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心疼姥姥,总算是在态度上软化不少,但对立初霜这个小姨所做的一切却无法百分百坦然领情----潜意识里总是有一层难以拨开的迷雾。以往把小姨当成妈妈的信任也极大地打了折扣。她现在可以支配美国银行账户的钱了,也不用东躲西藏了,反而是更加独立。
立初霜无助地看着立夏在流丹园附近租了单身公寓,谷雨帮着她安顿下来,一副要打持久战的模样。
祝总提到的对叶叔和Sam在南美洲生意的精准打击,日前已经在各大媒体传得沸沸扬扬。立初霜让Mike搜集资料,写了一份报告,理清了事件的脉络:
叶叔的小飞机租给了温哥华一家小航空公司,由当地一个航空商务及旅游机构包机,运送一些货物,外加几个搭乘这次航班的乘客一起飞往哥伦比亚。货物完全没有问题,其中还有捐赠的医疗用品。机组人员和乘客入关也没问题。三天之后,他们按预计返航。起飞前,海关突击搜查,查出二十几袋可卡因,总价值高达两千五百万。机组人员和几名乘客立即被逮捕等待受审,不得保释。
目前加拿大媒体、执法机构和哥伦比亚官方口径一致:这架飞机的机组人员和乘客都是贩毒嫌疑人。
而美国相关执法机构迅速对叶叔在旧金山湾区租用的小机场进行了搜查,不过一无所获。叶叔的律师已经发表声明,对此事无可奉告,并且会全力配合执法机构的调查,提供相关的飞机租赁文件。如此看来,叶叔基本和事件撇清了关系。不过,关押在哥伦比亚的人员一日没有受审定罪,或者无罪释放,案情都有变数。
这几个被关押待审人天天喊冤,天天控诉监狱条件恐怖,恳求加拿大政府帮助,派有经验的律师来搭救他们。可是加拿大政府似乎没有什么反应。各种媒体都热切关注,等待这几个人的第一次出庭。
立初霜看着Mike写的概要,心里琢磨:既然祝总说了,这是对Sam和叶叔的打击,那么就有两种可能:栽赃和揭密。用两千多万的货栽赃太不合逻辑了。那么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他们提前得知了Sam黑帮的行动,透露风声给警方。这么说,Sam黑帮里有祝总的卧底是肯定的。
这次的行动,就算是不能把大火引到Sam和叶叔身上,也是让他们损失惨重。而挖出卧底也会颇费周折,搞不好就血雨腥风,动摇军心。
立初霜这么一分析,不由得浑身发冷-----祝总他们的实力不容小觑啊。将来鹿死谁手可不好说呢。而祝总也暗示过:非但要在南美洲抢地盘,也要精准打击叶叔以香港为中心的东南亚的行销网络。祝总在香港的能量更是惊人了。他们应该是有实力说到做到的。
风云即起,立初霜最关心的是如何借机会除掉邓安达。虽然他也许只是知道自己的中文名字而已,而如今这对立夏来讲已经不是秘密了,可是,邓安达的能量也不小,万一他查到别的往事,或者盯着自己目前的生意的话,早晚是个大麻烦。
Mary和邓安达不远不近,倒是出乎立初霜的意料。这样一来,他们夫妻关系这张牌就没有以前那么有威力了。不过,邓安达把名誉看得比命重,估计他每天都会在心里回味和洛雪在一起的那个不堪之夜吧?活该,先熬着吧。
立初霜已经从“妈妈”的身份退回到了“小姨”,她知道不能再退了。立夏一天在香港,就有一天的隐患。还是要把她尽早搞回美国。手段之一,当然是姥姥的身体;第二嘛,就是对年轻女孩子最要紧的东西-----她那挂念的恋人了。
这么看来,谷雨和立夏之间的关系,自己还要先促进一下呢。等立夏回来,再见招拆招吧。
立初霜在母亲文秀身体稳定一点之后,先定了她们俩飞回旧金山的机票。临行之前,她约了谷雨和立夏一起吃饭。地点就定在IFC(国际金融中心)四季酒店的龙景轩。她特意嘱咐谷雨:一定请谷爷爷赏面一起前来。
“哇塞,米其林三星喔。”谷雨在网上查看龙景轩,不由得惊叹道。
这些天谷爷爷已经审出来谷雨日日奔忙的原因了。看着孙子又害羞又甜蜜,又遮遮掩掩又忍不住絮絮叨叨的样子,老江湖谷爷爷就明白了七八分。
谷爷爷对立夏印象不深,但模模糊糊记得她是个靓女。哎,男仔在这个年龄啊,还是眼睛盯住女孩面孔身材上。不过,谷爷爷对孙子也有信心-----不管怎么说,谷雨是个好孩子,他看中的女仔,一定有她的品质让谷雨动心吧?可不要像自己年轻那样,一时罗曼蒂克昏了头,不能自拔.......
