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锦淑什么都不知道,该受惩罚的那个人是我!
朴根熙一身笔挺的西装打扮,旁若无人地走进了宴会厅。他有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剑眉星目、悬胆鼻、肤色偏白、身材也笔挺,再加上衣服考究,气质非常,无论走在哪里都挺能吸引女人们眼球的。锦淑没有忽视掉他有些斑白的鬓角,这和男人的年龄极不相符,无端给他染上一层风霜之色,但精神还算好,目光依旧亮如烛火。
老实讲,她能被他吸引除了那俊朗的外表,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让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彼此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她一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她想,一个人的记忆可以精准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过目不忘呢?哪怕是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像她与他,某年某月某日的某一个时刻,因某种意外就那么让两人不期而遇,转瞬间却又忘记了彼此熟悉又陌生的脸。然而,记忆这东西的神奇之处就在于无法被完全清空,哪怕只剩下一点点残留的片段,也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忽然被提取出来。
锦淑下意识地问香花那男人是谁?
“我哥。”香花回答。
她不明所以地看了香花一眼,又将视线移向那边的男人,声调平板地问:
“你哥?你不是独生女吗?哪里来的哥?”
“笨呀!我继父的儿子,那不就是我哥嘛!”香花用看笨蛋的表情看她,对她解释道:“他叫朴根熙,我继父唯一的儿子,怎么样?他是帅哥吧!”
“嗯,长得是很精神。”她说,话完全出自肺腑。
根熙从侍者那里拿来一杯香槟,然后走向大厅中央朴贤吉夫妇面前,也就是他的父亲和继母。香花拉着她的手往根熙面前凑去。
在父亲和继母面前,根熙扬下嘴唇,微笑着举起手中的酒杯简单地说道:
“祝福爸爸妈妈。”
虽然话没毛病,但他的表情和语气客套得像朋友或是生意合作伙伴。说完,他仰头喝光了杯子里的香槟酒。
朴贤吉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因为他知道儿子刚生了一场病,前天还躺在床上输着液,虽然当时很生气没有去看望他,其实已经担心得火烧眉毛了,始终叮嘱孙秘书要随时告诉他情况。从儿子的气色来看已经完全好了。自从那个女人死后,根熙始终阴气沉沉,很少来公司做事,家也几乎不回,只独自一人窝在新昌里那处空荡荡地房子里过活。作为父亲,他能做的仅仅是默默守护以及自我安慰,告诉自己儿子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只是时间早晚问题罢了。
根熙的继母,也就是香花的母亲朴夫人十分意外,实在没想到他会来参加他们的结婚周年庆典。一直以来,她和根熙之间相处得都不算很融洽,在面对她时,他的态度永远是温吞吞的没什么热情。原因在于她曾利用某些手段踢走了他的生母李相淑,然后从小三的位置一跃成了他的继母。李相淑签完离婚协议书便提着行李去了韩国,此后再没有回来过,据说心灰意冷的李相淑也没有单独和儿子联系过。不过,她深知李相淑的为人,那女人自尊心强,又极好面子。为了事业向来冷淡家人,哪怕对自己的儿子也是如此,根熙出生后就扔给了保姆,自己并未照顾。据说根熙第一次会说话时是叫保姆妈妈,可以看出她做母亲是多么不称职。特别是当年与朴贤吉离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让她即丢了自尊,又没了面子,所以不与自己的儿子联系倒也不奇怪了。后来,朴贤吉极力反对根熙与尹贝拉结婚,在这件事情上,她又完全站在了丈夫这边,没有帮衬他说话,这也是他和根熙关系不咸不淡的原因。
锦淑站在一旁静静地注视着根熙,她眼前的男人面容精致,不失刚毅,今天这身衣服将他包装得格外精神。只是,他的整个背影线条有些僵硬沉重,再加上他刚刚展开的那个看似开心的微笑,竟也为他增添几分忧郁。她只是想,如果那眼神里没有忧郁的成份在,那么他的笑容应该非常好看,是那种温暖性感的,甚至带点色色的欲望。这个男人并不快乐啊,她在内心感叹着,这个男人有着沉重的心事,似乎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好像在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的这副身躯,就像背负着什么要紧事一样,使他不得不继续活着而已。