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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的平凡事(33)

生命是一种体验, 爱情是一个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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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憧憬被追求,而又如此讨厌被撮合。反正她一听到中间人问她“某某某问你愿不愿意同他谈恋爱”,就觉得兴趣全消。她想问那些请人介绍的男生:为什么你们自己不能来对我说一句“我爱你”?为什么你们不能写一封情真意切的信来倾诉衷肠?我象那种要把你们的爱情拿去炫耀的人吗?就算你们被“陈铁帽子”的例子弄得不相信每一个女生,你们如果真爱我,还会在乎我怎样处置你们的情书吗?

当然这样想的时候主要是恨铁不成钢的心情占上风的时候,大多数时间,杨红想的是,既然别人不来追求我,说明我不值得别人追求;既然别人不愿冒“陈铁帽子” 那样的风险,说明我不值得别人冒那个风险。她是一个勤于自责的人,对自己永远没有信心,也许她一定要在学业上出类拔萃,正是因为她缺乏自信,没有考试成绩放在那里真真切切地让她看见,她就觉得自己没用。有时已经考得很好了,还会突然冒出一个疑问:这个成绩是真的吗?是不是我在做梦?

杨红对自己的外貌也是极无信心的,所谓外貌,在杨红看来,主要是脖子以上那部份。她知道自己眼睛不美,因为不是双眼皮,那个时候的审美观,至少是女孩们自己的审美观,是以双眼皮为美的。杨红就老觉得自己照相不好看,有点无精打彩的样子,不象有几个女生,平时看也没觉得怎么样, 但一照登记照、毕业照什么的,就容光焕发,眼睛大而有神,真个是水汪汪的,人见人爱。

杨红听人说,每天用火柴棍在眼皮上轻轻划二十次,就可将单眼皮变双。她试了,也没什么作用。她还听人说经常用剪子把眼睫毛剪短,可使睫毛便浓变长。也试了,也是没用。再加上她是戴眼镜的,眼珠都被眼镜戴变了型,就算划成了双眼皮了,剪成了长睫毛了,还是不如人家天生的好看。

从小到大,杨红很少听人说她漂亮,多半都是说她聪明,成绩好。也有人说她长得秀气,杨红不是很爱听这种评价,因为人们说你秀气,多半是因为你算不上漂亮,充其量也就是五官还端正,眼睛小小,鼻子小小,嘴巴小小那种。不过杨红大多数时间不为自己的相貌发愁,不是因为她对自己的相貌太自信,而是因为她觉得相貌不出色,正好可以看出追求者不是冲相貌来的。男人如果爱的是自己的外貌,那等自己人老珠黄的时候,男人不是要逃跑了吗?谁个不知红颜易老?女人三十豆腐渣,三十就豆腐渣了,那追求外貌的男人能爱自己几年?

杨红觉得自己的长处是心灵美,是对爱情的那种金不换的忠贞不渝。她觉得一个男人追求的,不应该光是善良、贤惠这一类的心灵美,而是一种忠贞不渝的爱情。善良贤惠固然重要,但善良贤惠是对所有的人而言的,一个善良的人对所有的人都善良,但一个对你忠贞不渝的人只爱你一个人。杨红觉得如果自己爱上一个人,肯定是会如痴如醉的,肯定是要同他白头到老的,肯定是连命都愿意交给他的。她也希望自己所爱的人能做到这些。做不到这些,还算爱情吗?
 
