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余晖中醒来》(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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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他烧了离婚协议,我也不感激他。昨天的欺辱、决绝,不分青红皂白,让我万箭穿心,悲愤交集。虽说现在活着回来,可心如死灰。对他,已没有感觉。

早饭我没吃,搂着孩子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我病了,高烧,寒战。好像发疟疾。实在受不了,我平静地对祝禅仁说:“你看孩子,我去伊宁市看病。”不等他回答,我摇摇晃晃地出了门,艰难地来到反修医院。

诊断为急性肾盂肾炎,必须住院治疗。

办好住院手续,爬上病床,就昏睡过去。两天两夜,不吃不动。打针,打点滴都不知道。

醒来后,同病室的人告诉我,医生查病房时,对我直摇头,说:“她太虚弱啦。”

是的。在心身俱疲的状态下,在孤独苦闷中,六七十斤的体重,一米五五的身高,瘦得脱了形,能不虚弱吗。

住了半个月的医院,奶水彻底地回去了。

出院回家没多久,我又怀上第二个孩子。

在那段日子里,家,对于祝来说就成了他的 饭店、旅馆,还有一个女人专供他蹂躏。

他不问我的身体状况,更不管我的情绪,强行房事。以至于我都害怕天黑。他不再过问我们娘俩的任何事。

每天早晨吃过饭,推碗就走,中午回来推开门看看,饭做好了,坐下就吃,吃完就走。饭没做好,把门一带,扬长而去。也不知他去了哪儿,在谁家吃饭。

有一天,孩子病了,发烧咳嗽,小脸烧得通红。他不管不问,还是出门不见踪影。我自己抱着孩子去场部医务室看病。医生说,孩子感冒了,要打针吃药。

医生到另外一间房子配药去了,我抱着孩子在治疗室里等。

我听到门外有吵嚷声,抬头向外望去,只见门外聚集了一群人,都伸头探脑的向治疗室看。

这时,王义进来了,一边走,一边嘟囔:“我得要回我的东西,我得要回我的东西……”

我一见到他,浑身的血液直向头上涌。我已做好准备,只要他敢动粗,不问是语言还是行动,我将拼死与他闹上一场。我满腔的愤怒正无处发泄。

我眼里喷着火,对他怒目而视,他不敢看我,嘟囔着在室内转了一圈,出门走了。人群随之散去。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用意何在。羞辱我?显示他的威风?那时,他已是革委会主任,奶牛场一号人物。他所说的,要回他的东西,是什么东西?经济上我一分钱都没花他的,也没向他要过任何东西。

第二十八章  在三连的二三事

不知是什么原因,祝由二连调到三连,由干事改为仓库保管员。家也搬到三连库房。

这个库房坐北朝南一排五六间,库房非常高大。四周有两米多高的围墙。围墙南北有四十多米,东西也有三十米,

在围墙的西边有三间平房,我们就住其中的一间。库房和居住房之间,有一大铁门,马车汽车都能进出。

在我们家对面,靠东墙的地方,用木桩和木板搭建了一个半米高的平台,足有半个篮球场那么大。上边用玉米穗垒成好几排半米宽,一米五高,可着平台那么长的玉米穗垛。

只要把玉米穗大头朝外,慢慢地垒,总能垒到需要的高度。

这些玉米是全连牛、羊、马一冬天的精饲料。就那么露天放着。每天都有成群的乌鸦、野鸽子、麻雀光顾。老鼠也在玉米垛中东窜西跑。猫头鹰也被老鼠吸引过来。蹲在一根柱子上一动不动。

祝还是把家当成饭店和旅馆。

到库房来领东西的人从来不到家里找他,都是到离库房500米开外的居民点去找。我只要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就知道他回来发东西了。声音静下来,知道他又随领料人一起走了。

11月份的伊犁地区,大雪扑天盖地降落下来,玉米垛被厚厚的大雪埋住。饲养员拿着领料单来领玉米。他们扒开积雪,露出玉米穗,把玉米穗捡拾到筐子里拿去过称。

在装筐、过称、搬运的过程中,总会遗留一些玉米穗、玉米粒。所以每天都有乌鸦野鸽子飞来觅食。

有一天,饲养员领完料走了,祝也随之消失。我看到野鸽子、麻雀、乌鸦都在平台上下的雪地里走来飞去寻觅玉米粒,想起童年筐罩麻雀趣事。

于是,我找来一个箩筐支上,箩筐底下撒些玉米粒。长长的绳子一头系在支棍上,一头握在手里。我躲到自家的门后,从门缝向外瞧。一个乌鸦进去了,一个野鸽子进去了,又一个野鸽子进去了。我一拉绳,全罩住了。我赶忙跑过去,按住晃动不止的箩筐,抓住一个乌鸦和两个鸽子。

