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灭》(二十九)

戈壁滩上的飓风,其实就是沿海地带所常有的龙卷风。这场飓风摧毁了西胜农场大部份上海流民的住所,把他们的地窝子的顶盖一下子席卷而去,连同吓得魂不附体的人们和他们的生活用品,齐齐卷升向高空,在旋转中粉碎后再以渐渐减弱的离心力抛向大地。两分钟过 后,流民住区,一片狼籍,死伤累累,三分之一的人口不知去向。 农场当局慌了手脚,急忙拍发电报给县政府呼援。正好这时省委派出工作组到各专署落实灾区的“救灾救命”紧急任务,这次风灾的善后就成了突出要务,倒是规模巨大,资源充足,军区出动了十几辆 运输卡车,把御寒的衣被,救伤的药品,粮食肉类等等物资及时送到,同时,省委命令所有设有医务所、诊疗所、病房区、住院部的农场、石油矿区、研究部门、地质单位、学校、部队机关都要收容治疗受伤的灾民。卡车开到,幸免于死伤的人们紧急搜索野外和各个无顶无盖的地窝子,集中死尸,抢抬伤员,不由分说,送上卡车,装满就走。敏子的大婆风来时正守着静君,死命地抱住她,因而未被卷上天空,但被一跟横梁击中后脑,顿时血流满头,伏倒在静君身上;两人便被一起抬上卡车开走。朱妈那时不在屋里,就此再无音讯。大婆和静君两人被送到敦煌专区一个石油部农场的卫生院住下,大婆的外伤经过治疗脱离了险境,静君因为吃饱疗养,也渐渐康复;但敏子和朱妈,就此失散,一时也无人可负帮助寻找亲人的责任;那时在离乱之中,活命第一,其他的事也兼顾不及了。这一个家庭,就这样地完全彻底离散了。 (十二) 邱仁杰所选择的考察路径与地点非常奇特。农业工作不是他的重点,虽然他知道老毛很想让他带回一些尤能挽回自己面子的好消息。 庐山会议后,彭德怀要求下乡访问调查,毛同意了,但心里愤怒之极。彭的这种要求,并非解甲归田退隐告老的姿态,而是一肚子不服气的表示。庐山上的是非谁都明白,问题是彭带头向毛发难,而这 一股反力极大,毛若不以十倍百倍的万钧之力反击,彭纵然没有拉毛下台的本意,但被大有此意的人利用上,毛的地位就危殆了。毛原先并不想把彭弄得过份狼狈,只要他就此低头闪开,乖乖地夹紧尾巴,向毛证明他不是那股势力的急先锋;过一段日子,毛很可能就会放过了他,专心收拾别人去了。甚至于还可能拉上彭的力量一起对付他的真正敌人。邱仁杰看清这点,所以敢于对毛说那种谁都不敢说的话,因为他确信毛的心思就是如此。但是,彭却见不及此,而是太过耿直,只考虑事实本质上的真相与是非,没有看出重大形势的动向和人事关系上的奥秘,因此错了之后,再次犯错。这就使毛痛感饶他不得了。邱仁杰于是便感到有点棘手;下乡去走走看看,等于站在了彭的一边,去证明毛的错误;不去农村吧,毛又分明厚望于焉,日后如何交账。于是,他一不去灾区了解大跃进带来的恶果,二不去恢复得最快最好的地区收集别人在拾掇烂摊子方面的成绩,而是专心致至地走访若干农业科研单位,去搜罗许多重大农业科研成果,例如品种的突破,基因的探究,高产的诀窍,化肥的提高,土壤的优化,沙漠的改造,以此证明“高产卫星”不是放不得,而是没放好;只要不抛开科学的基础,大幅度提高单产就决不是梦想和浮夸。由此证明,大跃进的政策在宏观战略层次上没有错误,只不过执行的人们忽略了借重基础理论的科学方法,太偏重于发挥人的积极性而已。一句话,万岁爷没有错,是底下的人知识学问不够水准,把事情搞糟了。 这次毛找邱谈话,让邱看出,毛的内心十分烦躁。国内形势的持续恶化,使毛不得不暂时低头,让出国家主席的位置,表示不再干预一应具体事务,但以毛的唯我独尊、老子天下第一,如何会心甘情愿,如何能相安无事。刘若能如周一般,永远矮毛一头,步毛后尘;永远敬毛如神,畏毛如鬼;永远有功归毛,有过归己,那倒也能维持下去,最后就看谁的命长了。但是,这刘,邱仁杰是打过交道的,也绝不是个好剃的头。他也是自视极高,权势欲极强的人。如今毛后退一步,分个名义予他,他却当真粉墨登场,与毛平起平坐起来,好像交班已经开始,毛将渐渐暗淡,这天下马上就将禅让给他了。这种心态与做法,在帝制皇朝的皇上与亲儿子之间也是犯大忌的,何况上面坐着的是刚刚把大元帅上将军当众揪下摘去顶戴打完板子逐出庙堂的头等厉害脚色,这姓刘的不是祸事在即了吗?所以毛故意先设圈套说邱是刘的老部下,邱要慌不迭地即刻撇清,表明自己与刘毫无关系了。 