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希腊

另 类 希 腊

                              

樊思·韦头陀(Vincent Witomski
骑士译

既然象我一样,你也喜欢旅游,我便想与你一道分享我在旅途中的见闻了……每当我想起 “旅游”这个词的时候,有一个地方总是能勾起我深深的回忆,那便是希腊。哦不,不是那遍布庙宇与神坻的希腊,不是那充满奇思妙想的希腊,也不是《奥德赛》或者《荷马史诗》中的希腊。完全不是。我眼中的希腊是一个有着白色的小小村庄与渔港的,乡村化的希腊,你会于其间遇到一些真正的当地人,他们生于斯,长于斯,老于斯,好象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生养他们的岩体似的……在那里,时间以另一种方式流淌……这是一片由岛屿组成的国度,在这些神秘的岛国中,曾经盛极一时的阿特兰狄斯城(l’Atlantide)早已芳踪杳杳,难以追寻。散落在大海中的这些明珠挨得很近,可是彼此间又有相当的距离,以至于穿梭于其间需要真正的“旅行”。然而这才是乐趣所在:你坐飞机到达阿黛尼斯(Athènes)或是任意一个小岛上,然后便乘船从一个岛跳到另

一个岛……

八月的一个傍晚,我来到米克诺斯(Mykonos)。酷热难当,海风吹送……大地一片干涸,小山丘的臂弯里却弯着蓝汪汪的大海,幽幽谷地上的小村庄——或是小小的城镇——被天光照亮了。那散落四处的房子外砌着白灰,一家连着一家,乱糟糟的排列着。蜿蜒其间的小巷子有时是那么狭窄,以至于要侧着身子才可通过。那房子有多白啊!还有街尽头与两栋房子之间掩映的深沉而耀眼的蓝天……蓝色,白色……这是一个安详的世界,而你尽可以象在家中一样赤足走在温馨的台阶上:人们在大街小巷上晒满鱼干,最隐秘的角落里都摆上鲜花,有时墙上还漆着艳丽的色彩,鲜红,橘黄……
  米克诺斯岛地势比较平坦,除了一个小山包外,整座城市水平地延伸开去,五架风车竖立山头。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叶扇就被夕阳的强光染成一片通红。没有沙滩,除了港口外,在城镇与大海之间也没有空隙,因为镇子一直要延伸到海与岸的最后一道界

限。在某些房间里透过窗户往外看,你会以为自己是坐在一艘船上看夕阳呢!
  离开米克诺斯岛去往其他地方需要坐船。而当长浪汹涌,恬静的大海发起怒,变得阴沉可怕的时候,你就得暗自祈祷了。祈祷会有一条船过来,祈祷它可以启航,祈祷它别象大海中的核桃壳般不堪一击!我依然记得在夜里,那些等待着的时分,坐在堤岸上,靠着被尖声呼啸的风穿得千疮百孔的墙壁,等待,等待着一条不知道会不会来的船……地中海的脾气乖戾,象美人鱼一样漂亮,充满蛊惑力,可当她大发脾气的时候又变得那

么那么危险,那么不可测度!
  日与夜交替更迭:白天,顶着太阳四处游荡,徒劳地寻找一点点树荫,沿着街巷或是长长的海岸线散步,夜晚,启程,驶向浓黑的夜的船,阴暗神秘的海,狂风,马达沉重的突突声,汽油味,疲惫的身心……接着,当黎明现出一丝曙光,大地再一次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远远的天边便可以分辨出另一座小岛的剪影了,群山起伏,粗犷原始,好象从没有人的踪迹,这种奇怪的印象一直持续到船转过海角才被打破,人们重新发现了另一些村庄,也是那么全白的,让人想起米克诺斯岛,可又和后者毫无共同之处,那是阿摩尔戈斯(Amorgos)……



