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逼又迟到了,我们几个被邀的客人全到齐了,还不见他这个请客的露面。好在大家对他的缺乏时间观念早就习以为常,也不管他那么多,先七嘴八舌地点了一堆菜,然后边喝茶边等。 冯哲的老婆陈炜也来了,和秀儿坐在一起聊她们女人之间的话题。说起来陈炜也是我的同学,她和冯哲从初中一直好到现在,感情比我们谁都要稳定。 陈炜虽然不漂亮,却是个特别仁义特别懂事的女孩。过去冯哲几次落难,陈炜不仅不离不弃,还尽一切办法和我们几个兄弟一起帮助他。所以我们也不仅仅把她当做兄弟媳妇看待,还有几分患难之交的意味,对她的感情是爱护与敬重并存的。去年冯哲和陈炜的爱情马拉松终于跑到了头,正式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我们哥儿几个是真的打心眼里替他们高兴。 范逼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看到我们大家都在等他,一迭声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董立说,“你没来正好我们先替你把菜点了;你要是再晚来点儿我们还可以先帮吃了。你只要结帐的时候能到就行了。” “孙子,你们丫都点什么了?呆会儿钱不够我可把你们押这儿啊!”范逼边说着边入了座。 “瞅你丫那操/行,你当这儿是黎昌海鲜哪?也不瞅瞅你自己挑这地儿,拿菜单看看,有上20块钱的菜吗?你丫也好意思说钱不够!”冯哲毫不留情地挤兑着范逼。 “怎么就你一人儿来了?琪琪呢?”陈炜问。 “琪琪本来说是跟我一块儿来,后来她们家今天有点事,她就让我先代表她跟大家宣布一下。” “还宣布一下?宣布什么呀?”我满腹狐疑地问道。 “那什么。。。嗨,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吧。。。我们俩准备十一结婚了。”范逼搓着手颇有几分腼腆地说道。 “啊???”大家的情绪全都激动起来,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热烈。 “打算在哪儿办啊?可别找婚庆公司,都黑着呢。找我就行了,我可在好多酒店都有熟人,不能让兄弟你花冤枉钱。” “婚纱照照了吗?是买婚纱还是租婚纱?我有个朋友在巴黎春天,你们要照相要租婚纱都可以找他。” “还有车队呢,租车队千万别忘了找我表哥,他那儿什么好车都有,保证让你体体面面把新娘子接回家。” “蜜月旅行也少不了吧?回头叫我一姐们儿帮你订机票,绝对优惠价。” 。。。。。。 范逼急出一脑门子汗,对着我们又是打千儿又是作揖:“叔叔大爷大婶大妈们,我求求你们了。就说现在是商品经济社会,你们也不至于这样啊,怎么一听我要结婚都跟狼一样就扑上来了?你们再吓着我!” “这么说就不对了,”我正色道,“我们大家这都是发自内心地想要帮你把婚礼办好。你一辈子是不是就结这一次婚我们不敢肯定,但怎么说也是这辈子第一次结婚啊,我们当兄弟的能不替你想周全了?也就是咱们交情在这儿呢,要不谁管你呀!” “真是!”大家纷纷点头附和道。 “得,我谢谢大家伙儿了。我也没那个福气,你们也甭费那个心,我和琪琪的事都由她们家一手操办了。人家是生意场上的人,借着婚礼的机会要请很多客户来联络感情,到底这事儿怎么办我们俩都插不上手,更别说你们了。所以你们什么也不用多想,只管把礼金准备好就行了。” “我靠,没人性!礼金还有公开索要的?”大家悲愤交加。 范逼咧着大嘴得意地笑,冯哲忽然问道:“你还没说说选谁给你做伴郎呢。” “甭惦记,你肯定是没戏了,结了婚的不能当。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只能交给董立了。” “哎,凭什么冯哲不行就只能是董立啊?孙子,你丫别跟我说你不认识我。”我指着范逼的鼻子骂道。 范逼轻蔑地白了我一眼:“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搞不好我这一辈子也就露这么一回脸,你说你往我身边儿一站,我丢得起那个人吗?” “对对对,我怎么忘了——我比你帅这么多,站你旁边你可不是丢人嘛!”我坏笑着连连点头,“放心,这种费时费力又没回报的破活儿你求我我都不干,还是让董立上吧。” “没问题兄弟,我给你当,包在我身上!”董立边弹着烟灰边对范逼说。 “看看,还得说是我董立兄弟最仗义!”范逼又得意起来。 董立却不动声色地接着说道:“不是,听说当了伴郎礼金就可以免了,对吧?” 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你们这群没人性的。”范逼边笑边骂道。 秀儿自打范逼一来就没说过什么话,即使我们说得最热闹的时候,她也顶多是淡淡地笑一笑。我担心她老这个样子会让大家觉得不对劲,便在桌子下面轻轻用腿碰了碰她,示意她不要总不说话。 秀儿领会了我的意思,有一点勉强地对范波挤出一丝笑容,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就决定要结婚了?” “对呀,”冯哲在旁边搭腔道,“这个问题问得好。确实是太突然了,一点先兆都没有。你们俩该不会是奉子成婚吧?” “滚蛋!”范逼骂了冯哲一句,“还不都是上次张影结婚闹的,你说那倒霉的花儿怎么就偏偏让我拿着了?害得我们家琪琪硬说是天意,非要快点结婚不可。最后闹得他们家人也知道了,一起来做我的工作,实在他妈的抗不住就降了呗,反正早晚也是要结的!” “琪琪急着结婚是因为她太爱你了,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我倒觉得你要真不愿意结婚就别结,要是结了就好好对琪琪,别害了人家。” 秀儿虽然脸上还是笑着,口气却已在不知不觉中严厉了起来。范逼愣了一下,随即便笑道:“那当然那当然,我刚才是开玩笑的。”然后对我挤了挤眼睛调侃地说:“看见没有,这就开始结成统一战线了,以后咱们可没好日子过了。” 我怕秀儿再说出什么更让范逼难堪的话,正好菜也上得差不多了,我拿起酒瓶边给大家倒酒边说:“来来来,别净顾着闹了,先恭喜一下咱们的准新郎官儿吧。” 大家这才纷纷举起酒杯,热情而郑重地向范波道贺。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手机在我的裤兜里响了起来 “在哪儿呢?”范逼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在岩子家打麻将呢,还有董立和马然。” “那我过去找你们去,一会儿见。” 我抬头看了眼挂钟,都晚上7点多了,我们不知不觉间已经打了8个多小时。 半小时以后,范逼进了门,屁股还没沾着沙发就神秘而又兴奋地对我们说:“我刚发现了一个大秘密——丫冯哲绝对在外面有问题。这两天陈炜没事儿就给我打电话找他,我就纳闷儿呢。刚才又给我来一电话,说他一个小时前还说跟咱们几个在一块儿呢。我随便扯了个谎把陈炜应付过去了,再给冯哲打,手机也没开。靠,肯定是那种事,要不然冯哲不至于这么骗他老婆啊。” “不能吧?连冯哲也晚节不保?还记得咱们仨那次去北辰那边儿洗桑拿吧?咱俩那么玩儿命拖他下水他都不为所动,信誓旦旦地要永远效忠于老婆大人,这才几个月呀?”我一边整理着刚抓上来的牌,一边皱着眉头半信半疑地说。 “我也不太相信。”董立说,“冯哲结婚以前也就是偶尔才玩玩,每次还都是在你们俩的极力煽动之下,没人勾搭着他他不会主动干这事的。再说他真要玩儿也没必要背着咱们啊。” 坐我下家儿的马然扔出一张东风,叼着烟轻描淡写地说道:“嗨,这种事儿,旁观者清!我听范波这么一说,估计不会是玩儿玩儿那么简单,十有八九是跟哪个蜜产生真感情了。” “冯哲跟他老婆不是挺恩爱的吗。。。董立你丫成心吧?一玩儿吃碰提你丫就咣咣地扔香张儿引诱我。操,忍无可忍就无需再忍!”董立的下家儿岩子卡档儿吃了张六万。(吃碰提:麻将的一种打法,吃牌碰牌以后不自摸不许和牌。) “恩爱管什么呀?”马然接着岩子的话茬儿说,“这‘爱’一沾上‘恩’字儿那就不是原来那个味儿了。冯哲和陈炜在一块儿也得有10几年了吧?10几年呀,什么样的‘爱’也磨成‘恩’了,再找个人爱爱那还不是太正常了。” “行啊马哥!”范逼无限敬仰地望着马然,“真没看出来,原来您还是恋爱专家,哪天有空得跟您好好探讨探讨。” “扯淡!”马然笑了起来。 “得,咱们也别跟这儿瞎猜了,呆会儿等冯哲开了机问问他就全明白了。”范逼边说边就近去看岩子的牌,刚看一眼就迅速抓过了一张我刚扔出来的九筒,边推倒另外两张九筒边骂岩子道:“傻/逼不碰还琢磨什么哪?反正也他妈不是处女了!” 一过了10点,董立就开始心神不宁,一直叨唠着要回食色吧去看一眼。 我不耐烦地说:“你丫真是操心的命,不是交代给小宇盯着呢吗?你一个做老板的,把把大方向就得了,用不着事必躬亲吧?