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因脱北引发的爱恨情仇)《烟集悲歌》第七章 - 吉明日

漂泊半生都在捡地上的便士,猛然抬头却看到了夜空中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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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未开始的恋爱夭折在村口那棵老榆树下

锦淑十九岁了,长得温柔可人,明眸皓齿,虽然住在乡下,却有着一副白皙娇嫩的皮肤。从小到大,她没怎么离开过村子,最远的地方也仅仅是每周三的上午和妈妈一起去五里之外的镇子上赶集。这次能去延吉,完全是因为好友郑香花在那边给她找了一份工作。

自从被香花死缠烂打地怂恿,决定去延吉见见世面后,金老太一连几天都不是很开心。今天更是沉了一天的脸,动不动就唉声叹气,好像女儿去的是什么贫穷落后之地,受苦受难去了。



锦淑知道妈妈是舍不得她离开家里,就默认了妈妈的情绪,没有前去安慰。今天,她像往常一样割了一茬婆婆丁,焯好后晾干,又将菜园子里的杂草拔除干净,种上晚豌豆。傍晚时候,她把晾干的婆婆丁聚拢在一起用绳子捆米字花后装进网袋里,吊在仓库的房梁上,然后又喂了兔子,将鸡赶进鸡舍……忙完这一切,她才摘下围裙走进屋里。

唯一和往常不太一样的,今天的晚饭是她妈妈做的,菜很丰盛。金老太炖了只参鸡、拌了苏子叶苗、做了煎豆腐,用牛肉菠菜卷了紫菜包饭,还做了一年到头都难得一见的生拌鱿鱼。等锦淑洗干净了手上了炕,金老太已经把碗筷摆好,两只杯子也已经倒满了白酒。

朝鲜族的女人是可以像男人一样喝酒的,她们迷恋酒就像蜜蜂迷恋花儿一样。

酒喝中途,金老太心中的不舍再也藏不住了,叮嘱她多照顾自己的同时,眼里泛起了泪花,声音几度哽咽。

锦淑她爸爸去逝比较早,她妈妈三十几岁就守了寡,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始终没有改嫁。锦淑上面有个哥哥,叫南修,他是我们这个故事中的另一个主角。他比她大十几岁,是村里唯一考出去的人。大学毕业后留在了延吉,偶尔携嫂子回来,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从不在家留宿。她知道妈妈心里非常惦记南修,但是南修似乎对这个家,对她,甚至对妈妈总是提不起劲儿,态度十分冷淡。


她很少见妈妈哭,打她记事时,妈妈就是一个特别要强的女人,村子里数她妈妈最勤快能干。哪怕是当年爸爸去逝,妈妈也没有号啕大哭过,用那削瘦的肩膀独自支撑这个家,养育着一对儿女。在她心里,妈妈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可此时此刻,她看到的却是妈妈的眼泪,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儿,有说不出的难受。

“原来妈妈也有软弱的一面啊!”她心里感叹着。

她忽然想起当年哥哥南修决定留在延吉时,妈妈可是很高兴的,清楚地记得那段时间妈妈整天喜孜孜的,逢人就说南修出息人了,留在延吉那座城市做了医生,不用再回农村种地了。她想,妈妈这次之所以会哭,大概是因为岁数大了,身边的儿女一个个都走了吧,已经经不起离别了,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后悔这个决定了,放下筷子,她将嘴里的饭团咽下,然后对妈妈说:

“要不,我不去了,就陪在妈身边。”

“那怎么行。”金老太胡乱抹了抹眼泪,对她说道:“你年龄还小,出去闯闯见见世面是对的。何况父母不能陪孩子一辈子,总会有分离的那一天,或迟或早的事。”


“可您一哭,我心里难受。”她说这话时,撇了撇嘴,眼泪直在眼圈儿里打晃。

金老太仰头喝了一口酒,用不咸不淡的语气对她解释道:

“傻丫头,有什么好难受的。想想看,十九年都没有离开过我,突然要走了,当妈的自然会流几滴眼泪,换作是你做了母亲也一样的。”

晚饭后,她去收拾厨房,妈妈去为她装行李。

金老太一共装了两个行李包,一包装着女儿的衣服,一包装着自家做的平常食物。东西虽然普通,但在城里还是难得一见,那里有打糕、小白菜干、婆婆丁干、辣椒酱、干黄酱和各类小泡菜……所有的食物都被分成三等份,用乐扣盒装好。分别给南修、香花,另外一份是留给锦淑的。她以为锦淑有单独的住处,工作是供吃供住的那种。