邱这次出京,心情也是复杂的。他感到,毛已经在心里酝酿动刘的手了。毛、刘若起冲突,弄不好就天下大乱了,因为刘的党羽班底盘根错结密布天下,权势也是不可小看的,不然毛也不会几十年来表面上对刘一贯如此器重了。 如何趋吉避凶呢? 开口要求调职离去吧,毛是何等聪明伶俐的人,不管理由如何堂皇,当面骗他是骗不过去的。继续留在他的身边吧,许多残酷的事就不能不陷进去,也是令人不寒而栗的。 这事,只能徐徐图之,相机而行了。 邱仁杰到了西北,西南,东北,东南;他看出,中国的农业,在南方,由于地形、土壤、地质、水利、气候情况的复杂,种植品种的丰富,耕作方法的不同,人口密度的过大,是很难推行大面积的机械化、工业化方式的。农业政策,必须因地置宜,不能天下一统,南北一律。小农式的耕作,虽然许多环节不符现代技术要求,人力物力也会重复浪费,但是却适合南方的自然条件,可以提供人民需要的最丰富的农业、副业产品,一旦划一化,恶果立现。但是邱仁杰不准备把这个想法说出来。他只是发现了党中央的农业政策有不少措举是非常可笑的。中国人民的吃穿问题,恐怕在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内是不会好转的。也只能这样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多管闲事只会自讨苦吃。邱仁杰正是由于不管闲事,才能保住目前这样的地位。 邱仁杰也没有去救什么人。他访问了全国十多所著名的高等院校以及研究机构,了解了反右运动的状况和拿到了统计数字,他发现,绝大多数人都属无辜。他不同意“引蛇出洞”之类的“阳谋”论调。他认为当初号召干部群众帮助党整风的精神是正确的,诚意是真实的。后来的“反右”运动,打击了多数人,做得离谱了。但是,善门难开。救得张三,不救李四,反而不好。从公,要么全救,从私,救谁为妥?乾脆不救罢。况且,毛给的大权,是千万不可挥霍浪费的。 但是,有一个人,他愿救,敢救。那就是柳叶舟。 他本来兴冲冲地走访F 大学,想去商调柳叶舟上京工作的,不意了解到柳的遭遇,他十分震惊,也很伤颓。这样的年轻同志,竟也被莫明其妙地扫到垃圾堆里去了。他看了柳的材料,找党委的几个委员谈话,其中包括现任党委副书记----当时的团委书记唐明珠在内。党委成员的态度非常暧昧,他们察言观色,想知道邱的来意,以便根据他的意图做出迎合的反应。但是邱不露声色。 “我是当事人,”唐说,“我对她比较清楚。” “那么,请你谈一谈吧。可好?”邱十分客气地说。 “小柳嘛,”唐明珠说,“比较固执,不听劝。她的言论,是尖锐的,跟一些大右派的言论如出一辙。我们做过工作,向她指出危害,但她拒不接受。怎么办?我们也是十分惋惜的。毕竟她也是地下斗争 过来的。我们一直为她难过。我们也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同志。”话说得非常技巧。柳有错误,而且严重,进行帮助,拒不接受;但是大家都为她惋惜难过,因为她有革命经历。单位领导方面没有责任,但 是松动的余地已经留出。 党委书记点点头说,“明珠说的是实情。拿个人感情来说,我们是舍不得小柳的。”倾向更明显了。 邱仁杰脸无表情地问,“你们去看过她吗?” “没有。”党委书记连忙检讨,“我们的工作做得不够。” 邱仁杰没有理他。“她,现在跟单位,还有没有关联?” “没有了。”唐明珠说,“一般来说,国家干部编制的人,送劳动教养是先开除公职的。所以,在组织关系上,她已经不属于我们学校了。” 邱仁杰点点头。“谢谢。惊吵你们了。” 这个结束语使一班党委干部纳闷了。 “邱同志有什么指示?” “不敢当的。没有什么了。” “不过,我们挽救的门是永远开着的。不久前我们几个人还谈过小柳。我们是关心她的。”唐明珠看着邱仁杰的眼睛说。 “很好,很好,”邱仁杰说,“大家多商量,事情就办得妥当一些,尤其是做人的工作。对不对?” “要不要,派人去找她谈谈?看看她有没有什么转变?”党委书记试探地说。 “你们的工作怎样做,你们自己决定,我是没有意见的,”邱说, “不过----我这两天打算抽空去看看她。你们同意不同意?” “当然!当然!”书记说,“要不要我们陪邱同志一起去?” “不必了,不必了,谢谢,谢谢。