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元拾趣——大元末代皇帝的挽歌
其一:天降大任
其二:有所作为
其三:拨乱反正[1]
没有权臣的天是明朗的天,没有权臣弄权的皇帝好喜欢。可在这个没有权臣横行霸道的日子里,我们的顺帝又该干点什么好呢?
这么简单浅显的问题你还用来问吗?千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咱们还不赶紧先把头顶上的这块金字招牌给换了?来人呐,传朕的旨意,咱们立马就改年号!从今天起,“至正”就是我们大元的年号了。至正至正,堂堂正正,她必将是前无古人又后无来者?[2]。一个伟大的新时代已经到来,我们可爱的大元帝国也从此走向繁荣富强!
奴才回禀皇上[3],这大元的年号已经替您这位刚二十出头的老人家改成堂堂正正的“至正”了。请问还有没有其他事情奴才还能再为您老再效犬马之劳吗?
这个这个嘛,这个问题还得好好问问脱脱才行,因为咱们这圈子里头就数他的点子多。脱脱爱卿啊,还是你来给大伙讲一讲,改元之后咱们君臣再干点什么好?
脱脱叩谢皇上!回禀皇上,据微臣之陋见,当下最能收拢党心军心与民心的策略用区区八个字就可以概括了。臣这八字歪经便是,尽除伯弊,逆其政行。所谓的尽除伯弊,就是彻底清算伯颜的政治遗产。而逆其政行,说得通俗一点便是除了吃喝嫖赌抽之外,凡是伯颜反对的,我们就要拥护;凡是伯颜拥护的,我们就要反对!一言蔽之,除弊是我们工作的目标,逆行则是实现这个目标的具体办法。
唔,有道理,我们就照你说的办了。脱脱爱卿啊,对你朕还是那句老话:你办事,我放心!伯颜留下来的那个帝国宰相遗缺还是你来干[4],你就带领着弟兄们大胆地往前闯吧!
随着顺帝同志的一声令下,尽除伯弊便成了日后大元朝政里的工作重心。就在脱脱他们就要撸起袖子大干快上之际,我们不妨回过头来帮我们可爱的权臣盘点一下他在专权期间都干出些啥好事情。
首先,和古今中外许多缺乏制衡的专权者一样,伯颜的第一大政绩便是与专权形影相随的冤案丛生。
时至今日,在史籍里有案可查的便有一桩骇人听闻的郯王谋逆。伯颜归天后将案子一复核,问题很快就浮出水面了。原来伯颜的先辈曾是这位蒙古王爷祖上的家奴,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族内的这种主奴定位当是终身不变且世代相传,哪怕日后彼此的贵贱已经地覆天翻。伯颜位极人臣之后,这样的陈俗已经让他十分不爽[5]。更要火上加油是,这位大大咧咧的王爷竟然给脸还不要脸,一口就回绝了权臣为自己的儿子向王府千金的求亲。一番忍无可忍之后,伯颜便不顾顺帝同志的感受而一把将王爷的脑袋从他的肩膀上拧了下来。[6]
除了我们可爱的郯王之外,深受伯颜亲切陷害的大元金枝玉叶还有身兼元世祖忽必烈之孙的宣让王与威顺王。不过这哥俩的运气倒是要比郯王略好些许,伯颜只是贬了他们的官而没要他们的命。[7]
专权期间,伯颜的第二大政绩便是废除科举。除了切断一条行之有效的统治精英遴选渠道之外,这项措施还无形中把汉人士子推到了朝廷的对立面。
对于一个其时已推行科举选仕六七百年的中原故国来说,取消科举在朝里的汉官中所引发出的反弹可想而知。作为对伯颜处事风格与为政追求的一种的窥视,当年他与中书参议(正四品,相当于当朝国务院的中高级官员)许有壬之间那场关公战秦琼般的舌战就很值得我们今天再去作一番细读慢品。[8]
争论发生在废科诏书的正式成文下达前。许有壬一登场便开门见山地亮出自己的立论:科举万万费不得,费则招来天下士子的怨恨,为此朝廷还顺带堵塞了自己选贤任能的通道。
然而伯颜压根儿就不接选贤任能的这个茬,一通歪理就把许有壬顶了回去:科举选出的官员中贪腐不在少数。朝廷为办科举而花费无数,结果给自己买来了一大堆贪官污吏,这样的赔本买卖你老许会干吗?[9]
这类小儿科的诡辩自然难不倒进士出身的许有壬,只见他嘴角一抿就给这个当红的权臣宣讲起本朝的历史来:蒙元自太宗的戊戌选试至仁宗的延祐复科,中间那八十来年里科举全无,难道那时节里的贪官就不是一抓一大把?
