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最后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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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十一月,南京的天气特别的寒冷,天空老是灰蒙蒙,难得见到几次灿烂的阳光。大街上人们的脸色似乎也受到了天气的影响,很难看到几个开心的笑容。
因此,当费宁一大早骑着单车,匆匆地从大街上经过的时候,她脸上的那份难以抑制住的笑意,便显得十分的夺目了。此时,她要赶着到学校去,让系里办公室的老张主任给她开一张单位证明,然后还要赶在中午前到市公安局外事处,办理出境证。她觉得自己的心,早已经飞到大洋彼岸去了。
昨天晚上她兴奋地睡不着觉,只是到了凌晨的时候,才迷迷糊糊合上眼睡了一个多小时。但是早上起来时,她似乎也不觉得特别的疲惫。也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吧。刷牙时,一想到这句话,她忍不住含着牙刷,从心底偷偷地笑了起来。
她是昨天下午两点的时候,在上海淮海路的美国领事馆拿到赴美签证的。然后在四点的时候,兴冲冲地拿着前天就买好的票,坐上了游15列车,当晚就赶回了南京。当前天下午签证官隔着玻璃窗,声音低沉地告诉她,要她第二天午后再到领事馆来取签证的时候,她实在按奈不住喜悦之情,马上就到火车站买好了游15的票。她觉得自己在上海一分钟都不能多呆下去了。她要早早赶回去,跟丈夫和儿子一起分享这份来之不易的喜事。
她是大前天从南京过来签证的。她在上海这边有成打的的同学朋友,本来她可以随便住到他们中的哪个人家的,不过她考虑到签证时赶早排队的方便,因此就在靠近美国领事馆的附近找了一家旅馆住了下来。她预定了三个晚上的房间,最后一天晚上是考虑到万一签证没有过关,她准备找两个亲近点的同学聚一聚,散散心,免得自己跟自己过不去。
那家小旅馆不大,但是外观跟内里的布局都很精巧,房间也干净。她就喜欢那种宁静的格调。住宿费每个晚上是450元,这对于平时花钱节俭的她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是她这次在掏钱的时候,却不觉得心疼。这对于像她这样林林总总合起来月收入只有3000多人民币的大学教师来说,实在是有点奢侈了。而且这次出来签证,系里不当做是出差,她所有的费用,都得自己掏腰包。不过这次她想得很开:如果签证签过了,也不在乎这点钱;如果签不过,就当是跟自己赌气一次就是了。
拿到签证后再回想起来,费宁觉得自己住在那家小旅馆的选择是对了。那天早上,还没到四点她就起床了,然后走了十分钟的路就到了美国领事馆。她排到的位置是第六位,这正好跟她的生日的尾数相合。领事馆一开门,她就进去了。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顺利。
她想,真要做些正儿八经的事,就不能在花钱上缩手缩脚的。这次她算是看开了。
签好证的那天晚上,她跟上海的几位要好的同学通了电话。大家听说她要去美国访学半年,都有点羡慕。费宁从同学们的热情的反应中,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她觉得,她这次之所以能够争取到出国的名额,跟自己平时的努力和取得的成就是分不开的。
从小到大,她都是个相当好强的人。她大学毕业后,就留校当了辅导员,然后一边教书上课,一边攻读在职的硕士学位。硕士毕业后,又考上了系里的博士,现在正是攻博的第二年。他们系的学术专业的科研水平,在全国是数一数二的。系里有一个和美国C大交换博士生培训的计划,每年推举人选时,竞争者都多达十几人,竞争相当的激烈。今年因为去年时系里扩大了博士生招生规模,竞争者更多。但最后费宁以优异的成绩,夺得了这唯一的一个名额。
像费宁这样不到三十岁就在人才济济的N大历史系中脱颍而出,应该算是相当幸运的了。费宁自己也为这一点感到骄傲。她在系里的人缘也很好,因此方方面面都可以说是成功的。
费宁在大学时最好的同学君慧在电话里跟费宁开玩笑说,她离开南京赴美国后,可就管不住她的先生周寒山了。周寒山比费宁大三岁,是中文系出了名的出类拔萃的才子。他们是在五年前认识的,那时费宁还在读硕士,周寒山在读博士。两人是在上公共英语课的时候,渐入佳境的。费宁拿到硕士学位后不久,俩人就结婚了。虽然费宁觉得两人谈情说爱的浪漫时间短暂了一点,略微有些遗憾,但是时间一长,也就觉得心满意足了。特别是在前年他们的儿子浩浩出生之后,费宁差不多觉得,自己应该算是个非常幸福的人了。
费宁听了君慧的玩笑,就笑着说:“要真有哪个美女看上他这个书呆子,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要他到时候不把我们的儿子拐走就好!”
