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好友夏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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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好友夏君

(之一)

徐家祯 

 

 

我很不善于交际,虽然朋友看上去还不少,但绝大多数都是别人主 动与我结交,而且关系也只能说是泛泛之交 —— 要说得好听一点,那就 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君子之交” —— 而已。

我很不善于说话,虽然从小学念到大学,一直到研究院,但是每个 班里与我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两三位而已,而且,也 跟上面说的朋友一样,基本上都是他们主动凑上来与我热络的,毕业以后 还保持联系的更是少而又少。

但是,夏君却是个例外。从我与他认识起,一直到他去世,我们的 友谊前后持续了六十多年,超过一个甲子了!而且,在这六十多年中,我 们的交往从未中断过。即使一个在南半球,一个在北半球;或者一个在东 半球,而另一个则在西半球,我们还是始终保持着联系。

因此,照理说,我是写散文的,周围的亲友也已经写过不少位,夏 君是早就应该写写的了。但是,我总觉得,有时,越亲近的人,越是难写。 其中的原因之一是:往往记得的有关这位人物的琐事太多,历时太久,就 有点无从下笔了。比如,我写外公外婆,是他们去世后近三十年才动笔的; 我写我的恩师吕叔湘先生,是在他去世后二十年才如愿的,而我最亲近的 父母,却至今都未能动笔呢!

夏君的名字是夏镛。我在以前写的很多篇散文、随笔中提到他,大 多隐去名字称他为“夏君”。这里,也以”忆夏君”作为我这篇文章的题目吧。

进入师院

 

中学毕业后,我进的大学叫“上海师范学院”,也就是后来改名为“上 海师范大学”的那所大学。五十年代,上海只有两所师范高校:一所是华 东师范大学,那是全国的大学;一所就是上海师范学院,那是地方性的 大学。时有有“上海教育学院”,我记不了。即使有,好也不中学毕业生,只为中小学修和培训服务而已。

在小题上,我写的是“进师院”,而不是“考入师院”,那是因为师 院不是我“的。为什么我不“”师院却“进”师院呢?那就要一 点笔才能说了。虽然与夏君无关,但是我也还得在此,因为这 是与时的历史背景有关的。

我高中念的是延安中学,在江苏路口延安西上,是一所市重点 中学。我的学习成绩,在高中班里是数一数二的。中学时,我就一门心思 想学院,一名生是我的愿。为什么我一门心思想当医生呢? 一则,是因为我从小体弱,我父母常常带我看这位生、看那位生: 这,在我与母亲写的《山居杂《谈谈沪杭那篇 文章中已经详述过了(注 1)。所以,我从小就,以后自己当生,就 不麻烦别的生了。因为生看得多了,就觉得生是个治病救人的 业,我也想成为他们的一,这就是我想当医生的二个原因。我 父母也很生:里有个生,有了病痛当然就方便得多。

了,就在毕业前填报考志。记得从五十年代中起,一直 到“文始,全国大学都是生、报考的。我大学时,大学 :理工科属医农和生物、文科属。 学生不能跨类报考,因为三表和考试科目都不一样。记得类考的是文、数学、物理、学、政治和英文六;类考的是文、物理、学、生物、政治和英文六;类考的是文、历理、政治和英文五门(我记得好类考目数应该都是一样的,怎么 第,就记不了,大因为我的是,不考第, 所以未加注意缘故)

至于,要:只能全国的大学,一可以十多个大学;只能填地方性的大学,一可以填几个也记了。只 记得总填 24 个大学。

因为我一门心思报考医科,就报考第的大学。记得那时全国 医科大学24 (也可能有 24 所,但很多有名又在偏远 地区的大学我本看不上眼),于是,我就只了十个大学,24 愿都填满

谁知,那时是我一运气的时:我父亲在我大学半年 前被套上了“历史反革命子,去了位,发配回家,到里接 受群众监督”。于是,我们家庭成分就从“人民群众变成了 “四类分子” 家庭!(注 2)

要记:这事都生在五十年代时,大家政治观念都还很 淡,只以为父亲了“子”,跟子什么关系?再加,我是里的子,前面有人过大学,不知道家庭成分会对考大学有多少影响。而且, 那时学校里师也本不像现在那样,报考会辅导学生怎么填志愿。那时,学生报考第几类填什么志愿,师都是不的,学生就光凭自己愿,再参考家长或亲友的意见,来报考表格

我那时:我们虽然是资产阶级出生,但我位比我大几岁堂 房叔叔都上了点大学:我的十六叔叔上的是北京医学院,我的十叔叔上的是北京地质学院,我的小叔叔上的是南京航空学院 —— 他 们的家庭成分跟我的一样,然他们能上这些重点院校,为什么我不能 呢?

再加高中三年,我在我们班里成绩都一直是头几名的。自 己的能,我有信心学院!

于是,我记得张表愿,我的是中国医科大学(原来 的协和医学院),要读九(当时我还,我年还小,年毕业, 也不到三十当医);愿是北京医学院;愿才是上 海学院。后面什么医学院就记了。张表上,愿, 我的是上海学院,因为二地方性大学,张表里。后 面还什么记了。只记得因为出什么医学院可以报考,就 在了一个复旦大学生物系,凑凑数。即使这样,我记得我一了不到 20 个大学,浪费个名没填想想,那时是“牛犊怕虎”,子好大!

