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童年 15_文革社会家庭生活篇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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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文革吹响了第一波浪潮的号角:革命无罪、造反有理!这时不仅学校的教师受到无情地冲击,广大演员们更被带上高帽、穿上帝王将相和才子佳人的戏服拉上马路游街;而且一游就是游上好几天。看到我家三角邮电局公园方向有轨电车一站半远处的那家剧场前游斗这些人,脸和手还都被涂上黑濹,模模糊糊得都看不清人样,我突然想起不久前看过的杂技。那些让我惊叹不绝的演员也逃不出挨斗吧?想到这些,并没让小小的我产生隐恻怜悯之心,还觉得这些残酷的热闹是革命的。自从文革开始无处不在的宣传就这么说:人民大众开心之日,便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那段时间中学教师是受那些打人没轻没重的中学生人身攻击最惨的群体,而我却开心地看起了这些热闹

不知我们中华民族或许本存有些的隐恻怜悯之基因在我们这一代人身上是不是就这样慢慢地转基因了?人民大众开心之日,便是反革命分子难受之时,它始终贯穿于我们整个十年文革中。纵使这期间也讲起阶级爱,但十年间敌我阶级界限变幻莫测的现实也不可能使之产生任何抵挡转基因的功效。

那时是红卫兵革命小将的天下。某时某地突发中就会有某人被小将们揪出来挨批挨斗。 一次在火车站广场,行走中的一位军人不知怎么就在我身旁突然被揪出来推上椅子挨斗。他军人的红五星和红领章当场被撕掉。看热闹的我感到有些困惑,怎么无缘无故地斗起了一名解放军?他可能是名军事院校的教官吧?这是我为自己找出的答案。

在我们这个科学院家属大楼里,真正地把自己武装成为红卫兵革命小将的,仅就一位住在隔壁门洞三楼的大姐姐。读当地最著名的实验小学的高年级生的她,身穿米黄色旧军装,腰间系着一条宽大的棕色牛皮带,威风凛凛。 在没什么人骑自行车的大连,她为文革活动搞了一台,忙碌得不可开交。当她推着自行车出现在家门口时,我们这些小孩会围拥上去。剪成短发的她显得非常神气。时不时会有战友在楼前找她汇报着什么或者商量着什么,分手时他们还会来上这么一句:致以布尔什维克敬礼!真是让我崇拜得要死。

马路上出现了文革宣传车,一边跑一边高声地广播着领袖的语录和呼喊着文革的口号。空气都要沸腾了。

红卫兵的大游行开始了。游行队伍浩浩荡荡从斯大林广场向秋林商店方向沿着我家门前的主干线马路行进。游行队伍由身穿刚由传统白色换成新式蓝色军服的海军院校学员方队开路。一幅巨大的领袖画像,和一幅同样巨大的林副统帅有关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的评语牌,一前一后,由海军学员们肩扛在方队的最前面。灿烂的阳光下,这两幅巨幅牌上的金边和金字闪着耀眼的金光。两副巨牌后面,方队抬着一幅几乎占满整个马路宽度的横幅标语: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方队一边行进一边呼喊口号。市内各大院校、所有中学、和小学高年级的学生队伍,举着红旗呼喊着口号紧随其后。我趴在家里二楼的窗户上,看着这无边无尽浩浩荡荡的队伍,感觉一个新的伟大时代的到来!在游行队伍的尾部,找到我们小学的红卫兵队伍;虽然人又小又少,但也让我兴奋不已。

这样的游行在那个春夏时节举办了好几次:五一六通知,炮打司令部,欢庆红卫兵在首都接受检阅…….。看得我如同过节一个接一个似的。我们小伙伴在一起都彼此万分惋惜:若能早出生四、五年,怎么会被拉下?

学校的红卫兵开始串联,我们停课在家。免费乘火车串联而来的外地革命小将挤满了市区中心。还有部分革命小将以红军为榜样,身上背着行军包,腿上绑着绷带,队伍中举着书写着长征队的红旗,排头兵还会举着一张领袖的画像,徒步串联。居委会为小将们的住宿挨家挨户征借被褥。我将一条被我妈缝上了我的名字的抗美援朝缴获来的质量十分高乘的美军军毯送到居委会。串联结束后居委会无损地送还了回来。

我上学路经操场的那个工学院这个时候成了外地串联来的革命小将集结地之一。他们带来的大字报和漫画贴满工学院和邻近的科学院的围墙,引来更多的人来到现场,一时周边人流不断。这为学校停课在家的我又开发出一片新的热闹天地。文革初期的漫画大多配上那段金猴奋起千钧棒的诗词,画着不是高举金箍棒、就是打下金箍棒的大圣孙悟空,各类有所指的牛鬼蛇神被画在金箍棒打击之处。牛鬼蛇神被画得千奇百怪,极具丑恶感。也有画照妖镜的,伪装的善人在照妖镜下露出了妖魔的真面目。还有直接就画作红宝书的金光下露出白骨精原形的……等等不一。小小的我看得很好玩。小伙伴们在一起大家还吹吹西游记的故事;想象文革就是如同西游记那样去消灭那些妖魔鬼怪。张贴更多的还是大字报。虽然那时一年级的我还不识很多字,但还是能读出其中的中国的赫鲁晓夫,能读出文革的时髦词汇牛鬼蛇神

串联的革命小将带来满墙的大字报和漫画的同时,也带来了人行道上遍地被吃剩下的来自五湖四海的果皮瓜壳。这些水果残渣竟然让虽是出生在南方的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南方出产柚子。那外皮黄绿色、内皮白雪色的厚厚的大大的柚子皮,在一地的水果残渣中是那么地格外醒目,以至于到现在每当我看到柚子还总能情不自禁地想起当年的情景:遍布着苹果皮、香蕉皮、橘子皮…..和参杂着三三两两硕大的柚子皮的工学院前的人行道上,站立着许许多多精神饱满斗志昂扬的革命男女小将,身穿系着棕色皮腰带的米黄色军装,跨肩背着绿军色书包,胳膊上带着红袖标,手中握着红宝书,大字报前激扬文字,谈论着国家大事……

革命小将们激扬着我不太读得懂的文字,谈论着我也不太听得懂的国家大事,不知怎么就成群地互相吵了起来。一次,小小的我不知怎么就站到两位革命小将中间,听起了他俩之间的辩论。我仰视着的头谁发言就转向谁;随着他俩辩论攻防的频率加快,我的头两边的晃动也跟着加快,一会儿我仰视着的头就晃动地如同拨荡鼓。正当我沉浸在这热闹之中而不觉的时候,那位曾救我到医院住我家楼下的司机开着卡车路过发现了我,他二话没说停下车就把我一把拎上车带回了家,让我妈把我训了一顿。

妈妈训我是及时的。听说后来这些革命小将说干了口舌,换成直接用大棒子说话了。从此串联结束前我再也没踏入那片天地。文革的原先的第一波浪潮已经可以从新张贴的漫画中看出它就要过去了:大圣孙悟空换成了高举毛选的工农兵巨人,孙悟空手中的金箍棒变成了工农兵伸出的巨大铁拳,原先金箍棒下的牛鬼蛇神还原成丑画着的具体人物。

这时,工农兵动起来了,全社会都动了起来。指向文革真实目标的新一波浪潮正在掀起。这便有了开头那段马路上见到卡车上我父亲那一群人的记述。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文革爆发以来一直当作热闹看着的我,也到了要明白这句话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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