君慧笑着叹口气说:“鬼才会相信周寒山是书呆子呢!我真是妒嫉你。你说说,当初我们系里那么多女生,有哪一个比你漂亮的?好像我们系里的风水都被你一个人占尽了!”
此时,费宁骑着自行车,想到前天晚上君慧的这一番玩笑话,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在周寒山面前,她觉得自己有着足够的自信。她知道,自己当初不单单是靠容貌博得周寒山的好感的,她身上的很多内涵,是其他的女人所没有的。这正是周寒山最欣赏她的地方。
周寒山的社会活动能力也非常强,如今还是江南电视台文化论坛的客座主持,他们的节目深受观众的喜爱。平时,除了忙于工作外,儿子浩浩大部分时间都是由周寒山带的。这是费宁对他感到最满意的地方。
昨天晚上九点多,当费宁赶回家的时候,周寒山已经做好了饭菜。费宁通过签证的事,他在前天晚上就知道了,因此昨天他特意多吵了几个菜,都是费宁爱吃的。费宁一见到他,立即就扑上去紧紧地抱着他,狠命地在他的脸上厮亲着,把周寒山搞得晕头转向。
吃饭的时候,费宁发现周寒山似乎不像他想像的那么高兴,他的神色间隐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费宁偷眼见了,心里一酸!
直到这时,她才想到了传说中的离别之情。她笑着跟周寒山说:“大哥,不就是半年时间吗?看你那样子,好像生离死别似的!”
周寒山苦笑着说:“你说的轻巧。你这一走,这个家全落在我的身上了!而下一段时间,我的一本专著还得赶着出来呢。”
费宁看了看正大睁着眼睛的天真的浩浩,歉意地笑了笑说:“当时我要你和孩子跟我一起去,你又不愿意。”
周寒山说:“你看那样现实吗?你知道,我是个闲不住的人。对我来说,去美国就像是鱼上了岸一样!”
费宁说:“要不,你把你妈从南昌叫过来,让她照顾浩浩。她不是已经退休了吗?”
周寒山说:“我妈身子骨不太好,她患了好几年的关节炎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费宁笑着说:“我妈身体倒是挺好的,你又嫌她话多,整天什么都看不惯,唠唠叨叨的。”
周寒山也笑了,说:“你饶了我吧!我情愿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
费宁听了这话,想笑上一下,但最后却觉得有些酸楚了。
费宁来到他们系所在文科大楼的时候,快要八点半了。她刚摆放好自行车,突然,她手提袋里的手机响了。她仓促地打开来一看,却是个陌生的号码。她对着机子“喂”了一声,只听得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哈罗,这里是美国长途。请问是费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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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愣了一下。她快速地将自己记忆中在美国那边的男性熟人检索了一遍,却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她在美国的朋友没有几个,而至今还保留着联系的,只有中学时的同学方清凉,她现在在内华达州。但是手机里传出的声音却是个男的。
她随口“嗯”了一声。对方笑着说:“费宁,是我,我是程墨雨。没想到吧?!看来,你早就把我给忘了!”
费宁一听到这话,心里不觉得哆嗦了一下。她慌忙问说:“墨雨,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的?!你现在在哪里?”
程墨雨笑着说:“你该没忘记方清凉吧?我们俩经常联系的。昨天她打电话给我,说你不久可能要到美国来做访问学者了?是这样的吗?”
费宁是在半个月前告诉方清凉自己要到美国访学的事的,没想到方清凉仍然像从前那样多嘴多舌,自己人还没到美国,她就把自己的事四处张扬了。——不过,她估计,方清凉这么张扬,显然是有意的。她没忘记,她们俩从上高一时起就一直在暗中较劲了。
此时,她没有心情想跟程墨雨多说,她勉强笑了笑说:“原来是这样。你还好吗?我只听说你现在在纽约,一直没有联系。”
程墨雨轻轻一笑说:“是呀。胡乱混口饭吃。纽约这地方不是人呆的。你要到哪个大学作访问学者?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你知道,我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更何况,我已经在美国呆了五年多了,什么事都看得开。”
费宁听了他的最后一句话,心里有点反感。她说:“我可能要去加州。要不今天先这样吧,我现在还有点急事。到了美国后我们再联系,好吗?”