“女仔靓不靓啊?”谷爷爷故意问,很快他又说:“妈咪是靓女,估计都不错。”
“爷爷,不是妈咪啦,那个送给你牛肉的,是小姨。她们一直骗立夏说她是亲生母亲。”谷雨已经把实情都讲给爷爷听了,爷爷还总是糊涂。
“对喔对喔。这种人伦惨剧过后,有的大人骗小孩,估计是出于保护她的心态吧。不过,哎,总是不太好呢。”谷爷爷换上长裤皮鞋和熨烫平整的衬衣,准备出发。
“爷爷好精神!”谷雨由衷赞叹道。
谷爷爷得意地再次瞄了一眼镜子,转头看看孙子,叹了口气:“唉,你们这个年龄噢,多好!无论怎样打扮都是好看的。我乖孙有相貌有才华,如今也有好工作,不要看低自己啊。钟意的女仔,就去追求好啦!”
“爷爷说笑呢。我如何会看低自己?”谷雨笑了起来,和爷爷一起出门赴宴。
爷孙二人身材挺拔,相貌堂堂,走在一起,得到的回头率不输美女。他们上了四楼,发现立初霜和立夏已经等在前厅了。
立初霜一身白色洋装,略施薄粉,显得气色很好;立夏则一身小黑裙,项间佩戴了一个用黑色丝绒带子吊住的海蓝色水滴形玻璃坠子,配合似有似无的蓝色眼影,清爽中带着点儿帅气。同样,她们俩站在一起,也是回头率极高。
“哎呀,谷老先生,久违了!您看起来还是那么精神啊。真是有老牌明星的派头呢。”立初霜迎上前说。
“立总好!你还是那么客气噢,特地请我们吃饭。”谷爷爷应承道。
“应该的,应该的。谷雨对小夏有救命之恩,这次谷雨又帮着小夏打退了那些小混混,噢,古惑仔,我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呢。”立初霜笑眯眯看向谷雨说:“谢谢你啊,你们两个孩子也是有缘分。来,咱们进去吧。”
立夏和谷雨走在后面,相视苦笑了一下:这个小姨,天生戏精。
他们的桌子在大大的玻璃窗前,维多利亚港的美景瞬间扑入眼眶。这是谷雨第一次来这么高档的餐厅吃饭,不免有点紧张和拘束。立夏眼睛一瞟,立刻寻出话题,轻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大后天晚上。”
“太好了。还赶得上我后天的演出。”立夏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一定要来。”
“啊?演出?”谷雨摸不到头脑。
“到时候就知道了。我发地址给你。”立夏笑得神秘。
谷雨放松下来,这才发现立夏应该是去修剪过头发了。被她自己剪得有点吓人的短发如今样式俏皮,微微卷曲的发尾随意勾勒着她的鸭蛋脸和乌黑的眼眸。
“摇滚乐吗?”谷雨忽然问。
立夏惊讶地瞪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嘿嘿。”谷雨笑了:“看你的妆容打扮,叠加你上次飞腿踢翻古惑仔的画面,必须是摇滚才合理的。”
两人笑了起来。引得立初霜侧目,说:“看看啊,年轻人在一起,真美好!”
“嗨,你纵年轻呢。我都没讲老!”谷爷爷接过话来。
“您老有福气啊,孙子这么一表人才,不知道有多少女孩要被他伤心呢。”立初霜将餐牌打开,放在谷爷爷面前,说:“您老是美食界前辈,您看看想试试哪样?”
谷爷爷把老花镜架上鼻梁,从眼镜上沿看着立初霜,说:“雨仔是个老实孩子,不会轻易伤人心。他马上要去警局上班了,很快忙起来,估计拍拖都冇时间咯。”
“年轻人啊,都是这样不珍惜这段最美好的时光。其实,到了我这把年纪,回头看看,没有什么比全心全意投入感情更值得的了。小夏也不听劝,说是要留在香港一阵子,搞她的摇滚乐。我都搞不明白呢,怎么突然就摇滚了?”立初霜向立夏投来宠溺的目光。
“小姨,我不是搞音乐。就是和朋友玩一下。难得遇见合得来的朋友。在美国,我的圈子都是Uncle Frank这样的老人家。”立夏说。
“哈哈哈,你们看看,小夏把我归到老人家一列了。Mike呢?风华正茂啊,不也是你的好朋友?他听说你不回去,马上说要请假来看你。”立初霜没有看谷雨,但是谷爷爷看出来了。
“年轻人,这样很好,多交朋友嘛。谷雨在警校也是交了很多年轻朋友,对吧?”谷爷爷放下老花镜,说:“立总啊,这些菜都是新名词呢,我看你作主点菜就好了。”
谷雨刚才瞥了一眼菜单,好多菜都是以一人份定价,贵得令人咂舌。所以他也把菜单合上,礼貌地说:“客从主便,谢谢立总。”
立初霜笑了:“哎呀,你还叫立总?叫阿姨就好。小夏现在叫我小姨,你叫小姨也行。”
“哎,男仔嘛,应该的。礼貌一点,规矩一点,才不会冒失。”谷爷爷说。
菜来了。从精制的原汁鲍鱼鸡粒酥,到海参鱼肚煲,从虫草炖螺头,到鰵鱼花胶扣鹅掌......每一道菜都和港湾旁高楼窗玻璃上反射的点点夕阳交相辉映,流金闪耀。
立夏吃得有些沉默,谷雨则吃得五味杂陈。这顿饭,立初霜炫耀拉拢的意味甚浓。对于她那么卖力地要把立夏和自己推在一起,谷雨一时间摸不到头脑,就是觉得很别扭。
谷爷爷倒是胃口极好,边吃边评,大有米其林街坊评分员的架势。在赞赏食材的时候,时不时地对火候、口感、调料、配菜提出来恰到好处的意见和改良方法。旁边的侍应偷听到,反映到主厨那里。没想到,饭后主厨跑了出来,握住谷爷爷的手,连声抱歉又道谢,说遇见了食神。
谷雨憋着想笑-----谷爷爷的派头的确可以虎虎人,而他的舌头又的确是老江湖了----能品会说,难怪主厨那么吃他这一套呢。
主厨给打了八折,又送上秘制酱料当礼品,立初霜的风头都被谷爷爷抢了去。谷雨和立夏相视而笑。
吃好饭,谷雨和爷爷搭的士回家。路上谷爷爷问:“真的要和小夏拍拖?想好了?”