我这儿可还输着钱呢,你丫别烦我啊。” “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天有人在咱们酒吧里打起来了,差点出了人命。要不我也不这么惦记着,不是怕又出什么事儿嘛!” “酒吧里打架那还不是常事儿,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还没适应啊?再说有事儿小宇会给你打电话的,你就踏踏实实玩你的吧。” 正说着,范逼的电话响了。范逼掏出来看了一眼说:“我靠,冯哲这孙子可他妈开机了。” 范逼在电话里跟冯哲说了两句,冯哲要过来找我们,我跟范逼说:“甭让他过来了,太远。就让他上食色吧等咱们去吧,正好让董立也回去看看,省得他老不安心。” 等我们三个赶到食色吧的时候,冯哲已经坐在角落里喝上酒了。 “说说吧,今天晚上上哪儿浪去了?坦白从宽啊。”我们走过去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去哪儿啊,这不是从公司出来直接找你们来了吗?” “从公司出来?从公司出来你干吗骗陈炜说跟我们在一块儿呢?还敢不老实!” “陈炜给你们打电话找我来着?”冯哲这才尴尬地笑了,“嗨,我其实是早就想跟哥儿几个说,这不一直没逮着机会嘛!” “少废话,今儿就是你丫最后的机会。你要是连我们都瞒着咱们这兄弟也甭当了。” “不是我有意瞒着你们,主要这事儿比较操蛋,我也不知道跟你们说了你们会怎么想。”冯哲抓耳挠腮地说,“我跟我们公司一个女同事。。。好了有快俩月了吧。。。咱们在一块儿十几年了,我心里清楚,陈炜跟你们的交情绝不比我跟你们的交情浅,所以你说这事儿。。。跟你们说了你们心里也不会舒服的。说实话我也不想弄到这一步,可那确实也是真爱呀,而且是很自然地在革命工作中培养出来的感情,这不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的了的。” 没想到还真的让马然给说中了,但这的确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消息。如果冯哲只是找个妞儿随便玩儿玩儿我们都会觉得很正常,甚至有时候还会怂恿他这样做——单纯的玩儿玩儿这种事,只要别让老婆知道,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起码我们都是这样看的。而一旦有了感情成分在里面,事情就立刻变得沉重起来,因为每一个参与者都必定会在这场游戏中受伤。何况正如冯哲所说,陈炜毕竟也是我们多年来的挚友,我相信大家都不愿意看到她被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所背叛。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范波身上我们就可以无所谓许多,因为不论琪琪还是小迪跟我们都仅仅是一般关系而已。所以我始终认为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有的只是站在不同立场上的人所做出的不同判断。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着啊?”我忧心忡忡地问冯哲。 “不知道。”冯哲愁眉苦脸地喝了口酒,“我现在是两头都放不下,只好先这么拖着。唉,我以前老羡慕那些三妻四妾的人,现在我可知道了,还他妈不如一个都没有呢。” “你就算要出去找情儿也做得小心点儿啊。”范逼抱怨道,“你要想打着我们的旗号瞒着你老婆,好歹也跟我们先打声招呼,每次你老婆突然来电话找你我都一点思想准备没有,也太容易被拆穿了。” “我压根儿就没打算瞒着她,我也瞒不住!跟她说谎都是大面上敷衍一下,你以为她真能信啊?我们俩在一块儿这么多年,她对我太了解了,说句不好听的,恨不得我一撅屁股她就知道我要拉什么屎。就我在外边这点事儿她绝对心里明镜儿似的,她给你打电话那是为了证实她自己的猜测,就你编的那两句瞎话蒙别人行,蒙她还差点儿。说到这点儿我也不得不佩服陈炜,有时候我是真希望她跟我吵跟我闹啊,那我心里可能还好受点。可是人家就跟没事人儿似的,对我该怎么着还怎么着,就是绝口不提这档子事,弄得我要多难受有多难受。我跟你们说,就我这老婆,我就修炼一辈子也未见得是她的对手。” “人家陈炜这是不想逼你,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去解决问题。