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木匠 老家有户邻居,是方圆十里很有名的老木匠,拽得不行。 八三年的夏天,叔叔高考完毕,觉得心虚,於是摆了酒,拜在门下,打算开始学打樟木箱子。 而突然八月的某天,复旦来了张通知,丢下了还没有拿热的榔头斧子,背起了他的大花被子,一个可怜的人上了一个天大的当,开始了他哲学系学生的生涯。 很久以后,他到处打电话借钱了结和叶永烈的稿费官司的时候,我莫名地感到了一种失落。没有作成木匠,是我们的悲哀。 春节时候,和一位著名的亚城房产经济聊天的时候,提起,她们家住省教委。噢,是中山路那边,很多猫猫狗狗宠物店的聚集地。她微笑,是啊。 其实,我想说的是,是那里啊,有家谭木匠的中山路。 中山路是条那么繁华的路,记忆中远远不止宠物店和谭木匠吧, 还有家叫红星的电影院,(是这个名字吗?)我看过大话西游的两集电影,且丢掉了钱包,ATM卡学生证借书证IC卡所有所有。 那是我唯一一次在河东看的电影,那天我正好20岁。 在大学的日子里面,我经常一个人坐在206路车上毫无目的 地周游着长沙。 太阳下,或者雨中。 热恋或者失恋。 很多次在车上打量过谭木匠的店子,但是从来没有进去过。 206路车,有种让人随遇而安的懒散。上去了就不想下来, 下来了再也赶不上。 所以我错过了他好久好久。 一晃,也就这样毕业了。 毕业的第二天,我结了婚。 路途遥远,人民币也没有用。妈妈嘱咐亲戚朋友们送点风土特产, 颇有点舍不得我去和番一样。 两个姑姑,送的,居然是不约而同的两套谭 木匠的水牛角梳。 对的,家乡出嫁时候是会唱些古老的歌谣的, 其中,就有类似于些梳头歌的东西,一梳梳到底,夫妻白头要 到老的俗气而有喜庆的祝福。 还有的那套,妈妈去香港送我们的时候,送给了我婆婆。 香港真是个充满活力的地方,看街上人群匆忙脚步,总有督促着年青人上进奋发坚持出人头地的梦想。而彼时风华正茂年青气盛,幻想着某天可以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 最后一顿饭是在可以看见维多利亚港的一家叫富丽华的地方吃的, 然后老波的父亲布置说最后的晚餐命题作文,到了新泽西以后 安顿下来让我再家庭作业给他。 作文是没有交。但是一语成谶,那真的是我和妈妈最后吃的一顿晚饭。 再次回到长沙的时候,妈妈已经住在附二医院了。 医生由我尽人事。其实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就是放不下。 还跑回学校,去后山上的麓山寺烧香许愿。 回来的路上,疲惫不堪。 的哥问我去哪里,我想想,说,中山路,206的站那里。 他说,噢,谭木匠啊。 对对对,谭木匠。久违了的谭木匠。 走进去的时候,很不惊讶他和我想象中毫无差别。 假如当年我没有拿到通知,一定会去拿起凿子斧子,一定也会开起这样一家活色生香的店子。(相信我,如果你真的拿起过一段新鲜的黄杨木料,你一定会感受到这种感觉。) 不止梳子,有木质的小镜子,书签,小盒子。。。。。。 配蓝色的蜡染小棉套,真的是享受。 很多时候,他们说,流行歌曲是青春的坐标。而谭木匠,就是我的青春坐标。 他就这样冷静地开在这红尘中,看我来,看我去。 看别人用他来送我,看我用他来送别人。 他一直还是那个他,而我,却越来越陌生。 这么多年了,很多事情简直就是沧海桑田,而手上前前后后一共也 收集过了好些谭木匠的梳子。 颜色有浅有深,形状也是各有千秋,但是不变的是那种温润的手感。 那样自然,那样柔和,那样饱满。 灯下看,如赏美人。 后来每每看得旧事历历,散去收藏,异族朋友拿到都有惊喜,莫不仔细 收拾。 好像一切都风清云淡地过去了,也好像自己越来越坚强。 直到朋友回国度假回来,手信中赫然一把谭木匠。 不动声色间胸口一痛,这么多年了,又见故人的感觉。 猛然想起老同学讲起老城改造,大兴土木,面目全非。 不知道那家谭木匠还在否; 不知道再回到长沙,是不是真的会迷路。 再记:这次生BABY KELLY。老波的父母千里迢迢过来,帮我们照顾孩子。一别三年,时光的印记,还是落了下来。在帮忙收拾的时候,发现公婆只带了两把小小的梳子,于是想要过去再拿把大梳子给他们。婆婆笑说,不用了,头发越掉越多,小梳子挺好的,顺手了。 再仔细看看,可不就是那时候妈妈送给她的谭木匠吗。心里一酸。 其实,我和公婆之间,不是不隔阂的。他们看不惯我不喜欢我;而很多时候,我也是为了老波敬着长辈在孝顺着。但是就在这些细细小小的地方,体会到他们的不易和奉献,点点滴滴聚在一起,鼓励着我宽着想着,风平浪静地把日子继续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