电话那头,程墨雨似乎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冷淡,他可能原以为费宁在听到他的声音后,会激动不已的。他有点失望地说:“好吧。我打给你的是我的手机。你把号码记下了,到时我们再联系吧。”
费宁关上了手机。这时,她本来喜气冲冲的情绪,略微变得有些不快了。她一点都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接到程墨雨的电话!他那散淡中又凝结着过分自信的声音,似乎是从非常遥远的过去,而不是从那遥远的地方传来的。
她猛吸了一口冷气,试图将刚才的不愉快忘掉。然后她就快步进了电梯。
老张主任早就已经来了,正在办公室里用电热棒烧水。他几乎每天都是第一个来到系里的,然后扫地,烧水,安排系里一天的工作。费宁记得,自从她考进N大历史系时起,老张就是他们系的办公室主任了。如今十多年过去,除了岁月无形中剥蚀了他的体力和精神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变。
费宁跟老张头打了个招呼。老张头笑着说:“小费,看你一付藏不住的喜气,这一趟去上海肯定没白跑。签过了?”
费宁笑着说:“托你的福,果然已经签过了。我今天想去公安局办一下出境证,还得麻烦你给开张介绍信。”
老张搓了搓手,在办公桌前坐了下来。他打开抽屉,拿出开介绍信的簿本子和笔,一边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出息啊。我这辈子算是完了!几十年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过来了!到了临退休了,还是劳碌的命!”说着,摇摇头,叹了口气。
费宁也在心里暗暗地替老张叹了口气。老张虽说已有将近四十年的工龄了,但是因为不是专业教师,因此没有职称,只算是一般的行政干部。他的待遇比系里的同龄的老教师们要低,而且退休后的待遇也不一样。而且,费宁知道,老张的太太长期卧病在床,她没有医疗福利保险,老张还得负责她的医疗费用。不过,平时老张从来不把这些事挂在脸上,仍然是一付乐天安命的样子。
费宁问了一句:“师母最近好些了吗?”老张顿了一下,说:“恐怕是没什么指望了!唉,说白了还不是缺钱!要是头几年有钱做个手术,也不至于留下这么个麻烦的后遗症了。——不说这个了,抬头那写什么?”
费宁想想说:“就写市公安局外事处吧。”
老张一边认真地写着,一边说道:“小费,你这一走就是半年啊。等你回来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到了退休年龄了。这一晃就是四十年哪!”
费宁听了,有些伤感,想安慰老张几句,却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老张粗糙的手。老张写好了,拿出印章来,轻轻沾了下印泥,然后张口冲着印章呵了口气,接着神情专注地双手将印章按在介绍信上,闭目运劲,最后将印章快速一拔,猛舒了一口气,说:“好了。”
他撕下纸张,抬起头,忽然看见费宁正噙着眼泪看着他,心里一慌,忙笑着说:“对了,小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费宁赶紧抹了抹眼睛,笑着说:“快的话,也就下个礼拜吧。反正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听说美国加州那边天气比较暖和,不如早些过去,享受一下阳光。”
老张喃喃地说:“早些去好,早些去好……”
费宁离开办公室,来到电梯口。这时,电梯停了,他的导师杜宇教授从电梯里走了出来。杜宇快七十岁了,但是身体看上去还很硬朗。他已经退休了,现在只是挂名的博士生导师,平时很少到系里来。费宁没想到今天这么早会在这里碰上他。她忙跟导师打了个招呼。杜宇说:“小费,你在这?你跟我来一下。”
费宁跟着他来到他们专业的教研室。杜宇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咳嗽着说:“签证通过了?”
费宁点点头,忧郁地盯着杜宇手里的香烟。杜宇说:“你走以前,把这个学期的作业交给我。还有,你到了那边以后,要挤出一点时间准备一下你毕业论文的课题,到时候发回来给我看看,免得你回来后再去选题,时间太仓促。”
费宁答应了。杜宇一向以治学严谨著称。当初还没有普及用电脑打字写作的时候,杜宇曾经要求他的研究生们在誊写作业时,每个字体都不能超出框格。如果一篇文章有三个字出格,对不起,作业打回去重新再写。第二次如果还有三个字出格,那就要请人打道回府了。还真的有个研究生被打发走的。费宁是杜宇的学生中唯一一个没有被勒令重写作业的人,杜宇也因此对她刮目相看。他认为,搞学问就应该一丝不苟,从小处做起,含糊不得。
杜宇又对费宁说:“你到那边后,要尽量多学人家的长处。这是一个难得的学习的机会,希望你学有所成,将来能挑起我们专业的重担!”