在杨红看来,男人不追她,是因为她不美;男人追得不紧,是因为那些男人没有看到她心灵的美;只有能看到她心灵美的男人、欣赏忠贞不渝的男人,才会百折不回地追她。

喜欢被人追,被人百折不回地追,也许是杨红渴求通过被人追求来证明自身价值的一种表现,也许只是心理学家荣格则称之为“集体无意识”的那种潜意识在她身上的一种外化。“集体无意识”指的是一些人们不用学就拥有的认识或知识,仿佛千百年来,有一些东西被一支大笔,写在某种文化或整个人类的基因里,代代相传下来,在某一些人身上呈显性,而在另一些人身上呈隐性,又与时代和个人的基因相结合,变异成种种色色的折射。

相不相信“集体无意识”无所谓,你可以把这称为“文化沉淀”或别的东西。有一个主题几乎可以从所有的文化中找到相同的影子,那就是被称为“难题求婚”的主题。古时候,父母在给自己的女儿选丈夫的时候,会出几道难题,考察求婚者,只有那个能通过所有考验的男人才有资格做女儿的丈夫。这个难题可能是考察体力的,也可能是考察智慧的,这要看是什么文化、什么地方、什么年代。

方文化里有著名的“伊阿宋和金羊毛”的故事,中国文化里也有类似故事,至少在杨红的家乡,就流传着不少被统称为“傻女婿”的难题求婚故事。这类故事一般是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爱上了一个傻乎乎的男人,未来的丈人丈母不甘心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样一个傻女婿,就想刁难他一下,测试测试他。既然这人是傻乎乎的,测试当然是针对他的智力而不是体力的。

有一个故事就这样讲到:傻女婿未来的媳妇私下给他十两银子,让傻女婿赶快去学点知识,免得测试通不过。傻女婿得了银子,兴冲冲地去找人学艺。他第一个看到的是一个站在湖边边望湖兴叹的人,说:“一湖好鱼,可惜无网”。傻女婿听得入迷,拿出三两银子,叫那人教他这句话。那人虽然纳闷,但到手的银子不要白不要,於是接了银子,把那句话教给了傻女婿。

过一会,另一个人引起了傻女婿的兴趣。那人站在一座独木桥边,吟道:“双桥好过,独木难行”。傻女婿佩服得紧,就又给那人三两银子,叫人家把那句话教给他。

第三个人正在跟自己的朋友告别,拱拱手说:“县里不见省里见”。傻女婿付了他最后四两银子,学来了这句话。

媳妇听了傻女婿学来的东西,心下叹道:这下是通不过父母测试了。不过没法,只有硬着头皮让他去闯。
 
到了丈人家,丈人给的第一个难题就是只给傻女婿一碗汤,却不给他勺。傻女婿见媳妇在给他使眼色,於是慌忙火急地站起来,背了学来的第一句话:“一湖好鱼,可惜无网”。丈人丈母大惊,端的好口才!於是叫人拿来汤勺。

等一会,菜上来了,却不给傻女婿筷子。傻女婿见媳妇又在使眼色,遂念道:“双桥好过,独木难行”。丈人丈母那边自然又是一惊,慌忙叫拿筷子来。

吃完饭,傻女婿记起自己还有一句话没用上,於是拱拱手,说:“县里不见省里见。” 丈人丈母大惊失色,怕傻女婿告状告到省里,立即把女儿嫁给了傻女婿。

现代社会当然不用父母出面来用难题考察求婚者了,但在很多文化里,女性仍然在有意识无意识地翻炒“难题求婚”的故事。结婚要定金的自不待言,女性要求自己未来的丈夫有钱、有权、有势、有貌、有这、有那,都可以称得上是体现了一个 “难题求婚”的主题。 存在於杨红无意识中的“难题求婚”情结就外化为“渴求被追”的心理。那时杨红对被追求的渴望,可以说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已经把追求与爱划了等号。她在心里说,如果有一个人能不顾面子、不怕被拒绝地追我的话,那他肯定是爱我爱疯了,那么,不管他是老是小,是远在天边还是近在眼前,是贫穷还是富有,是英俊还是丑陋,我都会爱他一辈子。

旁观者看到这里,就会想,大概这个周宁就是这样一个追求者,所以得到了杨红的爱。但事实是:周宁虽然与杨红同班三年,求爱仍然是走的请介绍人撮合这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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