鸽子肉很好吃,乌鸦肉有些酸。

晚饭时,祝惊奇的问:“这是什么肉?”我兴奋起来,刚想把抓鸽子的趣事告诉他,一想到他对我冷若冰霜的脸,想到我的热情只能换来他鄙视的目光,心又冷了下来。只淡淡的回了句:“野鸽子。”至于野鸽子的来源,他不问,我也没兴趣说。

我没告诉他其中还有乌鸦肉,他知道了一定会发脾气,会质问我:“乌鸦肉能吃吗 ?”届时,我将无言以对。

 少女时代,看过一本书,书中叙述李清照夫妻婚后生活。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在喝茶时,对一典故的出处,夫妻俩发生争执。李清照说在某卷某页某行。其夫说不对,在另一页另一行。夫妻俩击掌打赌。翻找此书,果然如李清照所说,在某页找到了这个典故。于是,夫妻俩相视抚掌大笑。

我很羡慕他们,想往着自己也能过上这样幸福的婚后生活。

现在,就在三连库房的家里,此事不期而遇。

一大早,祝拿着一张报纸指着一个字问我认不认识,我摇摇头,但我很快说出这个字在《四角词典》的某一页。祝说不对,是在四角词典的另一页。我兴奋了,说:“找字典来,查查看。”我从床头扒拉来四角字典,翻到我所说的那一页,果然就在其中。我十分得意地指给祝看。

他从我手中接过字典,看了一眼,我刚想抚掌大笑,没想到祝脸红脖子粗的两三下把字典撕碎,扔进火炉。火腾空而起,差一点燎着搭在火墙上的尿片子。

他打开门,“哐”的一声用力一关,扬长而去。

掌,合在胸前,笑,僵在脸上。现实狠狠地践踏着我的身心。我从梦中醒来,一个任人蹂躏的弱女子,怎能梦想过李清照式的生活?我从云端跌落到平地。

 一天中午,祝骑着他的那辆破旧自行车回来了。他用力地蹬着车,自行车哼哼唧唧地叫着,车后跟着几个领料人。

祝骑着自行车径直来到门口,两腿一叉,双脚尖点地,稳住了车子。我这才发现,自行车后货架上,驮着一个湿漉漉、涨鼓鼓的麻袋包。来领料的人七手八脚帮着把麻袋卸下打开,原来是大半袋子二寸多长的小草鱼。通过祝对领料人眉飞色舞的讲述,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祝去其他连队要麻袋,在回来的路上,看到路旁一股渠水从地势较高的地方跌落到地势较低的水渠中,形成一个五十公分高的小瀑布。在阳光下,很远就能看到亮亮的东西随着渠水一闪一闪的向下掉。走近一看,原来是一个个的小草鱼顺着渠水一起跌落。

祝非常高兴,就张开麻袋口,罩着瀑布的上口。水从麻袋里流出,鱼留在麻袋里。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就捉了大半袋子。

吃过晚饭,我把孩子哄睡,在麻袋里挖了一盆鱼,坐在灯下开始剖鱼。

我和他已有好长时间不说话了,除了不得不说的话外,基本都是冷冷相对。爱,已被他冰冷的态度所冻结。

我刚刚剖两个,祝感到无聊就打开门走了。

他走我不生气,只恨他临走时狠狠的带门声。“哐”的一声响,惊醒了四个月大的女儿。她开始啼哭。我两手腥哄哄,血淋淋的,无法抱她。

我想,剖够一顿吃的鱼再去哄她,就任她啼哭,我继续剖鱼。谁知她越哭越凶,最后竟哭得岔了气。

我又急又恨又恼,扎撒着两只沾满鱼腥的手,跑到大门外,对着500百米远居民点,放开喉咙:

“祝禅仁”——叫完第一声,停下倾听,没有人回答,传来的是二胡独奏声,唱歌声,说笑声。

看人家那么幸福快活,祝也在其中,而我却这样孤独无助,突然间我崩溃了。

“祝——禅——仁”,我拼尽全力,带着绝望,凄厉地叫完第二声,就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我的哭声最先引来的是晚间放牧人,他的马群就在库房附近。“得、得、得”的马蹄声围我转了一圈,他喝住牲口,高声问:“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不答,只是拼命地哭。哭声又招来一群人,祝也在其中。大家都诧异问,怎么啦。怎么啦。我无力回答,也无法回答。只是拼命地哭。祝半拥半推的把我弄回家,我昏昏沉沉的倒在床上,昏厥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反抗,用这种形式发泄我满腹的悲愤。