费宁笑着说:“放心吧杜老师,我决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倒是你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把烟给戒了。你看你抽起烟来多难受啊!”
杜宇笑了笑说:“我抽了一辈子烟了,还差这么几年?!大不了把自己也给烧了就是了。人总是要成为历史的。好了,不跟你多说了,你忙去吧。你走的时候,我不去送你了,就那么几句话,说一遍就够了。你自己多保重!”
费宁离开教研室室时,心情特别的沉重。在她的心目中,杜宇其实就像是她的父亲一样!她想到老师一辈子清寒治学,皓首穷经,虽说乐在其中,但依她的眼光来看,她总觉得在他们这一辈学者的身上,欠缺了一些甚么东西。
难道做学问的人,命中注定就应该过着清寒的日子吗?她想,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个社会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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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宁从公安局外事处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这时,她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她想,她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回家去看她妈了,中午干脆回家去蹭一顿饭吃。于是她拿出手机,拨通了她母亲家的电话号码。她妈听说她要回家吃饭,唠叨了几句,赶紧又上街去买菜了。
费宁正要关掉手机,突然看到了早上程墨雨打电话过来时留下的电话号码。她想了想,就把程墨雨的电话号码给储存下来了。然后她跨上了自行车,往她妈家所在的山西路骑去。
她跟程墨雨是在山江中学读初中时的同班同学。那时,她是班长,是班上的积极分子,而程墨雨则是经常被老师点名批评的学生,——实际上,他的很多劣迹都是费宁向班主任汇报的。后来上了高中后,她分到了文科班,程墨雨分到了理科班,两人的接触开始少了。平时在学校里见了面,也只是不冷不热地打个招呼。那时费宁已经出落成一个俊俏挺拔的大姑娘了,走在路上,引人注目。而程墨雨在性方面的觉醒则要晚一些,察觉不到费宁的变化。直到上了高三下学期的时候,有一天,他无意中再碰到费宁时,心下里猛然大吃了一惊。
那天下午,程墨雨在骑车去上学的路上,突然看到前面拐弯处有两个小个子的男生,正拦住一个女孩纠缠着。他很快就认出了那个女孩就是她以前的同学费宁。他们两人的家只隔着一个街区,走路也就十分钟不到,以前他们上初中时经常碰面,上了高中后才疏远了。程墨雨骑车冲了上去,跟费宁打了个招呼,问她怎么回事?费宁红着脸说:“你问他们!他们耍流氓!”
程墨雨就问那两个男生是怎么回事?那两个男生看他个头大,有点怵。其中一个男生说:“我是给我们的头送信给她的。你小子是谁?”
程墨雨反问说:“你们头是谁?你们知道她是谁吗?”
另一个男生说:“你到我们扬中去打听打听‘卡扎菲上校’就知道了。她是谁还用问吗?山江中学的一枝花。”
程墨雨说:“管他什么卡扎菲,我还萨达姆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前一个男生说:“正想问你呢?!牛逼轰轰的!”
程墨雨说:“这个区的公安局长是我的舅舅。你要不信,咱们一起到那边岗亭问那位警察去。”
那两个小杆子赶紧溜走了。这时,程墨雨才留心打量了一下费宁。那时正是初夏,费宁穿着一件黑色的T衫,泛白的牛仔裤,脸蛋白中透红,眼睛乌溜溜的,某个凸出部位在阳光下显得异常的耀眼。程墨雨的眼神错乱了一下,赶紧掉开头去,心里却有些心猿意马了。他忽然觉得,自己跟费宁之间已经随着年龄的增长,变得非常陌生了。尤其是费宁漂亮的外表,让他觉得浑身的不自在,但是又情不自禁地被她深深地吸引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费宁长大了,还是因为自己长大了的缘故。那年他们都是十八岁,一个让人怦然心动的年龄。
这时,倒是费宁显得落落大方的,她推着车子,笑着跟程墨雨说:“这些人烦死了。刚好你路过。——咦,我记得你没有舅舅的。你什么时候冒出一个当公安局长的舅舅来了?”
程墨雨笑了起来,很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得意:“你别认真,我是哄哄这些小杆子玩的。老班长,你干嘛不住到学校去呢?免得整天跑来跑去的。”
费宁有点窘,说:“我妈我不放心我住在学校里,怕我……”
程墨雨看了眼费宁的眼睛,明白她的意思了。她妈管教女儿,就像养鸽子一样,唯恐费宁飞出笼子,受到伤害。她肯定是怕费宁在学校里谈对象。现在学校里男女生暗中闹对象的不在少数,有的都闹得出格了。程墨雨不想多问下去,就笑着说:“老班长,下次要有人再来纠缠你,你就说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费宁一下子红了脸,嗫嚅着说:“你瞎说,我哪有什么男朋友啊!”
