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何匆匆

    我们村本来就很平淡,作为普通村民的何匆匆就更加平淡——但他每次都要提高嗓音强调:是平淡,可不是暗淡!何匆匆自小热爱高雅文静的上等人日子,没事就在墙上挂一些涂鸦以示淡泊却志远,昨天还高挂着“脑筋清醒腰杆笔挺”,今天就换成了“不帅不酷争取风度”。
本来日子这样过过也没什么不好,但无风不起浪的事情终是天涯海角都躲不过的——这天,一如既往一觉睡到黄昏的村民何匆匆同志无比惊慌地发现自己那条豢养多年赤胆忠心的看门狗,居然就不见了!!本来淡泊的何匆匆是不会这么迅速这么敏感地发现自己平淡的生活有异,主要是他已经非常习惯被那条狗从醉生梦死中叫醒回到平淡的现实中来,没有这条狗,他甚至觉得醒来也好像还在梦中——我们大家都知道,他给他的狗取名为“理想”。

 

    何匆匆坐卧不安,好像是狗把他弄丢了一样惶惶。还好何匆匆再怎么标榜淡泊怎么出世,他还有个颇为厚道的邻居——老宣。说老宣厚道,是因为老宣刻了一块匾“为人要厚道”悬在自家门前,作为邻居的何匆匆也时不时地借用来批评和自我批评:是啊,为人要厚道!

何匆匆顾不得礼貌地去敲敲那块厚道的门,扯开嗓子就冲着隔壁哭喊起来:老宣!老宣!我的理想不见啦!我的看门狗没啦!

 

    厚道的老宣没有介意何匆匆没有先去敲厚道的大门再找他,他漫不经心地说:跑了就跑了呗!天要下雨,理想要嫁人,我能有什么办法!  何匆匆愤愤地说:你好歹也混过几天村干部见识过大场面,虽然改选的时候我没投你赞成票,但作为原领导和旧干部,你不厚道谁厚道?我没理想我咋能安心睡大觉?!老宣说:你才是计较呢!我老宣什么时候责怪过你没投我的票啦?!你去村头问一问访一访,那些没投我的票的人不都过得好好的吗?我那时威胁几句又能怎么样?哼!为人,要厚道!

 

    两人的争吵引来看客汇聚村民白相,我说了我们村是个平淡的村子,东家打个喷嚏都能震震西家的饭桌,好容易摊上吵架的美事,善良而寂寞的村民们都由衷地希望他们能上升演变为吵架斗殴然后村民们审时度势地判断自己参加哪一边最后发展成为群专或者大革命,这样想着,好些村民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头,眼光也开始在周围的砖头木棒上逡巡。但老宣到底是个厚道人,何匆匆的淡泊也不是说来好玩的,厚道的老宣不声不响地挤出人群满村满街帮何匆匆找理想去了,何匆匆则返回屋里呆呆地想:没有理想看门的日子,我可怎么安心啊?!留下因为看热闹才难得地走到一起的村民们,张家长李家短地自己热闹起来,何匆匆的理想,本来也是,和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厚道的老宣几天后兴奋地敲响了何匆匆闭得严实的家门——自从理想逃跑后,何匆匆再也不敢放肆地敞着大门睡大觉,更不敢东游西荡不归家了。他害怕自己没了理想的守护而变得脆弱,也担心没有理想的留守家也不是家。老宣兴奋地高喊:匆匆!理想回来了!你的看门狗回来啦!哗啦门开了何匆匆灰头土脸地冲出来愤怒地喊道:你少来调戏我!理想要回来了还轮得到你来通知?它不知有多熟悉进门的各种方法!厚道的老宣有些尴尬地说:厄,我是怕你闷出病来么!你看你看!何匆匆才注意到老宣抱来了一条小狗,还真长得很像理想,只是幼小得多。

老宣循循善诱地说:理想嘛,狗而已;狗跑了,再养嘛!对自己,要厚道!

 

    貌似理想的小狗带着老宣厚道的关心和爱护在何匆匆家安居了。老宣还建议何匆匆继续沿用“理想”这个名字,说反正听惯了叫惯了不用白不用。何匆匆淡淡地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理想也是如此,放着个新瓶装旧酒,没劲!淡泊的何匆匆给自己的新的看门狗命名为:爱情。

爱情很幼小的时候还无法看门,倒是何匆匆常常衣不解带地给它看门;小狗小猫的抵抗力都比较差,爱情也三头两天生小病闹情绪,把个牛高马大的何匆匆折腾得像小保姆小儿科医生幼儿园阿姨。但是,忙得团团转的何匆匆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充实和满足,他甚至觉得爱情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已经超过了当年理想的存在。不过这样的想法一冒出来何匆匆就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理想才走了这么几天,我就会有这样的想法了?当年理想忠心耿耿地跟随自己照看自己难道这么快就可以无足轻重了?何匆匆看着怀里憨态可掬的爱情,突然在理想走后多了一种迷茫的失落,那种轻飘飘看不见抓不着却又真实感觉得到的迷茫,甚至比理想逃跑后的具体的不惯悲伤气愤还要令他心神不定。

 

    因为何匆匆的投入,也因为时间的推移,爱情渐渐成长起来,和理想一样,终于也长成了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了,何匆匆终于可以让爱情看家,自己睡个安稳觉了。爱情是尽职尽责的,

就是当年抱它来给何匆匆的老宣来访,它同样会一视同仁地大叫几声,不管别人给它多少好吃的好玩的,没有何匆匆的允许,它决不会让他们进门——有时候甚至何匆匆都无所谓了,爱情还是会尽职尽忠地拦截所有可以拦截的外来者。

 

    但是,和理想的大大咧咧不同,爱情明显更内秀,这表现在何匆匆东游西荡回来后它的关切它的思念非常明显——以前理想从不关心何匆匆去哪里去多久和什么人一起,但是爱情总能在何匆匆决定去游荡动身之前就非常明白他的行动,哼哼唧唧地跟他罗索半天,咬着他的鞋带呜呜呜不肯松口。何匆匆就想,到底还是幼小的时候毕竟被自己照看关爱得多,看来这爱情就是婆妈得多啊!

 

    爱情很快就不仅仅是婆妈罗嗦了——再没心没肺的人也能看出,爱情对何匆匆不仅忠心耿耿,而且越发地依恋起来——何匆匆出去晃荡几天,它就几天不吃不喝;何匆匆再度出门时,和爱情争夺鞋带的斗争已经从快乐的游戏升级成了费时费心的拉锯——渴望出门的何匆匆实在没能忍住一股无名火,抬腿就朝爱情飞去,以爱情的反应要避开简直不用动脑,但,爱情就是那样倔强地生生地挨了何匆匆一脚,狂吠一声冲出门去,马上就没了踪影。急着外出的何匆匆顾不上多想(此处被咚咚咙咚呛强行打断,非说让他来妙笔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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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好!甚慰!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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