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所见的文革(1)
我是1966年12月5日到达上海,1969年2月10号左右返回六安的。前后在上海生活工作了二年零三个月,基本见证了上海的文化大革命;基本了解了上海的社会状态;基本了解了上海工人的工作与生活。关于文化大革命的时间,有三年说、十年说、十二年说、甚至二十年说几种说法。官方的说法是十年,从1966年到1976年,也就是从少数老干部下台开始,到这些老干部全部恢复原职为止,其中还包含彻底否定九大、彻底否定毛泽东后半生的动机。胜利者写历史, 得到广泛承认充其量只有胜利者还活着,一旦死去,历史就会恢复本来的面目。唐太宗在世,谁也不敢提及玄武门事变。唐太宗去世,历史就恢复了原来的面目,杀兄逼父的丑闻暴露于天下。我认为,三年说比较贴近实际,从1966年5月十六条公布、文革小组成立开始,到1969年四月九大召开、文革小组自然消失为止。这三年,形势起伏跌宕,斗争惊心动魄。起高楼,宴宾客,楼塌了,舞台闪影来去匆,黄粱梦醒夕阳沉。九大之后,斗批改开始,整顿与改革同步进行,经济步入快速发展时期。
实际上,上海的文革连一年时间都不到。从1966年11月10日的安亭事件到12月30日的康平路事件,再到1967年2月5号上海人民公社(后改为革命委员会)成立,不到4个月时间就结束了,工业生产受到轻度影响。此后,在革委会的领导下,上海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各行各业很快就进入恢复和发展时期,为全国提供丰富的工业产品。只是学校迟迟没有开课,全部学生辍学在家,成为最大的历史遗憾。
安亭事件前后,上海的工人基本分为两大派:保皇的赤卫队和造反的工总司。这两大派组织势均力敌,他们后面分别是中央文革和上海市委。康平路事件的发生,导致了赤卫队彻底垮台。
请看百度百科的叙述(有删节):
“1966年12月23日,赤卫队召开批判大会,迫使中共上海市委书记处书记曹荻秋承认他们的要求。25日,工总司又开会批评市委领导,强迫曹荻秋废除对赤卫队条件的承认,并宣布赤卫队是“保皇组织”,致使矛盾激化。28日晚,赤卫队调集了万余人包围了位于康平路的中共上海市委书记处,要找曹荻秋算账。”
面对如此情况,“工总司立即设立前线指挥部并迅速大批调人。到29号晚,调集康平路的工总司成员已达10万人,被包围的赤卫队员不足3万人。30日凌晨2时,工总司向赤卫队发起攻击,打伤91人。晨7时,赤卫队全部投降。工总司乘胜在全市捣毁了赤卫队的组织。”
国针厂当时也是两大派组织对立,各派成员都佩戴各自的袖章。12月29日,厂里的赤卫队员全部脱岗去造反去了,制造车间停了许多机台,车间主任何保定及时安排保全工上去顶岗,停产的机台全部恢复运转,体现了上海的工人阶级顾全大局的品质。我也有幸被安排替一位赤卫队员顶岗。第三天,这位赤卫队员就回来上班了,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陈师傅小声对我说:小徐,你看这个人气色不好吧!他前天晚上被缴械了,袖章也被收掉。举手投降方才走出康平路。从此,厂里的赤卫队销声匿迹,过了一段时间,赤卫队员几乎都参加了工总司。
记得是在三四月间,厂革委会组织了一次批判大会,批斗厂党委书记宋和根,让他跪在一只燃料桶上。他头上戴了一顶有一米长的尖帽子,看了挺滑稽的,有人说当年斗土豪怕都是这样子的。又有人反驳说肯定不会给他戴这样的高帽子,那时候纸张也金贵,舍不得浪费在这上面。想想被批斗的人也挺可怜的,跪在一米多高、四十多厘米直径的染料桶上,几乎没有任何活动余地,弄不好就得栽下来,一旦栽下来,肯能会摔伤。这究竟是恶作剧还是仇恨所致,不是我这样一个外地来的学员所能断定的。那天陪斗的有两人,一是厂长(可能姓张,我记不清了)另一个是劳资科叶科长,就是接待我们的那个女科长。按一般惯例,厂长也是走资派,也应当下跪的,可是没有。国针厂科长有六七个,仅有一人陪斗。这个叶科长也挺让人同情,她的丈夫钱宝根于1968年被安排支外去了武汉针织厂(永久性的),一个家庭就这样被拆散了。看来叶科长得罪了人,这个人现在掌握了权势,利用市针织公司调人的机会,把钱宝根做为支内人员送出去了,让他们夫妇成为两地鸳鸯。话说过来,钱宝根不去支内,也得安排别人去,那时候,上海支内是任务,针织公司下了名额,任何厂都得执行。钱宝根夫妇被拆散,在织造车间没引起人们的同情,大多数人都是哂笑的态度,可能是叶担任劳资科长期间,做了许多伤害群众的事。在钱宝根走后不久,另一位保全工主动要求支内,去了贵州都匀,原因是他的孩子较多,老婆没事做,而都匀针织厂答应安排他老婆工作,解决住房。这两个保全师傅支援内地经济建设,都是发生在1968年,由此可见,上海的文革一直在平稳运行。
这次批斗会后,书记和厂长都下放到车间劳动去了,书记在什么车间我不知道,只知道厂长在成衣车间做拷克机。那年月,厂领导都会一项技术,每个星期下车间劳动一天,厂长原来就在成衣车间做拷克挡车工。一天我成衣车间找人,看见原厂长在做拷克,心中挺感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