程墨雨叹了口气,说:“不是说你真的有男朋友,这只不过是推卸之词,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知道你有了男朋友,不就死心了?!你要不好意思,到时候你就说我是你的男朋友就是了。当然,这是装的。我也不敢打你的主意。”
费宁红着脸,不说可以,也没有拒绝。程墨雨问她高考志愿填的是哪个学校?费宁说是N大。程墨雨差点叫起来说:“你还想留在南京?这地方呆了十几年了还没呆够?你不想到其它地方去看看?况且……”他本来想说这次正是摆脱她妈的好机会,但话到嘴边又滑了回去。他自己报的是上海的J大,他解释说:“北方太冷,我不太敢去,我一看到下雪就毛骨悚然。上海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就是机会多一些而已。”
费宁说:“我可没有你想的那么多。我报N大主要是我妈的意思。她不放心让我走得太远。”
毕业后,费宁上了N大历史系,程墨雨则去了J大生物系。两人断断续续通过几回信,但是都没有提到感情方面的事。只是有一次程墨雨在信中半开玩笑地说:“老班长,高中毕业了,不知道我的‘任务’是不是该结束了?”
费宁当然知道他说的“任务”,指的是当时他开玩笑说的他装作是她的男朋友的事,——那以后程墨雨的确经常陪着费宁上学,下学的,他个头大,两人凑在一起十分显眼。一段时间以后,找费宁纠缠的人果然没有了。那时正值高考的冲刺阶段,费宁得以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心下很有些感激程墨雨。
她在收到程墨雨的信后,费神想了一个晚上。她也不知道程墨雨的这句话到底真的是开玩笑,还是另有其它的意思。说实话,她对程墨雨还是有好感的,尤其是两人在初中时同床三年,她对他还算了解。她觉得他人聪明,虽然有些调皮,有时做事不太认真,但品质还是好的。不过,她也不想太早谈恋爱,如果她跟程墨雨真的有缘份的话,那就随其自然发展罢了。因此她在回信时故意含糊错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的爱情关系是在寒假时确定的。众所周知,大学的男生宿舍是个染缸。程墨雨回到南京时,仅隔半年时间,他的精神面貌似乎变了个样,他的谈吐好高骛远,以前略带腼腆的俏皮,被貌似成熟的油嘴滑舌取代了。他趁着费宁父母上班的时候,每天都往她的家里跑。在一个寒冷的冬夜,两人去看了一场索然寡味的电影后,来到了N大。在体育场的边缘上,程墨雨一时胆大包天,把稀里糊涂的费宁吻得晕头转向。接吻是正式爱情的开端。
费宁没想到爱情原来就是这么简单。后来细想一下,又觉得其实爱情本来也就应该是这么回事。轰轰烈烈的爱情都带有悲剧的色彩,悲剧虽然感人,却惹不起。她是学文科的,对这方面既是敏感,又不乏理智。暑假到来的时候,他们进入了热恋。他们绵绵的感情一直持续到两人大学临毕业时。这时,因为毕业后的去向问题,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
程墨雨在快毕业时,考上了上海一个研究所的研究生。在这之前,费宁本来是要他考N大的,因为她的母亲不让她离开南京。而程墨雨根本就没想到要回南京,他是个好高骛远的人,因此就拒绝了费宁的建议。他要费宁分配或者考到上海来。费宁很生气,跟他大吵了一架,并且断然拒绝要到上海去。两人的关系冷落了一段时间。一年后,程墨雨考了GRE去了美国,两人的关系终于走到了尽头。程墨雨刚到美国时,雄心勃勃,但是几年下来,心境却又有些灰暗了。因此不免不时的还会回头去想想费宁,还有他们俩的那一段纸上谈兵般的关系。
但是那时费宁已经考上了N大的研究生,后来又结识了周寒山。她对程墨雨的记忆,则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褪色了。
这时,费宁骑着自行车刚好经过那年那两个男生拦住她纠缠的地方。那个地方原先是个服装店,现在已经被一幢玻璃钢大厦给取代了。费宁停下车子,朝着那个地方望了一会,忍不住笑了笑,又上车朝她母亲的家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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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墨雨关掉手机,失神地呆望着电脑屏幕。
有关费宁要到加州做访问学者的消息,是昨天方清凉跟他通电话时告诉他的。方清凉也是他们初中时的同学。在程墨雨的印象里,她是个好打扮的女生,她的服饰一直都是班上女生中最时髦的,她的性格也是大大咧咧的。上了高中后,她跟费宁一起分到了文科班。高中毕业后,她考上了北京的一家外国语学院,工作后不久就突然跟一个美国人结婚,到了美国,在纽约呆了两年。程墨雨刚到纽约时,时不时的还跟她见过几次面。程墨雨发现,本来长得还算丰腴健硕的她,到了美国后不久,似乎一下子瘪了不少,连颧骨都出来了,只能拼命的靠浓重的化妆来掩饰。二十五六岁的她,看上去就像三十出头似的。程墨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就想,美国佬真他妈的狠!后来她跟她的美国丈夫离婚了,得到了一笔钱,不知怎么的就辗转去了内华达州的赌城拉斯维加斯,说是在那边开了一家公司,在做生意。但是程墨雨对方清凉的经济头脑一直持怀疑的态度。
程墨雨觉得,方清凉跟费宁两人的性格差得太远,但是不知当初她们俩怎么会成了好朋友?当初他和费宁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方清凉就是第一个知道的。昨天方清凉在电话里笑着跟他说:“程墨雨,你跟费宁应该有五年多时间没见面了吧?这次她过来了,你们想不想聚一次?你要记住,当时你们分手,可是你对不起她的!”