假设没有让他在意的要紧事的话,他也许早就垮掉了,曾经有东西将他击垮过,不然他应该是一个自信阳光,快乐性感又不失温暖的男人吧。她不着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瞎琢磨起眼前的这个男人,心突然被触动了,有种被深深揪痛的感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根熙看到南修立在一边,正用余光瞄向自己,身上的肌肉本能地一僵。他不动声色地从侍者那里重新拿起一杯香槟,然后向南修举起酒杯,嘴角牵动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故意心情极好地招呼道:
“金南修,那天辛苦你了,谢谢了。”
南修的笑容有点生硬。他们两人之间说话始终用平语,不是他们关系有多好,恰恰是因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他知道根熙指的是自己给他治病的事,可是醒来的那一瞬间却莫名其妙地被骂狗崽子,嘴里只会放狗屁,一想到这些他依然很生气。但他不会跟他计较,至少目前不会,即使他只要稍微想一下对方当年的窝囊样,恨不得去掐死这个没用的伪君子。他隐瞒一切,压抑着悲愤,假装一切没有发生,不是他忘记了,恰恰是他全都记得。因为记忆太过清晰,他依然常常感到痛苦,好在这样的痛是在支撑着他,而不是在压垮他。一个悲剧的诞生,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是无辜的,这里也包括他自己。一切都掌控在计划中,始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别着急,慢慢来,导致那场悲剧的每一个人都会为此付出代价,他心里如此想着,跟着举起酒杯对根熙客套地说:
“应该的,看你的状态应该完全好了,改天我们喝一杯。”
根熙嘴角一扯,给南修一个轻慢的微笑,没有搭腔。南修也懒得搭理他,不再看根熙,而是将眼光移向别处。但今天这样的场合,宾客全是些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熟人,根熙与南修两人的态度在旁人看来不管怎样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香花见状,急忙跳出来打圆场:
“爸妈,我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永永远远幸福地在一起,还有,还有……”
她忽然拉过锦淑,对朴贤吉欢快地介绍道:
“爸,这位就是金锦淑,南修的妹妹。”
锦淑被香花突然推到朴贤吉面前,人吓了一大跳,一抬头,却见根熙正深刻而研究地瞧向自己,脸“腾”地红了。她忙尴尬地收回眼神,恭恭敬敬地向朴贤吉行礼问好。看到如此美丽恬静的女孩,朴贤吉着实有些意外,人略微一怔,不禁多看了她两眼,转身问南修:
“南修,你妹妹啊。”
南修急忙走过来回答:
“是,朴叔叔。锦淑是我妹妹,前些天刚从老家过来。”
朴贤吉忽然笑了,他颇有深意地点了点头,对香花说道:
“这实在是个大惊喜,上次的事我会考虑。”
南修眼睁睁看着朴贤吉在锦淑身上扫来扫去,恨不得头发有几根都要去数上一数,想着刚才对香花说了那么明显的话,不禁令他背脊一阵发麻,瞬间明白了。原来香花给锦淑介绍工作是假,给继父那边的继哥牵线搭桥才是真,而且很可能锦淑是朴贤吉指名要的人。这个可恶又愚笨的女人被自己的继父设局却不自知,她故意把锦淑骗来这里,如此热情地为那边的哥哥介绍女人,其中内幕不言而喻,肯定是朴贤吉给她的诱饵很吸引人才会这么费尽心机地办事吧。不要说什么兄妹情深,他知道香花和根熙之间平时没什么交流,根本谈不上手足之情。
朴贤吉夫妇现在其实是貌合神离,婚姻处于坍塌边缘。朴贤吉早就发现了枕边人的野心,开始着手防着她侵吞公司产业,这才让他在澳门秘密注册了一个空壳公司,时不时地悄悄购买朴氏企业的股票。那么朴贤吉假借继女之手引锦淑入局摆这一道为的是什么?难道是发现了他的不寻常?想用锦淑牵制住他吗?摸清了这一点后,他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郁闷之气,狠狠地瞪了香花一眼,这一家子人都太可恨了!
香花对他投过来的凶光不以为然,故意把头扭向一边,装作没看到,继续笑呵呵地对朴贤吉说道:
“爸说什么呢,这是我应该做的。”
有那么一瞬间,南修迅速地在脑子里对这件事做了一下权衡利弊,认为绝无可能。无论香花出于何种目的,将锦淑当作礼物送到朴贤吉跟前,都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事。他不能,也不允许将善良单纯的锦淑卷进来,那样他的罪孽就更加深重了。想到这里,他几乎立即就对朴贤吉斩钉截铁地说道:
“朴叔叔,锦淑是特意过来看她嫂子的,在这玩几天就回去了。”
还没等朴贤吉说什么,香花就先火大地吼了他一嗓子:
“金南修!你在说什么鬼话!”