一见自己的士子贪腐说轻而易举就被许有壬斩于马下,伯颜只得匆匆忙忙地再祭出一个士子无用论来暂且抵挡:放眼吾朝之士,除了你参议许大人,不堪大用的窝囊费又岂止一只半双?
哈!真不知道我们这位可爱的权臣是不是想叫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去杀猪?!其时的许有壬自然也就不必同他太客气了:窝囊不窝囊,那就得看你让他们去干些什么了。若论安邦治国,本朝的张梦臣、马伯庸和丁文苑,他们中间哪一个不是理政的行家里手[10]?至于士子们的文采风骚嘛,丞相如果有兴趣,哪天得空何妨不自己也写篇文章去会会欧阳玄,那尊恰恰就是欧阳修之后的国子监祭酒?[11]
一连败上两个回合之后,伯颜一下子就被人家逼到了墙角跟。没法子,到了这份上他也就只好忍痛将自己手上的底牌全都亮给对手了:我们蒙元祖上玩的是老子英雄儿好汉之类的以出身入仕,他们用这个行之有效的干部政策打败了大宋消灭了金,之后才有我们今天这样横冲直撞的幸福生活。作为他们的后代,任何时候我们都绝不允许以其他官员选拔的实践来取代先辈给我们留下来的用人法宝!
其实,对于心中只装着蒙人一族的伯颜来说,他真正想说的话就是,以汉学为本的科举读书是你们汉家南蛮玩的游戏,他们老蒙子弟就算想跟你们玩都玩不赢,为此他便也只好将这种和平演变的企图先防患于未然地堵死在门外了。[12]
话说到这个份上,像老狗这样的墙头草十有八九就该鸣金收兵了。然而我们的老许自有老许的风格,在坚定的原则性后头并不缺乏充分的灵活性。他深知在权倾一时的伯颜眼里,蒙元只配姓蒙是一道绕不过去的高坎,他绝对不能再去触摸权臣同志的这个兴奋点,当下能够做的就是先争取把科举保下来再说。想到这里,他略为停顿了一下就胸有成竹地顺着伯颜的思路回应道:
丞相大人多虑了。首先,先圣孟轲孟夫子早就说过,立贤无方,选拔人才无论如何都应该不拘一格对不对?再说这科举每三年才举行一次,平均下来每年能脱颖而出的士子也不过三十挂个零,这与当下通过以出身入仕这条金光大道上来的三千三百来号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这也就是说,科举选仕不但不会动摇你们列祖列宗传下来的用人规矩,它反而别具一格地为我们大元再开辟出一条同样具有中国特色的选官幽径哩!