谷雨骨碌眼睛,想了想,说:“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啊。我们目前,只是好朋友。我不清楚立夏的想法。嗯......暂时,先这样吧。”
“嗨,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好钟意人家。那个女仔也钟意你。”谷爷爷拍拍孙子的胳膊,说:“看对眼就上吧。不要管她小姨,那个女人自作聪明,跋扈得很,又扮端庄。你看看她老处女一个,就知啦......”
“爷爷!”谷雨哭笑不得:“不好这样背地里毒舌哒......”
“当面不好讲,只能背地讲啊。算了,这次事情都办好了,我好满意。其他的事情,回去再说。”
谷雨看着窗外的街景,忽然很想念立夏-----虽然刚刚才道别----这是恋爱的滋味吧?
没过多一会儿,谷爷爷就鼾声陡起。谷雨笑着摇摇头,把自己的肩膀凑了上去,让爷爷左摇右晃的脑袋依靠着他。
两天过后,立夏邀请谷雨去一个乐声震耳的酒吧见面,看她的表演。谷雨被带到一个临近舞台的桌旁坐下,看立夏的身影没入后台入口,心里满是疑问。他好奇难耐,眼睛一刻都离不开那小小的舞台。
刚才在弹吉他唱歌的一个女孩下场了。换做几个挎着吉他、抱着键盘的男生跑了上来。谷雨心里琢磨:不知道立夏什么时候出场,会表演什么呢?
一个长头发的男生凑到麦克风前兴奋大喊:“今夜,我们有惊喜!”
一阵电吉他的轰鸣之后,谷雨惊讶地看见立夏跑了出来,表情兴奋而生涩,对着大家鞠了一躬,然后朝谷雨招招手。她笑着扭身跑到了架子鼓后面。
“我们的新鼓手----- Summer Lee!”
立夏即刻连续敲鼓打镲,那娴熟帅气的样子,一下子把酒吧里的气氛点燃。
乐队开始了一个爵士乐曲,立夏配合得很好,完全投入其中。谷雨不懂鼓,不过他能看出来,立夏的鼓并不复杂,但是她非常认真。
表演持续,立夏的乐队和其他表演者轮流上台。期间立夏跑过来招呼了谷雨几次。每次她的到来,就让谷雨自动屏蔽了周遭杂音和炫酷的舞台灯光,全心沉浸在立夏的气场里。那是一种他不熟悉的,蒸腾着着青春热度的味道,同时带着她独有的淡雅芬芳。谷雨知道她很近,但又觉得她有点远,咫尺之间,他感到了抓不住的惶恐。
立夏又跑上了台,那是最后一曲。她抓过麦克风,看向谷雨说:“我......”她清了一下嗓子,又来:“我第一次表演打鼓,谢谢大家!今天最后一曲,是对我来讲有特殊意义的一支歌。纪念我在天堂的父母,也献给我在眼前的好朋友。”
她的眼睛闪烁着泪光,看向谷雨,道:“谢谢你!你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朋友。父母给我生命,你以自己的生命拯救了我的-----一次又一次。在我的生命中,所有的星星都会为你闪亮。所有美丽的事物,都会为你而存在。无论距离,你都是我最可靠的依靠。这首Yellow,希望你喜欢。”
谷雨听得喘不上气来。他惊讶地看见立夏在一把高椅子上款款坐下,沈无寒则挎着吉他来到她身边。
吉他声流水般响起,每次的拨弦都触动着谷雨的每一条神经。立夏的声音有点哑,可是每个字都清晰可辩。这个版本比较慢,带着慵懒的悲哀,仿佛是立夏在独自一人吐露心声,缅怀过去的流金岁月,却也是在幽暗之中跳跃着闪光的欣喜:
Look at the stars
Look how they shine for you
And everything you do
Yeah, they were all yellow
......
Your skin, oh yeah, your skin and bones
Turn into something beautiful
And you know, you know I love you so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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