他没理会香花,继续对朴贤吉正色说道:
“家里只有我妈一人在家,她得照顾我妈妈。”
香花气愤地上前一步,马上反驳起他的话来:
“金南修,锦淑是来工作的,这事儿你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那天在你家里,我已经明明白白地向你打过招呼了,什么时候变成来玩的了!”
他心里憋着气,维持着起码的风度,好脾气地解释说:
“锦淑不适合城市里的生活。再者,丢下我妈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如果有锦淑在,我可以高枕无忧地在这边工作。”
“真是笑话!”香花冷笑一声,全然不顾南修的面子,当众就对他挖苦讽刺起来:“你为了在城里赚大钱就将老人家丢给妹妹照顾,你的孝心可真是不同一般啊!”
南修这边与香花吵得热火朝天,锦淑那边却完全没有被他们的吵架吸引,因为她的心思已经被根熙勾走了。
根熙坐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在那默默地吃着东西,显得孤独落寞。他几乎没怎么去碰周围的食物,只喝了两杯香槟酒。她发现他们父子俩很像,同样的伟岸身材,同样深刻性感的五官。如果硬要说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年龄了,还有他父亲的嘴角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使面孔有点不怒而威。
常常参加父亲朴贤吉举办的各种大大小小的宴会,花重金请星级厨师为宾客做顶级料理已经是家常便饭。多年累积下来经常性地合作碰面,让朴根熙即使叫不出这些厨师们的名字,大多也都混个脸熟,但今天的料理区竟然有好几个生脸儿。虽然只是帮忙主厨打打下手,但他们的工作经验实在拙劣,不是碰掉旁边的厨具和蔬菜,就是妨碍到主厨的烹饪工作,甚至还擅离职守,跑去别处偷打电话,时不时地再偷瞄几下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便是金锦淑,金南修的妹妹。如果说因为一个女人长得太过耀眼而被别的男人关注无可厚非,但是金锦淑的长相以及穿着绝对不是令人惊艳的那种,就拿今晚来说,来宾里姿态万千的漂亮女人太多了,和那些被奢侈服装和金银珠宝堆积起来的女人们相比,她实在是太普通了,那么是什么吸引几个男人要不停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呢?这让他起了疑心。而且,他有注意到他们中有一个人的右手背上有一颗一元硬币大小的黑痣,这么大的一颗黑痣实在太乍眼了,任谁都会特别留意一下,多看一眼,他当然也不例外。
孙秘书此时正拿着对讲机在安排着宴会上的一切,因为两小时后要准备放烟花,她必须让守在外场的工作人员按规定的时间进行,她在做着最后的确认工作。
即使自己是不得不来参加这场宴会,已经很长时间不再参与公司里的大小事务,与父亲之间因为妻子的事关系已经大不如前,现在对除妻子有关的其他的任何事毫不关心,刻在骨子里的认真严谨还是让他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和怪异,不得不插手。他假装喝着香槟酒,其实是饮料,始终在暗中观察着那几个人。见孙秘书正从自己身边走过,根熙一把拉住了她。
“孙秘书。”
孙秘书虽然被称呼秘书,但并非只是秘书,还是助理,秘书只是她工作中的一部分。很多时候,她现在是代理根熙手头上的一切事务,这也是父亲为什么将她拨给他的原因之一。可以培养成身兼数职的工作人员不容易,何况还是那么出色和值得信任。今天这场宴会的厨师不用说,一定是孙秘书安排的,但是如此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允许发生如此拙劣的情况呢?他耐不住疑惑问了孙秘书一嘴,孙秘书一听,也是满脸歉意,除了道歉,也解释了原因。
“好巧不巧的,一个食物中毒住院的,一个走在路上被抢劫打伤了手腕的,还有一个据说是在回家的路上被楼上掉下的花盆砸伤肩膀的。因为是一个月前就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朴夫人又特意声明只想吃法餐,实在是没有时间在一天之内再去寻找其他法餐厨师团队,所以才临时找来几个新手顶替。”
原来如此。根熙禁不住又看了几眼料理区,好在今天只是家宴,来的客人也都是亲戚朋友居多,这样的场合没人会在意这些细节,如果是谈生意的话,这事可真是糗大了。
“去忙吧。”他对孙秘书说。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手背上有黑痣的那个帮厨模样的人又神神秘秘地避人耳目跑去楼梯逃生口去了。根熙起身悄悄地跟在了后面,上了天台,于是听到那人似乎在轻声地讲着电话,因为地点太空旷,所以听得非常清楚,甚至电话那边的声音他也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但拼凑在一起似乎和金锦淑有关。
“……是……我亲耳听到的说那女人是他妹妹……确实有听到说是保姆过…………是……是……”
“嗯……金……金……金……”
电话那边的人火了,大声怒怼道:
“紫菜紫菜紫菜,你他妈的是要吃紫菜包饭吗?”(注:金与紫菜在朝鲜语里发音相同。)
“不是的,大哥,对不起,容我想想……是……金金顺?还是什么……金锦淑?”