程墨雨心里苦笑一声。他想,他真要跟费宁再见面,他们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况且,耿小袖对他算是不错的了,虽然两人谈不上有什么很结实的感情,但是在美国这边,尤其像他们俩都是在创业的时候,夫妻俩相依为命,相濡以沫,比那种空洞抽象的爱情,要来得现实,来得温暖。在他看来,爱情实在只是有闲人的奢侈消费。在美国留学的很多男学生,都是像他这样,回国成亲后,再带着老婆一起过来的,真正有感情基础的对儿,简直就像是凤毛麟角。不过,时间长了,大家的日子不是照样也有滋有味地过下去了?!
但是,刚才他还是忍不住好奇,用手机给费宁拨了个电话。他用的是直拨,在潜意识里,他是想让费宁能记下他的手机号的。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打这种埋伏,也许是自己对费宁的感情,还没有最后泯灭?!或许是出于男人特有的那种虚荣心?但是他又觉得,自从跟费宁分手后,他已经不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真正的爱情了。
他们实验室的电话是可以拨打全球长途的,但是程墨雨自从来到这里后,一次也没有使用实验室的电话往国内拨打过长途。Steven是个精明又抠门的老板。实验室里每个月的所有的经费支出,他都不放心由秘书一手经办,而要由他自己过目。程墨雨刚来时,曾经听他们实验室里一个大陆来的博士后说,以前有一位印度籍的Technician,有一次私下里往他们国内打了约半个小时的电话。打往印度的国际长途比打往中国大陆的还要贵。结果后来账单来了,Steven一查电话上的区号,表面上不声张,心里却记下来了。不久,他就找了个借口将那位印度人赶走了。当然,那位印度人可能还有其它的什么事让Steven看不顺眼的。不过,程墨雨却从这件事里学乖了。他可不想因小失大。
电话那头费宁的冷冰冰的回应,很出程墨雨的意外,也让他本来就不太好的情绪,变得更加糟糕了。他想,可能是自己过高地估计了自己在别人家心目里的地位了。在这年头,本来就已经没有几个像他这样热心的闲人,还会去关心别人家的事。你越热心。别人家就越冷淡。人就是这么的犯贱!
方清凉出来后,每年都要回国去两三次,据她说是回去联系生意,不过,程墨雨觉得她是摆衣锦还乡的派头的意思更多些,她是个极度虚荣的女人。方清凉在跟他聊天的时候,不时提到过国内现在人心的变异与自私。大家都忙于赚钱,凡是不值钱的东西,包括友情,关怀,公益,良心,甚至亲情,统统都被抛掷到可有可无之处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大了。
程墨雨想,几年不见,那个似乎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费宁,可能也是不免于入俗了。不过,生活本来就是一团俗气,谁也不能豁免。自己不也是从一个洒拓不羁的学生,变成了如今的一个终日为稻粱谋的,惶惶不可终日的小实验室里的技术人员了吗?!
