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问我,怎样向四岁的女儿解释死亡?
你告诉我,你对孩子说了无数遍:“孩子,过来吧,不要等,爸爸死了,他不会回来。”
可是,孩子没有应答,一丝不动地坐在对大街的窗口,依靠在窗沿旁,双眼呆滞地盯着窗外,面无表情。
你说,你为孩子,打开了她最爱看的电视剧《辛普森一家》,抱她坐到沙发上。仅几分钟,孩子又抱着心爱的小熊娃娃坐到窗口边,静静地凝视着窗外。
你喊道:“别等了,孩子,你爸爸死了,永远不会回来了!” 可她低着头,双臂紧紧地抱着她的棕熊娃娃,脸侧贴着小棕熊的脑袋上,没有说话。
你对孩子嚷着:“他丢下我们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孩子还是坐在窗前等爸爸,一言不发。
“你爸爸死啦,不要等,去睡觉。”你将坐在窗前的孩子抱起,放到床上。
你拿起一张纸,用打火机将之点燃。火苗上窜,纸变黑,在空中飞舞一番,火灭。烧尽的黑色纸絮卷作一团,慢慢飘落到地。
“你爸爸就这样变成灰烬,消失了。”你对孩子说。
孩子双眼直直盯着那黑色纸絮,看了好一阵,面无表情地、慢慢地吐出一句:“这是一张纸,不是我爸爸。”
四岁的孩子能懂死亡吗?有必要直接告知她父亲的死讯吗?或是编个善意的谎言,让孩子企盼着,等待着永不返回的爸爸?
你丈夫、莎莎的爸爸不久前自杀身亡。你知道莎莎的爸爸患抑郁症多年,长期病假在家。他拒绝服药治疗,他整日无精打采,以往酷爱的吉他已铺满尘埃,屋里早就没有吉他的旋律和他浑厚低沉嗓音的哼唱。你没法治疗他的抑郁,也没有办法与他对话。你只能看着他一天天消沉。你只想逃离这个家。
莎莎自出生后一直由她爸爸照顾,每天跟着郁郁寡欢的父亲生活。她也是个安静忧郁女孩,不苟言笑,没有童真的欢乐。每天,当你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时,没有人与你打招呼,没有人问你今天的工作是否辛苦?没人过来帮你放下手中提着大包小包的生活用品,没有人关心你是否买够了一家人要吃的水果和食物用品。你看到的景像似乎永远如一:这父女俩在沙发上挤在一起,静静地相依着,没有嬉笑,没有追闹,没有争执哭叫,同样也没有因为你的回家而产生的欢笑。
当你感到这个家没有存在意义时,当你昔日的爱恋被繁重的生活压力挤压得消失贻尽时,当你对着你曾经非常崇拜与欣赏的爱人感到厌倦躁烦之时,他、你的丈夫一定也知道了你的情感。在你准备离家出走,追求自己的人生之时,在你准备采取行动的前夕,他居然卖掉自己最最心爱的、久不触碰的吉他,换取了那几文钱,给莎莎买了个毛绒绒的小棕熊玩偶。然后,他决然阻断他自己年轻的生命,自杀身亡。他走了,他离开了他心爱的莎莎,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了这个他厌倦了的世界。
对莎莎而言,朝夕相处的爸爸突然消失了,再也见不到了。她满屋子转,屋里屋外寻找。你知道孩子在找爸爸,只可惜这个自幼与抑郁症父亲生活的忧郁女孩,迥然不同于邻家同龄女童,她没有一般女孩的伶俐口齿,她既不会滔滔不绝询问,不善言表自己的喜怒。她在房内转了几圈不见父亲之后,就趴在窗前等待。
你揉着女儿,哭泣着:“宝贝,我怎样向你说清楚什么是死亡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