好了愿,就准备考试。我三,就知道怎么做习计划了。 记得高三上学始,我就了一个复习计划准备在高所有要 功课复习。高前一个月左右,学校了,家回家复习。 我们子大,二了外婆到上海来时期住住外,时都是着的。房间不小,却沿墙着我父亲时不看的,大多 是精装的或线装画册此之外,就只有一红木仙桌和四张配套 红木靠背了,还是我母亲嫁妆的一。那时,我班与我时比接近的学就来我一起复习功课,记得来过的有华、司马均一位父亲学,后来吉 林业大学,可他的名字我一时记了。这学不是每都一, 一总是、五个学一起围着那张方自己自己做题目,到不的, 就大讨论。这学中,有位在班里成绩的,到我这里来 复习,为的是要我帮助他们。

考期间是上海夏天天热难的时,但那虽然 北,却有一大窗户可以房门楼走的,所的 窗户,就有穿进来,所以,、五个人在一个房间复习功课不很热。我母亲每还要时不时送冰水、冰果汁、西、水上 来我们,下,所以复习愉快 就过去了。

考试了,就焦急等通。与我一起复习的那学先先后后 全部拿到了大学录取通那三位成绩在班里是比较差学也都到了录取通。他们不但全都自己录取,有一位还上了上海交 大学。不过我知道,那不是因为他得好,而是因为他是延安中学 的球校队队,而上海交大那时总是全高校的冠军,所以,得好,交大会加分

不但与我一起复习学们全部拿到了录取通,后来我到学 校去听,我们班近 50 个学生,了六、个学生外,全所大 学录取了。而我,却在那录取通的六、学之中!

这时,我就焦急起来,觉得可能今年录取希望有了,那就一年,二年再考吧,反正我的年比全班所有学都要至少小一。一 年,我得起。

在我已经之际,然,我到了一室寄来的一看,我上海师范学院的中国文学录取了!我的上, 过上海师院,何况,我的是医科,而中文系是的文,我报考的学生应该的历史和地理都过, 怎么来这录取通知书?那时,我也过以后要一 名师,一点思想准备有!

到这知书,我闷闷了好到了不茶饭, 因为我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时,我比较倾向的一种办法是:绝这 录取通等明再考

但是我父母有他们的。他们在我举棋恼透顶的这里,不断到我的房间里来我,想出种种来要我接受录取通,去师 院到。我父亲说:他也是当老师的(注 3)当老师也是个业的业,而且不像当医生,要风险做老师比全;还说, 一人,父子都当老师,有什么不好呢?母亲说:上海师院是地方性大学, 毕业以后一在上海,不去外;要是念学院,毕业后还不知道会 里去呢!

经过父母天苦三动、说理,最后我动了。其是 后来我知道,我们班那五、六位一个大学都录取上海师院都不 到他们念的学,里父母都是被政、关”的。他们中,有 成绩好,结一个大学都录取。那时,我就录取真正原因了。可能我高考成绩实在不吧,所以比那五、六位一 个大学都不录取运气要好一点,还能恩个上海师范学院读读!

就这样,我不不愿“进”了上海师院。不然,要是我上了学院,那就上了人生的另一道路不到我的好友夏镛了。就是 因为阴错阳差的结命运夏镛两人的人生轨迹碰到了一起。 (未完待续)

注 1: 《山居杂忆》,高诵芬、徐家祯合著。至今出过三版:1999 年,南海出版社出版 第一版;2015 年,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第二版(插图增订本);2022 年,广州花城出版 社出版第三版(删节版)。

注 2: 父亲徐定戡(1916-2009),四十年代通过国民政府的司法官考试,被分配在上海地 方法院担任检察官之职。49 年改朝换代后,按照新政府法令,将经手的所有宗卷全部 移交给新政权。1950 年,去北京新法学研究院学习一年。1951 年回上海,担任华东最 高人民法院审判员。1954 年,去苏州华东革命军政大学学习一年。1955 年,分配至上 海第一医学院附属卫生干部学校担任语文教员兼语文教研组组长。1958 年 12 月 21 日, 校长交给他一份法院判决书,告诉他已被判为“历史反革命分子”,革除公职,回里弄 管制三年。三年后,撤销管制,但还要继续受群众监督、老实改造、“争取摘帽”。直 至“文革”之后,才宣布摘除帽子“回到人民队伍”。1986 年,成为上海文史研究馆馆员。 1994 年移居澳大利亚。2009 年去世。详见《上海文史馆馆员徐定戡先生传略》 (https://blog.wenxuecity.com/myblog/75789/202209/15996.html)

注 3: 见注 2。

Ohjuice 发表评论于
回复 'helen_xu1111' 的评论 : 家庭出身政策摧毁了多少人才!据我所知,上海还是最松的,外地,出身不好的,连中学都不让上呢!
helen_xu1111 发表评论于
谢谢分享!徐大哥是延安中学,牢赞,顶级高中。那时的家庭出身政策,令人气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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