一想到“为稻粱谋”,程墨雨的思绪马上又回到了中午Steven跟他的谈话。他想,现在其它的闲事最好还是少管一些,最重要的是得先摆脱眼前的困境。于是他打开电脑,准备在网上搜查一下跟自己的专业有关的一些大学实验室的情况。
也就是在刚才的一瞬之间,他已经做出了一个决定:他想申请一个名校的实验室,再花上几年时间,拿到一个博士学位。他之所以做出这么个决定,主要是考虑了他和耿小袖目前的经济状况。他们俩现在的存款,只有两万美元不到。如果他要再去读完电脑的Master,包括学位在内,这些钱全都垫进去,还有点玄。而他在今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将没有分文的收入,所有的负担,很可能都要压在耿小袖一个人身上。
他一想到耿小袖起早摸黑的劳碌的样子,就感到十分的揪心。说白了,当初人家耿小袖要跟他结婚,到美国来,不就是为了要过上好日子的吗?可是这一年多来,他给她带来了什么?除了忙碌,还是忙碌!甚至在耿小袖过生日的时候,他想要送给她一个三百多块钱的戒指,也被她看作是太奢侈了,受到了她的拒绝。程墨雨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对不起她了。平时他倒是很少去想这些事,但是现在一接触到正儿八经的劳神事的时候,他的内心一下子就被触痛了,因此而愧疚不安。
至于再去找一份Technician的工作,他打算不再做这方面的考虑了。即便眼下能找到一份满意的工作,但是,就像今天Steven突然就找自己谈话一样,到时候他在新的实验室里,仍然免不了终日提心吊胆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咬咬牙再熬上三四年苦日子。况且,当初他出国时的目标,就是打算将来要在大学里做个Faculty的。只是后来前踬后仆,蹉跎了两年时光。在时间就是金钱的纽约,两年时光意味着什么,他不是不清楚,只不过平时是讳言罢了。
另外,如果他把自己的这个决定告诉耿小袖,他想她一定会欣然同意的。唯一的顾虑就是,如果他的身份再转成学生,那么他们办绿卡的时间,恐怕又要延迟了。
他把检索的学校锁定在两个位置:一个是南方,这主要是因为他想摆脱东北部这里似乎是无休止的,让他厌倦的寒冷的天气;一个是大城市,因为耿小袖喜欢热闹的城市生活,她是不会跟他到一些中小城市去奔波的。
于是他从北到南,从东往西查找了几个大城市,比较理想有这么几个:亚特兰大,新奥尔良,达拉斯,休斯敦,菲尼克斯,圣迭戈,洛杉矶,圣弗朗西斯科。他又把这几个城市详细地做了一番比较。忽然,这时他的脑子里又闪过了费宁的影子:费宁不是就要到加州来做访问学者了吗?
他有意无意间就顺手打开了加州大学的网站,开始逐一地在几所著名的分校里搜寻跟他专业有关的实验室,并且将所有的资料都给打印出来。这前后共花了他将近两个多小时的时间。
这时,郑少真又来到他的背后,看到他打出来的一大叠的资料,忍不住好奇地问说:“雨,你打这么多材料做什么?这些好像不是Paper吧?”
程墨雨笑着说:“你千万别把这事告诉给Steven。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气得吃不下饭的!”
13
程墨雨一直在实验室里呆到九点,才带着那一大叠的资料,上了电梯。一走出大楼,寒风扑面而来,他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他点上一支烟,匆匆忙忙地就往地铁站赶去。
程墨雨对他每天都要上下经过的地铁站,几乎是深恶痛绝的。用他的话来说,是有点斯文扫地。不说别的,就看那拥挤的人流,就可以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在这块上千平方公里的低地上做着发财梦了。程墨雨每次在地铁里认真地看着某一个人时,几乎都把他想象成是一个Quarter上的头像。一到晚上,整个地铁车厢似乎都变得疲惫憔悴了。
他一跨进那呼啸而来的列车时,便觉得自己好像是消失了。
十几分钟后,程墨雨下了地铁。他找了个偏僻处,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拨了耿小袖的手机。耿小袖还在餐馆里收拾台桌,她高兴地跟程墨雨说:“墨雨,晚上我回家后,要给你一个惊喜!”
程墨雨知道,如果耿小袖真有什么事能让他惊喜的话,那就是她在小费上有了意外的收获。于是他就说:“小袖,我快要到家了。晚上我们还是吃快食面吗?!”
耿小袖还在笑着说:“墨雨,我给你带了两份菜。你猜猜看,知道我要给你什么惊喜吗?快点!”