她还特意给儿子南修做了酿田螺。为了做这道菜,她用去了一整天的时间,天没亮就去河里打捞田螺,然后将每一只田螺去壳,小心剜出里面的肉洗净泥沙。是生着酿的,南修喜欢吃生的,她做好后放在坛子里一晚,味道完全浸在了里面。她记得南修小时候常常会因为她做的酿田螺而吃掉一整盘,还有拉拉蛄,也是南修的最爱,只可惜季节不对,那玩意只有夏天才会有。夜晚来临时,在外面点上一盏照明灯,便可以轻松抓获,然后放在玻璃罐里攒着,够一盘后下油锅炸熟,吃起来又脆又香。她还单独做了泥鳅汤,这也是南修喜欢吃的食物。这种汤做起来相当麻烦,煮好的泥鳅要去掉鱼刺,再将肉碾成泥熬制。严格来说,泥鳅的内脏可以不用去掉,但是南修讨厌内脏里面的苦涩味儿,所以泥鳅她是一条条地去掉内脏的,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让南修吃着更可口。

打糕是她昨天蒸好米后拜托姜大河帮忙捶打的,这种力气活只能男人来干。大河是邻居家的小儿子,二十来岁,一米八的大个头,站在人群里明显高人一截。是个阳光乐观又不失幽默的人,但只要在锦淑面前就会变得腼腆、话少,甚至结巴。

姜大河身上有两个哥哥,均去了南韩务工,大哥在那边娶了一个当地女人,婚后就离开了水原,和媳妇回济洲岛晒鱿鱼干去了。二哥也在那里认识一个日本女人结了婚,用所有积蓄开了间中式小餐馆维持生计,据说生意还不错。因为两个哥哥的关系,大河成年后也有了出国务工的想法,但是他母亲坚决不允许,甚至用一哭二闹三上吊来绑架他。就这样,他消停了一年,很快又萌出了去韩国投奔两位哥哥的想法,结果母亲气得没了理智,搬出了他其实是北朝鲜通缉犯的儿子试图来阻止他,整得他哭笑不得。还吓唬他说:

“你要敢出国,人没出海关就会被警察拦截,然后像串糖葫芦一样把人穿成串带去北朝鲜枪毙。”

别看他现在顺从听话,但小时候三个孩子里属他最淘,每天都能把母亲气得剩下半条命,害得母亲几乎总是对他宣布,也对全村人宣布:


“我抱错孩子啦!到底谁家的?赶紧领走!”

“大河,你去找你亲妈吧!这些年在我这里蹭吃蹭喝的,我就不追究了。”

“姜大河,你这个狗崽子!我养你够够的了!”

“都怪我一时心软,发了善心,真不该将你这个混帐东西抱回来。菩萨啊,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可不可以把他放回去原处?”

记忆最深的一次是他把母亲给气哭了,后来挨了一顿揍,屁股都肿了。就是妈妈拿自家的鸡蛋去和别人家换取了二十枚受精鸡蛋准备让母鸡孵小鸡,他趁母亲不注意将母鸡赶走,然后将所有的鸡蛋都戳了一个小洞,和几个小伙伴们美滋滋地把鸡蛋液全喝光了,留下了一堆空蛋壳。为了不被识破,他又往空蛋壳里灌了点细沙增加重量。老母鸡不知道,依旧在傻乎乎地抱窝,母亲也不知道,依旧在细心地照顾母鸡,变着法地给母鸡增加营养。直到有一天,母亲想看看鸡蛋有没有挂血丝,这才发现所有的鸡蛋早被大河他们吃光了。


可是这么愁人的一个淘小蛋子在十四岁那年父亲去逝后,却突然间长大了,再也不惹妈妈生气了。除了出国这件事。他是真的想出国,因为只有出国了,才能实现他的计划。其实也不是多了不起的计划,如果可能他打算出国赚点钱,然后在村子里开个具有民族特色的朝鲜族饭馆,与喜欢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守着母亲、老婆和孩子,过平平淡淡的幸福小日子。不出国当然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让他张嘴向两个哥哥白白要钱做生意的事,他又做不来。

“嗯,我是北朝鲜通缉犯的儿子,那么我的两位哥哥又是谁的儿子?”他配合着母亲,故意这样问。

“只有你是我拣来的,混蛋,你连亲生爹妈都没有,我看着你可怜才把你从坟地抱了回来。”姜老太气乎乎地说:“所以你哪里也不能去,只能陪在我身边,一直陪我到死,好来报答我的养育之恩。”