伯颜大概连做梦都没料到这位姓许的居然能有这么难缠,于是便想都没想就赶忙找了个借口来搪塞打发他:依我看老许你说得也不无道理,可眼下的问题是废除科举这件大事已经由常委们讨论通过,相关的诏书也都准备停当。既然生米快要煮成熟饭,作为个人我也就只好违心地服从组织守纪律了……[13]。就这样,折腾了八十来年才重新开张的蒙元科举,刚玩上二十来年又再次关门谢客了。
除了积冤案和废科举之外,伯颜专权的第三大政绩则是加重对汉人的民族压迫,从而使自始至终都一直困扰着大元皇朝的民族矛盾变得更加尖锐与难解。
民族压迫与民族矛盾历来都是一个十分沉重又复杂的话题,为此老狗觉得很有必要在这里和看官同志们先聊上几句与此相关的“题外话”。坦率地讲,老狗既不支持将昔日的苦难当作今日族群报复的理由[14],也不赞成因为历史的残酷而对之刻意回避,更不认同任何以维持现状为借口的压制探讨。历史终归是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事实,回顾的目的无非就是驱使后人去以史为鉴,避免最黑暗的一幕重演。这条思路既适用于他年的蒙汉[15],自然也应当适用于当代的日中。
好,老狗想要说的“题外话”都说完了,咱们还是回到原先的主题上来吧。
说起伯颜倡导的民族压迫,重头戏基本都发生在他专权后的第三年里。这年一开春,在我们可爱的大元帝国里就先后爆发了两起州县规模的民变,由此引出了元末汉人聚居地区里的倒元先声。[16]
面对这两场十来年间又再次死灰复燃般的民变,除了调兵遣将之外,位居中枢的伯颜不出仨月就为广大的汉人南蛮准备了两份沉甸甸的厚礼:
伯颜首先想到的便是元朝上层统治的构成,为此他为劳心者们开出了两味富有伯颜特色的猛药:一则彻底剥夺当下的汉人执掌大元朝廷关键部门的权利,二则通过严令禁止汉人学习蒙人和色目人文字的这种办法来进一步阻隔未来汉人进入元廷中枢的可能。[17]
作为已经在摸爬滚打多年的政坛老手,伯颜自然十分清楚秀才造反三年不成,真正对大元沉浮举足轻重的还是那些人数众多的汉人劳力者。为此伯颜也为他们准备了两味同样富有特色的猛药:一则禁止汉人持执兵器,二则禁止汉人拥有马匹[18]。对于当时像神州这样的农业大国来说,禁马给民生带来的负面与艰辛应该不难想见。
就在广大的汉人南蛮们努力去消化权臣送来这两份巨礼的时候,没有几个人能够想到爱党爱国爱人民的伯颜已经为他们准备了一个更大的惊喜。那年的腊月,我们的丞相满怀着对大元的深情地向英明的顺帝启奏道:
自年初爆发的那两场民变之后,微臣为吾朝江山的安全可谓是寝食不安。上穷碧落下黄泉,好容易才悟弄出一个彻底解决问题的好办法。其实俺的这个办法也十分简单易行,无非就是把张王刘李赵这五大姓的汉人全都拉出去剁了!今儿臣将这则来之不易的妙计全都写在奏折里,麻烦您老哪天有空时将您的那方橡皮图章盖在折子的留白上。哦,对了,画押盖章时可千万多留点神,别再像上回那样把戳子都盖反了……
什么,什么?!伯颜同志要把天底下的张王刘李赵全都宰了?!那可是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一啊[19]!莫非这又是你老狗在瞎编开玩笑?!
瞎编开玩笑?哼,骗你才是小狗!哦,不对不对,正确的回应应该是:骗你就不是老狗!若果你实在信不过老狗,那你何妨不自己去查一查《元史》呢?人家官修的《顺帝本纪》里可是白纸黑字地写着:伯颜请杀张、王、刘、李、赵五姓汉人!
白纸黑字就铁定得当真?记否记否,当年亩产万斤的奇闻不也曾经白纸黑字地印在人家官媒的头版上,结果呢?
