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下榻在华平饭店,据居易说是这时代的顶流民宿。
李珍贵:“不是说是酒店吗?怎么是民宿?”
居易:“还真是民宿,这地方本来是一个犹太人的家,后来他把里面一些房子拿出来出租当酒店,楼下也租给银行舞厅。严格地说这里就是民宿。警察要进来查案,算私闯民宅。很多通缉犯都住这里避难。”
听到“通缉犯”三个字,李珍贵感觉哪里不妥,说不上来。
“住一晚上一定很贵吧?你穿越过来带的钱够不够?”
“虫洞能承载的重量是有限的,你我的体重和身上的衣服就占了大头,为了带上假证件,记事本什么的,我减肥减了半年……”
李珍贵还是听懂了居易的意思——没带多少钱。
李珍贵忧心忡忡:“那怎么办?”
居易得意洋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本陈旧的记事本,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迹。
居易翻了翻,傲娇地扬了一下手里的记事本:“明天就是赛狗日,我们去赌狗!我查过了,明天第一名的跑狗名叫“各自欢喜”,我们把所有的钱都压上面,一下子就能暴富。”
李珍贵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赌狗这种事我才不感兴趣呢。”
她走到窗边,手臂撑在窗台上,眺望着1936年上海夜空中闪烁的霓虹灯光,仍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一直是那个努力上进的“小镇青年”。熬过了艰苦的学业,毕业后迎接她的却不是光鲜的未来,而是一场笼罩全球的疫情。她像在无尽的沙漠中寻找水源,投出了上千份简历,换来的却只是一些诸如保险销售之类的工作机会。
看着自己一次次的徒劳,父母的心都快碎了。他们劝她放弃,回到浙江富阳,找一份低薪但稳定的工作,再找个听话、会挣钱、长相不算难看的好男人,过上安稳的小日子。
她曾经对这种生活嗤之以鼻。可三年的求职挣扎让她明白,做个有人养的“废柴”似乎也并非难以接受……
就在她迷茫不已时,神秘人居易从天而降,允诺带她回到民国逆天改命。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不得而知,但奇怪的是,她对他有天然的信任和依赖。
不知道现在父母可还好。他们发现自己凭空失踪了,会不会急得彻夜难眠?
想到这,李珍贵后悔不迭。
“饿了,去买小笼包,你要不要一起去?”
李珍贵犯懒:“今天走路太多,累了,你买回来就行。”
“行,那我去买,你在家等着。”
居易出了门,没多久就回来了。李珍贵正在研究那张传单,竖排繁体,毛笔字,阅读起来有点费劲。
“倡國貨抵日貨,全國一心上下一致。
個人有提倡國貨改良製造之義務。
個人有提換振興實業補助資財之義務。
個人有勸勉家族親友永久保持不購日貨之義務。
個人有勸勉商行舖戶永久保持不購日貨之義務。
排斥日貨須主秘密實行(如通函或印刷郵寄)不可過事囂張以免國際上之紛爭。
大夏大學學生自治會救國委員會。”
李珍贵把传单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隐约感觉那人气质猥琐,不是什么仁人志士。
居易手里拿着一份晚报,忧心忡忡。
李珍贵问:“小笼包呢?”
居易扬了扬手里的报纸:“妈耶,原来你是这么激进的人吗?”
李珍贵不明所以,接过报纸一看,头版头条是:“日本公使被女杀手刺杀,杀手开枪后逃遁,遗落一件伪装成照相机的凶器。”
再一看下面的配文照片,上面是李珍贵小脸微仰,下巴微伸,看上去非常坚毅。
李珍贵解释:“就是那个记者,他教我用照相机,我试着按动快门,声音震天响,镜头碎了,他跑了,我也傻了。”
居易称赞:“这照片抓拍得真好,硬生生把你拍出了一副大义凛然舍身赴死的样子。”
编辑在照片下面评论:“剪除X寇,还我东北。”
李珍贵问:“X寇是什么意思?”