  阿摩尔戈斯是一座爱之岛吗?也许吧。这块小岛群山起伏,迷失在大海深处,笼罩着一层特殊又安详的气氛,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船在小海湾一隅的白色港口卡达波拉(Cathapola)靠岸后,我便开始向海岛腹地走去:有人告诉我在靠岛心的地方有一个村子,那里总有无边的恬静……天渐渐暗了,我走在通往科拉(Chora——那失落村庄的坡道上,汗开始在额头涔涔渗落……夜变得浓黑,远处依稀有一丝路灯的微光,靠着它,我摸索着走过教堂,在一条羊肠小巷里穿行。而当我在这由街巷、走廊和夹道形成的迷宫里渐行渐深的时候,我又一次感受到了白色的魔力:天穹幽暗,流闪着颗颗繁星,白泥灰粉刷的房屋与墙壁熠熠闪亮,仿佛在白天吸够了阳光,现在要全部释放出来一样。小巷里感觉不到黑暗,只有无所不在的蓝。那幽蓝的微光在静悄悄空房似的夜空中流动着……永恒的蓝色,永恒的白色,两种颜色追逐跳动,交织出千般旖旎,将暗夜与白昼幻化得如此迥异,却又那么相似……哦,我的白夜,我的未眠之夜,直到天明时分

我才睡下……舟行步量,旅途劳顿,可是,我于其中感受到的,又是何等强烈的震撼啊!

拂晓,小村子伴着晶莹的露水苏醒了,在宁静中老乡们开始了一天的生活,这里看不见大海,因为科拉坐落在半山腰,面向平原。在村头山顶上静静矗立着几个磨盘,虽然没有扇叶,却无比清晰地让我回想起米可诺斯的风磨……可是这一次,在这些磨盘的后边,在山脊上,又藏着什么新的宝贝呢?
  我穿过被骄阳烤得燃烧起来的田野,沿着干砌矮墙向山顶走去。我越挨近那些古老的磨,风就越猛烈。当我走到第一块圆形磨盘边的时候,我的头发啪啪的打在脸上,衣服也被劲风吹得贴紧身体,仿佛此地正以这种特别的方式欢迎着我……仿佛有什么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我绕着第一块圆磨走着,风呼啸着灌入耳朵:有什么在呼唤着我——“我在这儿哪”……它在那儿呢……那又是什么呢?……啊,大海,一望无际,波涛汹涌的大海环绕着我,而我就站在陡峭的斜坡下,看着土坡蜿蜒抬升,最后形成一道悬崖,一头扎进清亮的海里。壮阔的蓝铺展着,以其广大将我包围。悬崖上白岩与蓝色海洋的反差依旧承继着色彩的和谐变化。这里的世界似乎都分成两半,海与岸,蓝与白,物质与光线,而我,我在其间显得那么渺小,那么那么渺小……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那画卷定格在易感的心中,再也难以忘怀。
  此时此刻似乎只剩下一件事情可做,我的脑海里也只这一个念头,那么清晰:重返向我敞开胸怀的大海的怀抱,嬉戏其间.重返生命构成的本质之中,这水中……
  我纵身跳入大海,耳边疾风阵阵。我懒洋洋的游着,在变得丝绒般的柔风中迷失了方向,只陶醉于希声的大音与无形的光影中。我累了,需要安静,只想蜷缩在将我完全盖住,如衣却胜衣的水里……而当我将头埋入水底,全身浸入蓝色中时,我看见了荡开的涟漪,一波又一波。我想绕着它游一圈,或者从一端游到另一端——就象《圣经》里写的一样,从初到终,从阿尔法到俄美嘎……我想从对世界的知觉中解脱出来,游向无我的境界……那里,总比现在更接近我永远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幸福!
  回到岸上后,我的目光被远处另一片褐色悬崖上凸现的小白点吸引住了……我后来才知道那是一座小小的庙宇,900年前的东正教徒建造了它。这座庙宇依傍着悬崖,和山体完全融和,仿佛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与小岛的海港相比,这僧侣们居住的白色寺院也是那么蜷缩在悬崖的凹处,人们的目光很难搜寻到它,狂风也很少能侵袭到它,它只朝向一样东西:僧侣们冥思的目光曾凝望着的对象,我们永远不能猜透的,给我们带来各种躁动与灵感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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