“你前几天还说我是村南头垃圾场被人扔掉的生了重病的小屁孩。”他反击道:“是你好心把我抱了回来,为了治病还把大兴第一富人之家的绰号给弄丢了,硬生生地变成了大兴第一贫困之家。可是我却不知感恩,整天就知道想着出国,不去赡养毫无血缘的老妈。”

“我哪有说过。”老太太吼着。


“老佛爷,你劝我的时候可不可以编个靠谱点的理由。”他无奈地说了一句。

“已经是北朝鲜通缉犯的儿子了,还不靠谱吗?”姜老太理直气壮地回击道。眼珠子一转,忽然冲他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拿证据出来。”

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伸了过来,里面一男一女,中间有个小幼儿。可是照片尺寸实在太小,里面背景太模糊,男人和女人的样子都看不清楚,更别提那个小不点儿了。不知是哪个亲戚家的老照片,又被母亲翻出来了,他都懒得去研究。母亲孜孜不倦地编故事骗他,阻止他出国,如果心思用在别处,说不定也许会成为知名编剧。

姜老太端着肩膀歪着脑袋,等待他的反应。他只好接过来,扫了一眼,问了一句哪里捡来的?

“你身上带的,中间的那个小娃娃就是你,照片上的人就是你亲爹亲妈。”


话只说一半时,姜老太忽然慢慢靠近他,呲着牙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故意一字一句地说道:

“北—朝—鲜—通—缉—犯。”

他伸长脖子故意仔细地看了看那张照片,然后用拇指和食指去量了量那个小幼儿的头,很认真,很认真地问了句:

“那个什么……妈,这个孩子的脑袋有……有两毫米吗?”

话间刚落,他的脑袋就挨了一记母亲的暴拳,疼得他“哎呀”一声。


“姜大河!”母亲的吼声险些让他的耳朵也受伤。

他捂着被打的头长叹一声,两眼一闭,突然觉得与妈妈天天这样闹腾好无聊。他随手丢掉照片,于是那张照片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所以,如果我想活命的话只能呆在妈身边对吧!”

母亲重重地点了点头,弯腰拾起地上的照片,宝贝似地打扫一下尘土。在走之前,不忘又在他眼前晃了晃,提醒他道:

“北朝鲜哦,狗崽子,地狱一样的国家,不想死就乖乖地呆在我身边。”


大河翻下白眼,看来自己就这个命了,他是离不开这里了。

锦淑隐约知道大河喜欢她。前几年,大河的哥哥们每次从韩国回来总是少不了往回带东西,大河一定会挑出一些送她,什么稀奇送什么。锦淑有只星座八音盒,就是大河送给她的。晚上的时候打开它,天花板上会映照出无数颗星星,可以变幻各种色彩,非常漂亮,是她一直以来最宝贝的东西。后来,她才知道那是大河拜托他哥哥买的,特意叮嘱要双鱼星座的,按照阳历生日计算,她是双鱼座。当然也有吃的,她最喜欢的零食之一是红参软糖,可以随时吃到便是大河每年向哥哥们要的结果,他知道锦淑喜欢吃,所以总是刻意拜托哥哥们即使人不回来,也要时不时地寄回几大包。

大河他妈妈知道小儿子的心思,也很中意锦淑做小儿媳妇。村子里的人都知道锦淑长相漂亮、脾气温顺、人缘好、又能干,把这样的女人娶回家里,她这个当妈的自然很知足。为防别人捷足先登,姜老太去年秋天就向锦淑妈妈提过一次结亲这事,但被拒绝了。锦淑妈妈觉得自己女儿年龄还小,不想让她那么早结婚,打算过两年再说。但是姜老太不愿意了,心存了芥蒂,认为是对方不满意自己小儿子的出身。

当大河知道锦淑要离开大兴村去延吉时,表情明显吓了一跳,一声不吭地抡着木槌。干完活后,大河洗了把脸,毛巾在脸上擦了又擦,脖子上蹭了又蹭,半天才晃悠到锦淑跟前,语气生硬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过年的时候。”


“要在那边找对象吗?”大河吱唔了半天,说了句很煞风景的话。

“说什么呢!”锦淑瞪他一眼,挺不自在地回了他一句。

她的反应让大河心里有些犯堵,顿感无趣,觉得再呆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只会徒增尴尬。于是,他再没说话,毛巾一摔就回家了。

金老太想来想去,决定把朝鲜服扔在家里,这件衣服实在太旧了,在延吉那么大的城市穿它恐怕会丢南修的人。听说儿媳妇美姬的家庭很有背景,父亲是位有头有脸的人物,她不能让锦淑穿得太寒酸了。

“万一要参加什么聚会,就让美姬帮忙去朝鲜族商店给你买套新的,如果美姬不方便,就让香花帮忙。”