唔,白纸黑字自然不能都当真,更何况除了《元史》之外至今也还找不出伯颜请杀五姓的其他旁证哩。本着孤证无从的理念,我们不妨在杀五姓的这个具体的问题上先放他伯颜同志一马。然而依老狗的愚见,这不应该影响我们对伯颜那两份汉人专享厚礼的采信,因为伯颜打压汉人的这两件大事要么藏迹在朝廷的诏书里[20],要么现身于民间的杂耍中。[21][22]
好了,伯颜的遗产家底总算是基本摸清,脱脱一展身手的时机也就随之到来。
针对伯颜专权期间的冤案丛生,脱脱使出的第一板斧便是清理冤情积案,为受害者昭雪平反。除了例行的生者官复原职、逝者抚恤优厚之外,吏部的同志们还一个劲儿地给受害者及其亲属陪笑脸,有意无意地引导大家把昔时的灾祸都记恨在伯颜的不赦、将今朝的幸福全归功于顺帝的英明。这样一来,顺帝君臣便与政坛中举足轻重的蒙古贵族进入如胶似漆的蜜月,为日后新政的实施创造了更为良好的条件。
与平反冤案的同时,脱脱使出的第二板斧就是恢复被伯颜废除掉的科举。除了从理论上为朝廷重开一条选贤任能的渠道之外[23],这一招还让落魄多时的儒生重拾以自己的满腹经纶去兼济天下的梦想,从而也顺带拓展了众多汉人知识精英对一个外族政权的接纳。在这个又见士子欢呼雀跃的日子里,还是让我们一同回过头来再欣赏一下年近六旬的老翰林欧阳玄在欣闻官府复科后的漫卷诗书吧:[24]
至正宾兴郡国贤,威仪重见甲寅前。
杏园花发当三月,桂苑香销又七年。
豹隐山中文泽雾,鹏搏海上翼垂天。
明时礼乐须奇俊,莫道儒生自圣颠。
除了清除冤案复科举之外,脱脱使出的第三板斧则是解除取消伯颜强加给广大汉人的马禁,为缓解积怨日益加深的民族矛盾迈出了可贵的一步。虽然终元一朝民族矛盾始终尖锐复杂,顺帝脱脱君臣这种以抚代剿为手段的解套尝试总应该是值得称道的。[25]茶喝到这会儿,不知道看官是否也和老狗一样对锚点脱脱同志的这三板斧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了。看官您的确没看错,这三板斧着实重现猫王等一干逆臣在当朝太祖驾崩后推出的那一套拨乱反正里。为了对历史更好的温故,我们不妨对当朝在那几年作出过的努力做一个简单明了的知新:
清冤案:和脱脱同志相比,当朝要处理的案子或许要繁重得多了。据官方自己的统计,拨乱反正那四五年间光平反认账的冤案就高达三百万件之巨[26]。其中家喻户晓的计有大鼻子少奇同志冤死案,彭大将军冤死案,六十一人叛徒集团案,外加五十万的“错划”右派……[27]
复科举:老狗弟兄都是当朝复科后首场高考的受益者,在阖家欢庆的春节前先后收到了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自那之后的四十来年里,母亲的絮絮叨叨便少不了一句百言不厌的保留台词:在她这长长一辈子过过的众多春节中,过得最舒爽惬意的可就是她双仔齐齐上了黄榜的那个当年了……
消族怨:作为一朝汉人政权,当朝面临的民族问题自然要比元末的脱脱少了许多。尽管如此,朝中以矮仔胡为代表的温和派并未以善小而不为。这里既有当局为内蒙古人民革命党肃清事件(即所谓的内人党事件)做出的全面平反[28],也有朝廷为缓解藏汉积怨而与达赖喇嘛的多次接触和相应出台的睦藏新政……[29]
面对这一连串前后相隔六七百年的似曾相识,思想先贤黑格尔的那句至理箴言又要震耳欲聋:我们人类从历史学到唯一的一件东西就是,我们从来都没有从过往的历史中学到过任何有用的东西!
