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起了个大早

  二姐夫想吃蛤俐和蛏子。不要冷冻的，必须是活的，刚从沙子里挖出来的那种。为此，他租了一个海边民宿，特邀大哥和小妹两家，共同赶海，并重温几天集体生活。



  俗话说，人多好办事。在到达民宿的当天晚上，大家就定好了攻略，其实是憧憬丰收。

  首先，时间很重要，必须在退潮的时候去。

  其次，按照州捕捞法规定，一人一天限额一百个。我们现有人口六人，其中精壮劳力四人，如果收获大于限额，空闲名额的预备队员要随时顶上。

  大哥是个老北京，提醒大家，做人要讲究武德，挖蛤也是一样，不能仗着人多，就气势汹汹，不仅要给蛤留后代，也要给其他挖蛤人一些机会。大嫂听了大哥的仁义之词，有点失望，“那口大锅，四十夸特，每次帮教会做饭时才拿出来的，我白给带来了？”



  第二天，全体早起，毕竟即将迎接一个大活动，都挺期待的。先忙活早饭。虽然大家吃的不一样，简单的有燕麦粥加咖啡，复杂的有鸭血米粉汤，血糖高的有沙拉加鸡蛋，但女的进厨房，男的进厕所，这个惯例各家都一样。

  早饭后，大家开始叮铃咣啷地为出行做准备，每个人都说自己只需要两分钟就能出门。

  挖蛤工具，早就按照网红视频准备好了，一盒盐两个耙三只桶四把锹，若干副手套，还有沙滩鞋、防晒霜等等一系列，都暂时堆放在车库。

  大哥第一个准备好，拿根牙签，坐在门口客厅闭目静等。老学究，见怪不怪了。“看着你们一个个窜来窜去烦得慌。”

  二姐有洁癖，非要把厨房收拾干净再走。二姐夫张罗全局，既然还有时间，干脆把新学的咖啡拉花再练习一遍。

 

  小妹夫溜达到院子里，参观两棵无花果树。大嫂走到院子里指导妹夫摘无花果，顺便聊一下无花果的奇异之处，种植讲究，各地风俗。

  二姐从厨房窗户看到，递出来一把剪刀，说二姐夫租房时跟房东说好的，院子里的蔬果随便摘，让妹夫剪几把屋侧的韭菜，赶海回来好做韭菜盒子。她自己赶紧去了卫生间，一早晨还没来得及刷牙洗脸。



  小妹蹲在院子里拔草。她有个毛病，眼里容不得杂草，看见就得拔。拔草这事容易上瘾，一旦拔起来，没有最后一棵，只有第一棵和下一棵，而且非得蹲到站不起来才站起来。因为这个毛病，她平时走路得半仰着头，看上去半傻半傲；好处是把低头拔草落下的颈椎病给治好了。 

  二姐夫那边终于给咖啡拉了一朵花，不太满意，再来一杯。

  二姐从卫生间出来，被大嫂喊进屋里，帮忙参谋戴红纱巾还是绿纱巾。

  姐夫第二杯拉花成功，给各位显摆一遍，照完相，手上又多了几个订单。



  喝好咖啡，终于大家都聚在门厅。大嫂对大哥做出门前的最后一遍检查，“大热天穿什么外套，脱了去。”“我担心一会儿海边风大。”“那把短袖换成长袖。”大哥默默起身，换衣服还没回来，屋外有压路机轰隆隆沉重的声音过去，原来，这几天小区铺路，工人们上班了。

  二姐夫出去探听一下，最多半小时，我们的车就可以开出去。

  小妹夫说，他去一趟厕所。年纪大了，前两年有尿不出来的毛病，后来做了手术，变成两小时一尿。大哥说，他也可以再去一趟，刚才喝了不少缺花瓣的咖啡。终于大家轮流都去了一遍。去厕所这事也人传人，可明明还没出发呢，怎么好像旅游大巴到景点了。

  二姐说，闲着也是闲着，她去发面，用半发面烙韭菜盒子，最好吃；顺便再洗几个水果带着。

  小妹说，她去换个发型。大嫂看小妹梳头，问是不是新染的头发，哪种染发水，自己要不要试试。小妹从十年前第一次用这个牌子介绍起，包括中间的各种颜色反复，经验心得。 

  二姐夫说，现在给国内同学打电话时差正合适，再过一个月有毕业几十年的聚会，商量一些细节。

  四十多分钟过去，全体终于在车里落座。二姐夫开车，他前一天已经专门去踩点，虽然没看到蛤蜊，但是有各种空壳，还有彩色的石头，沙滩走起来挺扎脚，估计好货不少。他坚信，退潮时，大海一定会给我们惊喜。

  车刚开出转角，小妹想起来电话没充电， 妹夫及时抽出一根充电线，插在车里凑合冲吧。大嫂想起来没吃药，光惦记无花果来着，准确地说，饭前的吃了，饭后的没吃。 吃药是个大事，必须掉头回去。既然到了屋门口，二姐冲进屋把红纱巾换成绿纱巾，细节很重要；二姐夫多拿了一块单反电池；小妹帮妹夫抓了一顶防晒帽；妹夫则又跑了一趟厕所。每人速度都很快，生怕耽误大家的时间。

  最稳重的大哥虽然没下车，但担心其他人不够稳重，眼睛一直替大家盯着门口的花坛，好像只要不盯着，就随时可能有人在那里绊倒。



  再重新上路，开过三个红绿灯，二姐夫问，工具带了吗？车里忽然沉默下来，二姐崩溃了，“咱们花这么多钱，费那么多事，就为今天去挖蛤蜊！没有工具，怎么挖！”大哥最镇定，“没有关系，掉头回去取吧。”大嫂拿出解决问题的一贯思维，——买买买，“要不然在路边五金店停一下？” 小妹说至少可以贡献她的帽子当桶。妹夫最会泼冷水，“能抓到一个活的就行。” 

  吵吵嚷嚷间，海边停车场到了，很空，随便停。二姐最先冲下去，沙滩上一个人没有，涨潮了。



  最后，好歹抓到了一个活物，寄居蟹，用半个贝壳装点海水养着，照相发到家族群里。子女们张嘴说话就戳人，“你们为什么要那么残忍地对待这个可怜的小生物？既然不能吃，为什么不能让它好好地活着？” 这些ABC们，忒不孝顺。传统美德，难以为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