你们出动,就会有影响了。我一个乾瘪老头子,只代表我自己,这样比较好一点。” 几个党委成员心照不宣地互望一眼。他们知道,小柳出头之日到了。不过他们并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然而,有一点是明确的,市委分管高教系统的一位书记打电话来告诉他们,这邱同志的来头大得吓死人;他来上海的通告,是市委第一书记亲自接的中南海直接打来的电话。因此,第一书记指示:务必要接待好,什么事都照他的意思去办就得了。他可能奉有最高的旨意以及握有料想不到的权力。 第二天下午,邱仁杰就来到了江西省南昌市新建县长□镇郊外的一个小山坡背后的一片广袤的农田前。这片农田是整个儿被铁丝网圈起来的。大门在装置着电网的高围墙中央,四角皆布岗楼,有带枪的军人站岗。门旁挂着的大牌子写着“江西省第七劳改支队暨第二劳教支队”。通过一片平地,是第二道高墙和铁门,里面便是劳改劳教人员的生活区。宿舍是一体的平房,厚门大锁,窗户很小,贴近屋檐, 装有很粗的铁栏。邱仁杰被农场场长、分队教导员和陪同他来的市委副书记、市劳改局党委书记、江西劳教劳改局局长带领着,缓缓穿行过一排宿舍,走到靠在最后的围成四合院式的办公楼。这里的大门口 也有军人站岗。他们走近挂有“接见室”牌子的一排底楼房间,场长说,“ 去办公楼吧。” 于是他们上楼,走进一个很大的房间。这是农场领导会见来客的地方。邱仁杰在沙发上坐下。他一直没有说话。 本来,邱仁杰想一个人单独前来。但市委没有同意。他们说,必须陪同。这是上海市的接待规格,何况上面还有布置。而且,受访单位的负责干部也必须奉陪,以备咨询。 邱仁杰不知道和没料到的是,F 大学在他离开以后就向市委作了汇报,市委即刻告诉劳改局,劳改局马上通知江西,江西省劳改局派人直奔农场。这种系统的电讯联络向来畅通无阻。所以,柳叶舟在邱仁杰向大学党委提起她这个人的四小时之后,就被从挖水沟的劳动地点叫回来,让她洗澡休息,没有说明任何理由。实际上农场方面一点情况也不知道。 柳叶舟觉得非常惊讶,问队长,队长不知道,问分队女教导员,教导员也不知道。她说,而且带着罕见的友好笑意,“叫你休息,还问这么多干吗?人家做梦也捞不到呢!” 柳叶舟说,“水沟挖了三分之----” “不管它!”教导员说,“你这么喜欢这水沟?” “不是----”柳叶舟说,“明天----” “你想得倒多!”教导员刚习惯性地瞪眼,马上又换上笑脸,“少罗唆,去吧!晚上生活会也不用参加了。早点睡觉。” 第二天,柳叶舟又被通知不必出工。中午时,教导员走来看她,她正在上了锁的监室里看书。她恼火地开锁拉门,“是谁上的锁?” 柳叶舟盘腿坐在自己的铺位上,手里擎着一本商务印书馆出的注释本>看着。她抬起头,说“不知道啊。可能是小队长锁的吧。” “好。你可以走走。不一定坐在屋里。” “去哪里走?” 教导员说,“随便哪里。” “我还是在屋里看书吧。” “随你的便。等会我来带你出去吃饭。你不要走开。” “出去吃饭?” “就在干部食堂。跟我一起吃。” “为什么?”柳叶舟惊问。 “唉唷,你就别问那么多好不好?是场长关照的。你想弄明白,自己问他去吧。” 柳叶舟想了想说,“我----还是在队里和大家一起吃。” “这可由不得你由不得我了。你自己去跟场长说。” 柳叶舟想不通这是为什么。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她不愿意特殊。在这种地方,特殊是很招人忌恨的。偶然的一餐好饭,她不在乎。 在大伙收工吃饭之前,教导员来把柳叶舟领到干部食堂。她在许多疑惑不解的干部和家属的注视之下,别别扭扭草草了事地吞咽了几口。本来,她的胃口在体力劳动的磨炼下已经很不错了,饥饿已是经常性的感觉,但这时,她却一点不饿,毫无食欲。 “你去睡一会。有事我来叫你。” “好。”她的确有点困了。昨天晚上她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这是极度的紧张引起的。在劳改劳教单位,受苦受难的人们通常认为特如其来的优待决非好兆。在牢狱里广为流传的说法是:案件升级,先客气一番;拉去杀头,就管饭管酒了。柳叶舟不知道自己还会面临什么新的苦难,不知道前面还有什么新的考验。