然而不管怎么说,顺帝脱脱为除伯弊的这三板斧都使出去之后,元末大都的上空终于呈现出多年来少见的朝政清明。借得这阵政通人和的大好形势,他们君臣一不小心竟然还成就了一桩功在千秋的文化盛事。在脱脱同志忙中偷闲的调度和指导下,作为中华民族血脉的重大构成,二十四史之三的《辽史》《金史》《宋史》终于在顺帝的治下先后定稿出版了![30]
史书的问世还无意中创造出两则中华断代史编修中的绝后空前:二十四史中只有辽金宋这三史由少数民族担任主编,而与此同时也只有这三史由多民族史家共同合作完成。其实,于老狗看来,三史最出彩的地方或许还在于它们突破了正统自古无分店这则困扰神州千百年的僵死桎梏,实事求是地面对或辽或金曾经在当今的中华版图上与南北两宋相持共存近三百年这一不容置疑的史实,最终以辽金宋三国各为正统而分别修史的方式来对这段历史做出了一个较为客观实在的陈述和记载[31]。修史修史,史实总应该高于既设的理念才对是吧。若果不这样,那我们恐怕又得劳驾我们的秃子连长再次领着南昌起义的百万残兵重上井冈了……[32]
除罢伯弊成三史[33],活儿都干完了人家顺帝的芳龄也不过刚二十五六。小试牛刀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
(待续)
[1] 除了倒叙和当朝旧事之外,本章的故事发生于从至正元年正月到至正五年十月之间的这五六年,相应的西元纪年为一三四一至四五。
[2] 至正改元诏书的结尾是这样写的:三公论道,以辅予德,二相总政,以弼予治,以至元七年为至正元年,与天下更始。如此看来,古今君臣王大多都喜欢玩这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俗套。除此之外,一句“与天下更始”也让人联想起左翼文人胡风在当朝开朝之初写的那首应景长诗《时间开始了》,谁能想得到不出六年太祖就能把他收拾得找不着北呢?
[3] 老狗当然知道“奴才”是满清旗人从白山黑水带进关内来的中国梦,但这俩字实在太传神了,老狗简直无法弃之不用,于是便只好硬着头皮将之从满清搬回到二三百年前的蒙元。
[4] 严格地说,伯颜倒台后首先接相位的是脱脱的父亲马札儿台,过了大约半年脱父退休后相位才由脱脱本人接手。脱父为相期间似乎并无多大的政绩建树。
[5] 《新元史·列传九》载,“(伯颜)先世本隶于宪宗为家奴。凡家奴称主人曰使长,贵贱不易其称。(郯王)彻彻秃为宪宗曾孙,伯颜见彻彻秃宜称使长。至是,怒曰:‘吾位极人臣岂尚有使长。’”其实,在如何应对日后尊卑彼消我长的这个问题上,上海滩的青帮老大黄金荣倒是做得十分密实老到。前朝当家蒋介石落魄时曾按江湖的规矩拜过黄金荣为师,结果日后蒋一发达黄金荣就将当年蒋的门生红帖原壁奉还,之后对拜师一事绝对闭口不提。
[6] 《新元史·列传一百三十》载,“伯颜为子请婚,(郯王)彻彻秃不从。伯颜怒,……矫诏杀彻彻秃于光熙门外。”
[7] 史籍中似乎查不出更多与宣让王和威顺王有关的案情,难道也是和郯王一样的谋逆?