“哦。”

“到了那边要听南修的话,多帮美姬做家事,别让你哥操心。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活儿不好就回来,不要硬着头皮干。”

锦淑只管点头,然后深深地看了她妈妈一眼,她忽然知道她妈妈为什么舍不得她走了。她妈妈老了,已经有了白发,皱纹也多了不少。因为强直性脊柱炎,腰已经弯得不像话,虽没像早些年那般疼得要命,必需要服止疼药,但干活还是很不方便,很多活都需要锦淑来做。她这一走,她妈妈要一个人来做所有的事,显然会非常吃力。像每年秋天挂红辣椒吊子,锦淑要踩在凳子上踮起脚尖才能摸到房檐下的钉子,这个看似简单的活儿,她妈妈无论怎么努力也是做不到的。想到这里,她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如果在那边特别想家又担心妈妈,活再好也会回来。

夜深了,乡下的夜晚很安静,可以听到蛐蛐叫,还有田野里的蛙鸣声。

锦淑躺在火炕上没有半点睡意,知道今晚注定要失眠了。她向来这样,有了心事就会莫名地失眠,直到天亮。她妈妈以为她睡了,爬去隔壁房间给南修打电话,大致内容是让他照顾好妹妹,免得锦淑想家。还有,希望美姬生孩子之前能给家里打个电话,她好去延吉给儿媳妇侍候月子。


因为隔着一道墙,锦淑听不太清楚南修是怎么回答妈妈的,总之电话没讲几句对方就挂了,她妈妈似乎呆愣了一阵才有些唏嘘地放下电话。

第二天上车之前,金老太不放心地叮嘱她道:

“到了延吉给你哥打电话,他会来接你,锦淑,一定要打啊!知道吗?”

她拼命点头,也用同样的语气嘱咐妈妈:

“妈,您不要担心我,我会经常给您打电话的。”


车开动后,她向妈妈挥了挥手,同时还看到了一个身影,就是姜大河。他靠在村口那棵老榆树旁,静静地望向她这边。见是大河,她心“咯噔”一下,本来还挥着的手突然停在了半空中。

大河见她看到自己后,向司机招了招手示意停下车。司机见状,缓缓将车停靠在路边。大河走过来,将一个小包裹交给了她并解释道:

“里面有红参软糖,我的意思是说……万一晕车的话,你就吃一块。”

“好,谢谢你,大河。”她都没有想到这一层。

车子又开动了,大河站在原地没动。只一会儿工夫,大河就忽然向她这边狂跑而来,边跑边向她挥手喊道:


“锦淑,过年的时候回来!我等你!”

一车子的人除了司机外,都将视线落在了锦淑身上,她立即羞得满脸通红,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为避免尴尬,她故意把玩着大河送给自己的红参软糖,只是并不去吃。车继续行驶着,大河的脚步却没有停下来,但她与大河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已经听不清大河在喊些什么了。

这是锦淑今生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坐汽车,第一次坐上了只有在电视里才可以看到的火车,所以她晕车了。这一路,她吐了无数次,胃快翻过来了,出了站口人还在晕着,头重脚轻地拿着行李险些摔倒。

偌大的城市有些让她发懵发怵,人太多了、车子太多了、路太多了、楼不但多,一抬头还看不到楼顶。

可是,她实在没有精力观察这座城市,去欣赏它的美。向熙攘的人群打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间公用电话亭,可她费了半天劲儿也没捣鼓明白要怎么使用这个电话。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再去请求路人,有位好心的老人告诉她:


“姑娘,你有IC卡吗?或是有硬币吗?”

IC卡没听懂,但硬币她听懂了。

“没有。”

“那这个电话你使不了,这是要用IC卡的,也有投硬币的,你要是没这两样东西,就去仓买吧,仓买一般都可以打电话。”

“仓买吗?”


“嗯,那里通常都会提供公用电话。”老人耐心地解释着,指向不远处对她说道:“看到街对过了吗?那有好几家仓买,你过去问问可不可以打电话,通常六毛钱一次。”

她忙感激地对老人说了声谢谢,提着行李走去对街。找对地方后,锦淑按着纸条上面的数字将电话拨了过去,接电话的不是南修,而是嫂子美姬。美姬说一会儿就过来,叫她站在原地不要动,半小时后准到。

挂了电话,付了钱,她昏昏沉沉地坐在仓买门口的台阶上等人来接她。似乎并没有过去半小时,美姬就来了,开着一辆漂亮的红色跑车,那亮亮的红色在阳光的照耀下竟有些刺她的眼,这使她不得不用手遮挡一下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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