雪中梅 发表评论于
堂姐的命真苦,遇到了一個渣男。欣賞了,平安是福。
佛心 发表评论于
她和我一个朋友太像了,敏感又多疑,感情细腻。婚姻里好多话藏在心里 误会越来越深,最后以离婚收场。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麦姐' 的评论 :麦姐回国这么久,问安。我这边自己把原来的账号搞残了,无法恢复。只好重披一件新马甲出阵。谢谢麦姐。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桔子熟了' 的评论 : 堂姐这种婚姻实在令人痛心,女怕嫁错郎就是这个意思吧。
麦姐 发表评论于
看到朋友们的留评,才知道小花荣就是梧桐。怎么俺没进城的日子,梧桐兄就换了频道?我马上要出远门了,回头补读堂姐的故事,读了第一篇,知道这就是你当初参加王府活动那篇文的起因,堂姐太苦了。问候梧桐兄!
桔子熟了 发表评论于
好文字!!深深的情感带入了,尤其堂姐对美好婚姻的向往、继而瞬间的破碎,为她愤愤不平,狠祝的混账!人生中遇见对的人,是幸事;遇见不对的人,是灾难.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的评论 : 蘑菇说得真好,作为男人,我就没有这种体会。多谢指点。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油翁' 的评论 : 多谢油翁。
混迹花草中的灰蘑菇 发表评论于
女人,无论生活多苦,还是会向往/幻想浪漫,真是这样。堂姐的故事把死亡的婚姻写得入木三分。
油翁 发表评论于
小花荣写的文章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她描写的情感真实细腻,让人情不自禁地被吸引。看完之后仿佛置身其中,感受到了其中的心情起伏。期待她更多的作品给我们带来不一样的触动!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海风随意吹' 的评论 : 说离婚不打掉几颗牙齿是不可能的。。。那群街道大妈厉害得很,非得劝不要离婚。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亮亮妈妈' 的评论 : 多谢亮妈支持褒奖。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水星98' 的评论 : 哈哈哈,咱气不过这事儿。
海风随意吹 发表评论于
两人早没感情了,不过那个时代离婚的很少,可怜的堂姐。
亮亮妈妈 发表评论于
谢谢你分享堂姐的系列故事,太苦了。你的文字加工提高了可读性。给你和堂姐点赞!
水星98 发表评论于
堂姐的老公真不是个东西。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云霞姐姐' 的评论 : 谢谢云儿光临支持。问好。
云霞姐姐 发表评论于
来看小花荣,知道你忙这部回忆录,读了开头,挺感人,生活不容易,特别是动荡的年代,谢谢记录并分享!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蓝山清风' 的评论 : 身心皆苦。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wumiao' 的评论 : 现代人越来越进步,最起码父母兄弟姐妹都能接济,那时候被各种制度捆住。如,户口本就是铁锁链。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可能成功的P' 的评论 : 还是中原地区那种根深蒂固的大男子主义作怪。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canhe' 的评论 : 嗨,一言难尽。没料到。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花似鹿葱' 的评论 : 总结得好,有形无形铁链女。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花似鹿葱' 的评论 : 谢谢花姐。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晓青' 的评论 : 她好像里里外外都不太顺当。谢谢晓青。
小花荣 发表评论于
回复 '菲儿天地' 的评论 : 非常同情她,也是读了她的书稿,才知道她曾经受了那么多苦难。
蓝山清风 发表评论于
"六七十斤的体重,一米五五的身高,瘦得脱了形,"短短几句话,读了让人心痛不已。期待后续。谢谢梧桐兄!
wumiao 发表评论于
住缠人,,,,,
因为怀疑就把婚姻搞成这样,堂姐为什么不能离婚?那个时代可能很难离开,何况还有孩子。
可能成功的P 发表评论于
祝不是一个健全的人。仿佛也有精神疾病。那时候的一切都那么扭曲。
canhe 发表评论于
堂姐怎么遇上这么一个渣男,堂姐真是个苦命人。谢谢梧桐兄分享!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铁链女啊,清醒的不甘的,可还是铁链女。。。
花似鹿葱 发表评论于
坐地上慢慢看
晓青 发表评论于
真可怜。
菲儿天地 发表评论于
堂姐真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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