[8] 伯颜与许有壬的这场舌战取材于《元史》中的彻里帖木儿传。
[9] 当朝太祖亦是诡辩的高手。遥想西元七四年初,他老人家为了平息官怨而抛出的那句“开后门来的也有好人,从前门来的也有坏人”名言,霸王硬上弓的潇洒让吾辈终身难忘。
[10] 目前还未能查到张梦臣等三人的任职与事迹。
[11] 欧阳玄,元仁宗延祐复科后的首榜进士第三名。除国子监的祭酒之外,欧阳玄曾担任过辽金宋三史编修主笔,坊间有三史六百卷千万言均由其一人改定之说。
[12] 近代史家蔡东藩对伯颜废科的动机也作出相似的揣测,详见其《元史演义》之第五十回。
[13] 《元史·彻里帖木儿传》载,“伯颜心然其言,然其议已定,不可中辍”。说老实话,老狗对“伯颜心然其言”这句话疑问重重,总觉得这不符合伯颜防汉于谨小慎微的一贯作风。事实上废科后不出两年就有过礼部侍郎(相当于当朝中央宣传部副部长)忽里台上书求请复科取士,但这项动议最终为伯颜所否。这也就充分证明了废科应是甚合伯颜的胃口,其他说辞均为唬人的借口。
[14] 人死债没。不管受害者有多大的不乐意,先辈造孽的这个重负不可能由后代一直无休无止地背下去。
[15] 作为汉人,我们完全有理由对当年蒙元政权的民族压迫暴行感到愤慨,但同时也应该自觉地谴责文革期间对蒙人的那些带着民族主义色彩的迫害,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步入现代文明。在如何冷静和文明地处理历史中民族积怨的这个问题上,九十年代间德捷两国为二战前后各自在苏德台地区的民族主义暴行而做出的相互道歉就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上好的典范。
[16] 《元史·顺帝本纪》载,“(后至元三年正月,)广州增城县民朱光卿反,……伪称大金国,改元赤符。……(二月,)棒胡(闰儿)反于(河南)汝宁信阳州。”
[17] 《元史·顺帝本纪》载,“(后至元三年四月)诏:‘省、院、台、部、宣慰司、廉访司及部府幕官之长,并用蒙古、色目人。禁汉人、南人不得习学蒙古、色目文字’”。有必要说明的是,终元一朝,源自中亚的色目人占据着仅次于蒙人的社会地位。
[18] 《元史·顺帝本纪》载,“(后至元三年四月,)禁汉人、南人、高丽人不得执持军器,凡有马者拘入官。”
[19] 五大姓占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一是按照按当下的中国姓氏分布算出。依寡闻的老狗想见,当下的姓氏分布与六七百年的元末大概不应该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至于此论谬误与否,老狗均乐闻其由。
[20] 《元史》对有关劳心者的禁令的描述中用了一个关键的“诏”字,由之推断作者在落笔成文前应该是已经阅读过相应的官文。
[21] (明初)权衡《庚申外史·卷上》载,“禁汉人、南人不得持寸铁,……禁百姓畜马。”
[22] 伯颜专权期间虽然推出了不少令人发指的政令,从为政的角度来讲我们还是不应该简单地把他想像成一个青面獠牙的小丑。坊间有一种看法是,抛开个人的私德不谈,伯颜不失为一个有着自己理想和抱负的从政者。在他的眼里,黄金时代或许就在蒙元帝国的初年,那时的蒙人过的可是生杀予夺、任意掠夺农耕社会的幸福生活。作为他为政的远大目标,伯颜想要实现的就是重新回到他梦中金戈铁马的乌托邦。伯颜思想的谬误在于他完全忽视了元末与蒙元初年的不同:当中原的农耕人口已经成为占绝大多数的大元帝国子民之后,再对他们进行无休止的掠夺和压迫无异于就是对大元帝国本身的自残。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自从忽必烈入主中原之后,雄才大略的元世祖早就意识到大元帝国的统治结构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此他生前就曾经大力尝试通过推行“汉法”的来实现统治方式的整合。大元皇朝的问题在于,蒙人统治阶层对是否应该推行汉化的这个战略一直反反复复,往往是只要朝廷朝着一个方向刚迈出几步,用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几乎是针锋相对的复辟和反制。在这种互有攻防的大势下,伯颜擅权以来推出的那一系列民族压迫政策不过是元末抵制汉化的这一方使出的一招比较出格的你来我往罢了。