说句心里话,陈炜是我认识的最聪明最大气的女孩子,能娶上这样的老婆是你的福气。你想想你们这十几年,陈炜陪着你过了多少难关,这我们大家都看在眼里啊。你们俩是患难夫妻,这种感情是一辈子都磨灭不了的,拿什么都换不来!你要是随随便便就扔了,迟早你会后悔。你现在那个情儿是什么样的人我不知道,但是你到这家公司总共也不过才一年多点儿,就算你们俩一直在一起,感情能深到什么地步?我看也就是一时的激情吧?听哥哥一句劝,玩儿玩儿就算了,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千万千万别瞎折腾!”我苦口婆心地劝着冯哲,范逼和董立也连连点头。 “道理我都懂!”冯哲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也给我点时间吧,早晚我会把问题解决的,再这么下去我自己都快疯了。得了,不跟你们多聊了,陈炜还在家等着我呢。” 冯哲步履沉重地走出了酒吧,我们三个坐在一起相对叹息。 我看了范逼一眼:“也别净说冯哲,你丫也得小心点儿。我们家秀儿可撞见过你和小迪在一块儿了。瞅瞅你丫弄的这事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就是不听,这回可好,秀儿差点连我也怀疑上了。” “啊?难怪那天秀儿对我爱搭不理,说话也怪怪的,我还琢磨我怎么得罪她了呢,敢情这么回事儿。不过也难怪,秀儿跟我们家琪琪一向关系不错。”范逼沮丧地说。 董立也疑惑地问:“你对小迪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怎么这么粘啊?以前我可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的这样儿。” 范逼叹了口气:“唉,跟冯哲和他那情儿差不多吧。” “那你丫还结什么婚?这不是害人害己吗?你非得弄到冯哲这地步才甘心呀?别跟我说你真的就是图琪琪家里那点儿钱。”我莫名地有些恼火起来。 “为什么不能说?”范逼难得正经地用很坦白的眼睛看着我,“这个世界很现实,不是吗?再说爱情和婚姻根本就是两码事。没错我很爱小迪,但就算没有琪琪我也不一定要娶她;和琪琪结婚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就算我不爱她这个婚我也一样要结。听起来很无耻吧?还是你们会觉得我是个吃软饭的人?可我只是用我自己的感情去交换我自己认为值得换的利益,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在别人面前我可能多少要掩饰一下,但你们都是我最好的兄弟,我没必要跟你们装孙子。” 我无话可说。我觉得范逼无论对琪琪还是对小迪都没有资格说爱这个字,但是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我又凭什么妄加评论? “你自己有资格说么?”我自嘲地笑起来,心里忽然堵得透不过气。不远处一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独自坐着喝酒,我不再理会范逼和董立,站起身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向她走了过去。 黑暗中的床上我和长发女孩纠缠在一起,她光滑而富有弹性的肌肤、淡淡的体香和娇媚的喘息声刺激着也麻醉着我的神经,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地按照惯常的手法一路动作下去。 在我即将进入的一瞬间,长发女孩突然喊道:“等一下,我问你一个问题。” 就象表演正投入的演员突然被导演喊停,我愣了一秒钟,所有的激情全都被硬生生地掐断了。我兴味索然地躺到女孩身边,背对着她无精打采地说道:“不用问了,我回答不了。睡吧!” 快要入睡之际忽然感到女孩的手怯生生地放到了我的身上并开始轻轻地抚摸。我明白她的暗示,片刻的犹豫之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向里挪了挪身子,甩开了女孩的手,并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