入党这么多年,党的政策究竟是什么,她越来越糊涂了,一点也不知道了。革命的理解,执政的目标,到底是什么?自己从一个领导干部的身份,一下子落到了专政对象的惨境,错在哪里?即使有错,也不能这样对付自己人啊。柳叶舟是经历过旧社会的,在那个自己和自己的同志们拼命反对竭力要去推翻的旧社会,何曾如此般的不准说话、不准说真心话、不准说老实话?即使被抓了进去,坐那么几天十几天班房,有个人出面疏通一下,打个招呼,就放人了。许多革命同志,不就是这样地进去又出来的?那时谁不是畅言无忌、放肆乱说?如果像现在那样严酷那样狠毒,地下斗争有那么容易吗?柳叶舟前思后想,对比了解放前后的社会,不禁寒彻心肺,痛彻心肺。她想起自己的程老师,多么开通明达的长者,多么胸怀坦荡的学者,为什么解放以后就是磨难重重,过了一关又是一关,横竖过不得去?那么学富五车又那么爱好教育,可就是对准他一刀又一刀地砍下去,让他活不好死不成?现在程老师又在哪里?没有了我叶舟在替他挡着掩着,弄不好他就给温思齐这种人活活吃下肚子去了。柳叶舟不知道的是,就在她不眠之夜的苦思时,她的程老师已经饿死而且长眠在戈壁滩的石墓里了。 柳叶舟翻来覆去,难以入眠。祖母精通文墨,视力未衰,为什么每月给她去一封信而从不回信?为什么所有的劳教人员全有的家属送物接济,自己一次也没有过?祖母走不动,可以央请别人代劳呀。柳 叶舟不知道的是,她的唯一亲人,她的家宅,早已不复存在了。这消息,劳改劳教当局一般是对犯人封锁的。 这天突然降临到柳叶舟头上的破格优待,使她已经渐渐静定的心情重又骚乱起来,使她刚到这里曾不停地在心头翻腾的思绪重又泛滥一番。一夜不寐,饭后就真困了。 回到监舍,她躺下不久,就睡熟了。 一年多的改造生活,使柳叶舟变得像大家一样,习惯于明天的事、以后的事不去想得太多。想也是白想、空想、梦想,不如不想。过 一天算两个半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这样凑合著过。 教导员推醒了柳叶舟。“醒醒!醒醒!起来吧!” 柳叶舟红着眼疑疑惑惑地看着她。 “快!”女教导员说。 柳叶舟还没有完全清醒,就一骨碌地爬了起来。这是劳教犯人被训练出来的特点,像军人一样。 “抓紧时间,洗一下脸。待会自己到办公楼去。” 柳叶舟紧张了。“提审?” “不是。” “接见?” “不是。” “那是什么事?” “谁允许你问这问那问个不停?” 柳叶舟立刻垂下头,“对不起。我错了。” “算了。去吧。”教导员说罢就奔了出去。 柳叶舟收拾好走向办公楼时,教导员又迎面赶来。她上上下下地打量柳叶舟,“你,你怎么不换一套好一点的衣服?又不是出工去。快!快去换!” 柳叶舟又迷糊了,“为什么?” “你这人怎么搞的!真是!叫你换就去换,快点!” 柳叶舟万分疑惑万分不愿地折回监室。她不知道应该穿什么样的衣服。自己的衣服倒是全在这里,那是进场不久不知是谁送进来的,全部家当统统到齐,一样不缺。当时她非常疑虑,恐怕家里出了什么事,但消息无从获得,久之也就不去多想了。她打开包袱,翻出许多冬天穿的衣服,不知应该选穿哪件。她们的女教导员平时是严禁劳教人员穿得好看的。“你们想干什么?脱下!”她凶神恶煞地瞪眼说, “还在留恋你们的腐朽生活?打算勾引我们的干部?做梦!一律穿一色深色的!”女劳教人员的头发更是一概剪成齐耳平板状,不准有任何花式。 柳叶舟犯难了。主要是她不知道今天要去会见什么人。 教导员又冲进来,“你在磨蹭什么?” “我----” “这件!”教导员随便捡起一件黑底碎白花的罩衫,“套上!”她又俯身乱翻几下,挑出一条深藏青的毛料西装长裤,“下面换这个!皮鞋呢?” 毕竟同是女人,眼光硬是不错。柳叶舟依言换好衣服,除了发式老气些,模样顿时改观。她来场一年多,虽然从事体力劳动,但毕竟年月不久,到了晚秋,田间的活儿大为减少,夏日晒黑的肤色早已复原,粗重的劳动,倒使肌肉增强,脂肪消减,体形比前好多了。 教导员脸上有了满意的笑容,“我倒想不通了,你这样的女人,以前还是大学团委干部,怎么会弄到三十好几,还没对象?”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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