗儿净,偌大个家产只剩下自家住的一座小院儿。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王家因此躲过了地主出身。不然,凭借着祖上创下的基业,老老老王和老老王能否熬到文革都不好说,估计也就没有1965年出生的老王什么事儿了。按照家谱排序,老王这一辈儿轮到了“约”字,老王的爷爷还有点想让老王这一代人光耀门庭,重现老王家历史上的高光时刻,因此给老王的大哥起名“王约进”。听起来像王跃进,倒是蛮符合当时的环境。按照理想往下顺,老王的名字就成了“王约翰”。而老王的弟弟就是“王约修”了。
老王上学报名那天,碰到的民办教师文化水平有限,写不出翰林的“翰”字,给老王注册成了“王约汉”。从此,老王档案里正式的学名一直是“王约汉”。
老王的小学时代正值文革期间,反帝防修教育进行的如火如茶。老王的名字约翰,听起来就跟美帝国主义不清不楚的,而王约修好像又有和苏修眉来眼去的意思。这哥俩为此常常觉得有天生的原罪。他们的大哥王约进一进校门就要和他俩划清界限,即便两个小弟挨揍,大哥也不能给美帝苏修助拳。
上了大学之后,改革开放春风吹满地了,能与美国沾上边的东西都成了香饽饽。然而等老王这一辈的热血青年们的性意识却开始觉醒了,突然发现王约汉似乎在两性关系的领域中不大对劲儿。别的精神小伙儿都摩拳擦掌地准备泡妞,你个大老爷们儿却天天喊着“约汉”,是不是性取向跟广大群众不一样啊。
在那个年代,这种性取向极有可能被捉去蹲派出所的。在领风气之先的广州也属太过超前。像老王这样竟敢标名立号自称“约汉”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教我们政治的一个青年教师却公开支持老王,说什么我虽然不同意你的观点,但誓死捍卫你约汉的权利。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如此异类的概念。那时候,老子不同意你的观点,恨不得掐死对方,哪里还给对方发言的机会?
此君每次上课都是把当天该讲的章节写到黑板上,然后就天南地北古今中外的胡扯,跟他该教的课程内容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位大侠针砭时弊时语言犀利,旁征博引,口若悬河,把我们这群一心只读理工书的直男听得目瞪口呆,如痴如醉,心旷神怡。此君授课的教室内,除了我们该上课的学生外,还有一群买了站票的外系学生。然而此君常常指着我们的鼻子大骂,你们就不该来听我这种垃圾课,应该多花时间在专业课上,将来为祖国的四化贡献专业知识。我们从他口中得知,整个大学期间,此君教授的课程学时数与我们所有专业课加起来相等。
当年在广州上学时,看足球比赛的老王永远都不给当地球队加油。有河北队时就给家乡的球队摇旗呐喊。没有河北队就给家乡附近的北京,山东队站脚助威。如果附近省份的球队也没有,就力挺北方省份的球队。连北方球队都没有的比赛,就混入广东以外球迷队伍。反正离常驻地越近的地方,他就不支持。坐落在广州的大学,自然南方人比北方人多,广东人又在南方人中占绝大多数。以老王对待球队的态度,在大学里自然不得烟儿抽。甚至有次老王支持北京队时,被北京同学踢出球迷队伍。你一个石家庄人不要冒充我们北京人。老王暗暗发誓,以后河北队比赛的时候也要歧视一下北京人。可惜,以当时河北队的足球水平,老王后来居然再没机会观看有河北队的球赛了。
与发达的广东相比,石家庄的经济,文化,人们的思想和衣着都略显滞后。但老王绝不允许任何人在广州说自己家乡的缺点。可老王一但回到石家庄,又摇身一变成了精神广东人,自称第一代“精东”人。只要有广东队的球赛就操着半咸不淡粤语朝着另外一支球队爆粗口。看到石家庄不顺眼的地方就拿广东作为评判标准。很显然,在石家庄的石家庄人要比广东人多的多,老王又了众矢之的,依然不得烟儿抽。老王有很多不良嗜好,但却从来不抽烟,和这段经历有很大关系。
老王移民新西兰之后,依然保持本色。尽管故土有很多不尽人意之处,但绝不外人指指点点。出国之后更爱国在老王身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可老王每次回国,又指责家乡处处不如新西兰,活脱脱一个精神新西兰人,当年的“精东”摇身一变,成了“精西”。
2008年北京奥运会,老王特意带了一面新西兰国旗回去观看比赛。整日里身披新西兰国旗到处乱晃。一个纯粹中国面孔,操着地道的石家庄英语,给外国队助威,虽然很多人好奇,但也没有碰到任何麻烦。现在老王仍然怀念那段快乐时光,说像是做了一个梦,那么快乐,快乐的现在都觉得不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