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活“样板儿戏” -------------------------------------------------------------------------------- “样板儿戏”已经是三十多年前的文革记忆,但仿佛又是昨天的事儿。有时一个不经意还会顺口儿遛达出戏词儿:“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有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文化大革命那会儿,样板儿戏算是唯一的娱乐。电影院里放的是样板儿戏,话匣子里唱的是样板儿戏,就连造反派的高音喇叭里放的也全都是样板儿戏。喜欢不喜欢,反正样板儿戏都往你耳朵里跑,往灵魂里灌,结果害得大人孩子总能扯上两嗓子。我八岁那年,父母双双被关进了“牛棚”,孤身一人的我被寄养在保姆家。白天,与保姆家的三个秃小子四处游荡,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入夜,四个孩子囚在一张大炕上,你踢我一脚,我踹他一下,在被窝里不老实,扯着嗓子还唱样板儿戏呢,弄得激动了,会从被窝儿里冷不丁蹿出一位,学着李铁梅的嗲样子撇出那句:“都有一颗红亮的心”,这时候嚎唱者的右手还要高举过头,一个指头冲天,鼓捣出“一指禅”的气概。仔细一看,那竖起来的居然是个中指。 后来随父母去了五七干校,看样板儿戏更成了家常便饭,想不看都不行,说是政治学习。晚不晌儿的打谷场上,一人一个小板凳直么瞪眼瞅着银幕中看过千百次的样板儿戏人物发呆。银幕上的座山雕刚要发问,下面一帮孩子就先开口了,“脸黄什么”,“防冷涂的蜡”,“怎么又黄啦”,“防冷又涂了一层蜡”,起哄逗闷子,无趣之中寻思着乐趣。 二十年前刚改革开放那会儿,娱乐生活开始丰富多彩了,可人们还是喜爱“样板儿戏”。记得那时俺工作单位的大楼正好对着天坛公园。站在高高的楼顶上,公园里的景色一目了然。到了黄昏时分,高高的蒿草丛中,一对对热恋着的男女忘乎所以地亲呀抱呀,争先恐后地冲着大楼表演我们戏称的“样板儿戏”。有天傍晚时分,俺一个哥们儿下班走晚了,下楼时,忽听静悄悄的大厅里传来了脚步声。俺这哥们儿天生一肚子福尔摩斯的下水,没事儿还琢磨人呢,遇上这当口您说他能老实得了。这小子噌地往暗处一闪身,屏住呼吸猫捉老鼠般地做起“非礼勿视,非礼勿听”的勾当。昏暗中只见一个人影儿蹑手蹑脚地往顶楼摸去,俺这哥们儿也不含糊,猫着个腰,学着人民警察爱人民的样子悄默寂儿地跟了上去,等他好不容易爬到顶楼,瞪圆了眼睛往门缝儿里一瞅,差点儿没乐出声来。您猜怎么着,只见俺们单位的最高领导人正手持望远镜扒在窗户上聚精会神地欣赏公园里鲜活的“样板儿戏”呢。 (2004年4月8日于洛杉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