[23] 元朝不同于入主中原的其他王朝,甄选统治精英的主要途径不是科举而是出身或吏进(由办事员提拔)。据TLB519的网文《九儒十丐》报,终元一朝,三品以上的高阶汉官中仅有十之二三晋身自科举。但不管怎么说,重开科举到底还是还给士子们一个继续和元廷玩下去的希望。网文原文见 http://www.360doc.com/content/11/1103/00/5974204_161241033.shtml 。
[24] 所引七言为欧阳玄《圭斋文集·卷二》中《试院倡和》组诗之最后一首,之前的三首为:
仁皇下诏急求贤,糠粃当时偶在前。两榜复科新大比,三人联事旧同年。
关山道路寻常梦,台阁风云尺五天。但使得材今胜昔,吾侪宁复叹华颠。
张子能诗擅士林,无时无地辄披寻。文章咫尺不相见,春兴几多应自吟。
炼字直疑成白首,知音有待铸黄金。何时尊酒论真诀,要自康谣说到今。
进讲金华集众贤,礼闱衔命拜君前。花摧蜡炬仝清夜,饼啖红绫忆昔年。
龙尾步随黄阁老,鹄头书下紫?天。南宫群彦时相问,何似官街有米颠。
[25] 坊间有不少玩家人云亦云地把脱脱开马禁的意义解读成为民减负,老狗以与之不同为傲。
[26] 平反冤案三百万件一说源自吴林泉、彭飞所著的《胡耀邦同志领导平反“六十一人案”追记》,原文刊发于1989年6月1日的《人民日报》。
[27] 在拨乱反正期间朝廷还为两千万人名为“地富反坏四类分子”的贱民摘了帽,但从未正式承认过当初的戴帽有何不妥。老狗至今也弄不懂,一个人既不偷又不抢,因为拥有几亩簿地就得给当朝当上三十来个春秋的贱民,这样的玩法对帽子的收受者有何不冤?!
[28] 内人党事件应该是当朝一件民族主义色彩极重的内部倾轧,对事件中为首之内蒙古党委第一书记乌兰夫的指控中就有一条犯了地方民族主义严重错误之罪名。整个事件对统治阶层中的蒙人精英打击惨重,近三万人死于非命,十二万人致残。
[29] 达赖与朝廷接触就有当朝的事实当家猫王同志与达赖之兄于西元七九在北京的会面,其时猫王亮出的底线是:除了独立什么都可以谈。睦藏新政的中心则是西元八〇由矮仔胡主持而形成的那份《(中央)西藏工作座谈会纪要》(亦称中央三十一号文件),文件中就有一条十分大胆且宽松的特批政策:如果中央政策不适合西藏实际,西藏地方可以不执行。然而这些新政随着西元八七后的几场骚乱而无果而终,由之可见故国民族问题的难度之大。
[30] 严格地讲,三史中的《宋史》与《金史》成书于脱脱辞相的一年多后。或许因为宋金两史的编修框架在脱脱辞相前已经基本完成,后世一直把主编金宋两史的功劳也归属于他。
[31] 据(明初)权衡的《庚申外史·卷上》,三史并立这个馊主意源自顺帝的能臣脱脱:“先是诸儒议论三国正统,久不决。至是脱脱独断曰:‘三国各与正统,各系其年号’,议者遂息”。依老狗之愚见,像这类谁为正统的名分之争如果没有九五之尊的认可总是不好办的。
[32] 朱毛会师井冈本是当朝发家的重头戏,没料到在秃帅如日中天的文革时节人家竟猫狸换太子般地将之篡改成“毛林会师”,详见兵者诡道菌的网文《“毛林会师”变回“朱毛会师”竟跟一个老外有关》。网文原文见 http://baijiahao.baidu.com/s?id=1564036450596553 。
[33] 除了除伯弊与成三史之外,史书中与相提并论的事件还有邀请名儒讲解儒经(即所谓的“开经筵”)和将太庙的祭祀从一年一祭恢复到原先的一年四祭(即所谓的“复四祭”)。最终这几件事被放到一块归纳成了所谓的“脱脱更化”。说句不怕人家笑话的浅薄话,老狗至今也琢磨不透这开经筵和复四祭的重要性如何能与除伯弊或成三史等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