“日寇。这时代有个非法抗日罪,一切公开宣传抗日或者贬低日本人的言论都是违法的,所以有些报刊提到抗日用X字来代称……
李珍贵的高中历史学得还行,疑惑地问:“国民政府不是说什么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少,皆有守土抗战之责吗?”
居易解释:“你说的是明年的事情,这几年国民政府说的版本还是‘凡奢言抗日,不知廉耻者杀无赦。’”
李珍贵害怕:“那怎么办?太危险了,我们回2023年吧。我们来之前是在和平饭店,回去的话也是那里对吧?”
居易长叹一声:“大姐,你真以为时空虫洞是我们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
李珍贵呆了半晌,揪住居易就要训斥。
居易先发制人:“来之前我是不是征求过你意见?我是不是再三和你确认过你是自愿跟我穿越来民国的,是不是和你说过要在民国待好几年?”
李珍贵气炸了:“你一副脑残非主流的打扮,又是在大街上拦着我问,谁能想到你是说真的啊,我还以为是电视台的整蛊节目,附近就有隐藏摄像机呢,你把我害惨了!”
居易也生气:“我免费把你带到这时代旅游,请你吃上海最贵的西餐,还给你买小笼包,你有谢我一句吗?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
“……小笼包呢?”
“我一下楼就看到报纸上通缉我们俩了,哪还有心情买小笼包?要不是你刺杀日本公使,我早买回来了。”
李珍贵生气跺脚:“我没刺杀日本公使!我没有!”
门外有脚步声,这时代就算是顶级酒店也没有隔音的理念。想要安静,只能住人少的楼层,或者把隔壁房间也包下来,总之得加钱。
居易做了个嘘的姿势,猛地拉开门,只见门外一个侍应生正刚刚把耳朵伸过来,打算贴在门上偷听。
侍应生有点尴尬,说:“两位……英雄……你们还是赶紧走吧,我同事已经报警了,警察可能几分钟就到,我是爱国的。”
居易往侍应生手里塞了一块钱,问:“有没有爱国人士用的撤离通道?”
侍应生喜笑颜开:“左边尽头楼梯下去,穿过厨房,有个后门到弄堂里,一般人不知道。”
居易和李珍贵出了后门,刚下过雨,晚上有点冷。李珍贵被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
居易把外套脱下,披在李珍贵身上,自己只穿一件衬衫。
居易懊悔:“失策,今天忘了买点衣服备用。”
两人走不了几步,忽然有两名警察拦住了路,有个警察说:“我就知道他们会走这边,这是爱国人士专用通道。”
话音未落,一块板砖砸在了他脸上,另一名警察正要吹哨召人,也被居易一脚踢飞。
居易大喊:“你先走!”
李珍贵跑出二十米,见居易正努力和两名警察搏斗,两名警察武功平平,但都高大魁梧,只见他们两个忍痛抖擞精神,和居易打得有来有回,李珍贵大声问:“我们待会哪里汇合?”
居易的声音传来:“你先跑!”
李珍贵才醒悟自己表现得有点傻白甜了,在哪里汇合这种事情能当着警察的面说吗?
李珍贵拼命跑,刚开始向人多的地方跑,跑了几步才想起自己是通缉犯,于是向人少的地方跑。
跑了一阵。只听到来时的方向传来一声枪声,吓得李珍贵一哆嗦,想回去看看居易怎么样了,但想想自己手无缚哈士奇之力,回去也只能送人头。
四面警哨声起,弄堂里有男人大骂:“三更半夜抓什么贼!吵死人了!白天不能抓吗?老子明天还得去洋行上班呢!”
有女人阴阳怪气的声音:“啊哟,街坊这下都知道许襄理你在洋行上班了,了不得咧!”
老头愤怒的声音:“憋吵吵了。本来警察没吵醒我,是你们两个狗男女吵醒的我。”
李珍贵只听四面警哨声包围过来。慌不择路,却见弄堂口停了一辆黑色汽车,看款式有点像后世的甲壳虫。李珍贵跑过去把后尾箱一掀,就钻了进去然后关上尾箱盖。
黑暗中,李珍贵喘了半天的气,忽然听到车上有男人笑了一声。
车上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