虽然声音很小很小,但他一听就不是本地人,好像是北边的口音。当听到金锦淑的名字时,他眉头一皱,本能地一惊,大概是身子不小心碰到了门,门合叶发出了轻微的声响,这惊动了对方,本能地朝向他这边察看。他迅速地往回退了退,那人似乎以为是风吹动了门,于是又继续轻声说道:
“是……是……知道了,等您吩咐。”
一时之间,根熙脑袋有点发蒙,如浆糊一般。这金南修到底有多少秘密?怎么会惹上北边的人?还连带自己的妹妹也跟着遭殃。
宴会散了,南修让美姬和锦淑先走,自己一会儿打车回家。
“你有什么事吗?”美姬问他,语气故意装得很随意。其实,在刚刚她已经感觉到不对了,猜到他这会儿肯定是去找郑香花。
南修阴沉着脸,没有回答她,扭身返回了酒店。美姬见状,心忽然难受起来,她怏怏地打开车门,转头对锦淑笑着说:
“上车吧,你哥他有事,我们先回家。”
南修刚走进大厅,就碰到了从电梯里出来的香花母女,他大步走上前对朴夫人温和而直截了当地说:
“朴阿姨,我有工作上的事找香花。”
朴夫人会意,微笑着说:
“好吧,你们聊。”
没走几步,朴夫人忽然停住,回头话里有话地对南修说道:
“南修啊,你朴叔叔很喜欢锦淑呢,以后常带她来家里玩吧。”
“哦,好,一定。”他笑着回应道。
“对了,还有,无论香花做什么,你都要多担待她一些,毕竟我们母女最信任的人是你,将来真要根熙继承了公司,大概也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你说是吧!”
“我明白,朴阿姨。”
“明白就好,不要让她太晚回家,我会惦记。”
“是。”他恭敬地说。
朴夫人走后,南修就脸色铁青地抓住香花的手,不容分说地将她拽进卫生间。把门关上后,他的怒气就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质问她道:
“说吧!你这只妖精!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你不是知道了吗?为什么还要来问我?”香花扯下嘴角,不屑地说。
他怒不可遏地扬起手挥了她一巴掌,大骂道:
“你他妈的混蛋!郑香花!信不信我杀了你!”
香花回手就甩了他一耳光,冒火地叫着:
“打我?金南修,你他妈的才是混蛋!不要把我当成温柔又好骗的李美姬,我可没她那么好欺负,任由你摆布。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不过我会在你杀了我之前把你身边所有你在乎的人通通杀光,你让我没有好结局,我也会让你没有好下场!”
“你什么意思?”他恶狠狠地问。
香花冷笑一声,一字一句地说道:
“很简单,你打我一耳光,我还你一耳光,你咬我一口,我还你一口。总之,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伤口,我会一五一十地如数还给你,连带利息。”
“为什么是锦淑?”他暴怒地喊:“为什么是锦淑?她什么都不知道,该受惩罚的人是我!”
“为什么?”香花挑挑眉毛,耸下肩膀,她无可奈何地说:“因为她是你妹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着什么?你想要背叛我们门儿都没有!”
“别妄想拿锦淑拴住我。”他拉近她,将她身子往上一提,额头抵住了她的,咬牙切齿地说:“我会让你知道金南修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他绝对是个六亲不认,心狠手辣的家伙,不信咱们走着瞧。”
香花扬了扬下巴,满不在乎地笑着说:
“好啊,那就走着瞧吧!你最丑陋的样子我也瞧过了,看看咱俩到底谁更加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吧!”
他邪恶地笑了,摇了摇头,低低地说:
“香花,直到今天我才发觉你变了,变得让我有种想把你脖子咬断的冲动。”
香花妩媚一笑,故意抬高下巴将脖子往他面前一伸,挑衅地说道:
“脖子在此,你来咬吧!”
他俯下头,真就去啃咬她的脖子,手紧跟着抚上了她的胸,很快就游离到腰肢和大腿之间。她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爱抚,忽然对他轻吟一句:
“去滨江公寓吧,南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