程墨雨打了个呵欠,说:“我猜不到,要猜得到的话,也不叫惊喜了。还是等你回来了再告诉我吧。”
耿小袖好像有点不高兴了,“啪”地就掐掉了手机。
程墨雨在进公寓大楼时,将香烟给灭掉了。门房的那波多黎各的老头正在调弄他的那台二十一英寸的宝贝电视。程墨雨递了一支烟给他,老头接受了,说:“伙计,今天检查水电系统的维修工人来了,说是你们公寓厨房里的下水道被垃圾堵住了,污水下不去。后来我跟他解释了一下。你瞧,我总是那么的热心。”
程墨雨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在他的窗口上放了五块钱,然后就上了电梯。他进了屋,一股温暖的油烟味扑面而来。他跟正在做饭的张太太打个招呼,就来到自己的房间。他觉得肚子饿得不行了,就在房间里翻了一通,也没找到点吃的,只好倒了杯水喝着。他拿出那一大叠资料摊在桌子上,开始慢慢地翻阅着。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耿小袖回来了。她的脸冻得通红,又圆又小的鼻子好像都发僵了。她脱了风衣和外套,把盒饭放在桌上。程墨雨忙不迭地就打开盒饭,埋头大口吃了起来。耿小袖上了一趟卫生间,洗漱了一下回来,捧起另外一盒饭,在程墨雨的对面坐下。她看着程墨雨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看你饿成这个样子!厨房里不是有快食面吗?又不要费你什么劲。”
程墨雨说:“我现在一看到快食面,胃口都快要抽筋了!”
过了一会儿,耿小袖说:“我刚才手机里跟你说了,你不想问我是什么喜事吗?”
程墨雨嘴里嚼着饭,含含糊糊地问说:“什么喜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听到让人振奋的消息了。但愿你的喜事能刺激我一下!”
耿小袖说:“你知道吗?我们餐馆原先的那个广东的Cashier今天走了,我们老板要我从明天开始,接替他的位置。这样我的活就轻松多了!你想,这还不算喜事吗?!”
程墨雨心里有些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喜事?不就换汤不换药吗?!不过他脸上没有流露出来,怕耿小袖见了不高兴。他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说:“好啊,这样以后你就不用端盘子擦桌子了。我知道,Cashier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还不是你们老板信任你。”
耿小袖大声说:“端盘子,擦桌子又怎么啦?我不是一直都是在干这个的吗?!我靠双手赚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程墨雨心想:既然这样,那还有什么可高兴的?但他终于还是把这话给咽下去了。他不经意地问说:“做Cashier一个小时多少钱?”
耿小袖高兴地说:“以前老板给那个人一小时七块五,他答应给我一小时八块五。这样我一天干十一个小时,就可以拿到九十多块了。”
程墨雨呆了一下,笑着说:“你们那个福建佬老板不会是在打你的主意吧?!虽然你长得眉清目秀的!”
耿小袖说:“他敢!不过,这福州老板对我还真是不错。人家太太盯得紧呢。”
程墨雨笑着说:“这么说,要不是他老婆盯着,那福州佬早就下手了?!”
耿小袖轻轻打了他一下。
程墨雨吃完饭,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水说:“小袖,有件正经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我想辞去现在的工作。”
耿小袖一听愣住了,说:“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辞去工作?”
程墨雨说:“是这样的,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将来的前途问题。我想,老是在做Technician,总不是个事,你的面子上也无光。所以我想放弃掉眼下的工作,再花上三四年时间,干脆读个博士学位算了。以后我就往Faculty这条路上走好了。”
耿小袖想了想说:“你能有这个想法当然最好,我也早觉得你做Technician总不是事,而且,读博士也可以申请到奖学金的,只不过是钱比现在少了一点而已。反正我们过苦日子也过惯了,再熬上几年也没关系。不过,我只是担心一件事……”
程墨雨笑着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就是怕我换了身份后,申请绿卡的事又没有着落了吗?这你放心好了。我现在已经有了Master学位,我在读博士的时候,一边照样可以申请NIW绿卡,只不过是现在申请的难度越来越大了,有点麻烦。大不了就再拖上两年就是了。我最担心的还是你。我如果再去读书,你又要吃苦了!而且我知道,你一直都在想早点读个学位……”
耿小袖笑着说:“我们两人,当然要以你的事优先了。我倒不是急着催你办绿卡,只不过是希望你心里正经地把它当一回事罢了。我就怕你做事不认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既然现在你有这份心了,我还好说什么?再说了,我要读书又不碍着你。过一段时间我攒够了钱,再好好准备一下考过GMAT,也不会给你+增加压力的。”
程墨雨听了她的这番话,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难受。他呆呆地看着耿小袖吃着饭,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她的头发。耿小袖抬起头说:“对了,你想到什么地方去读博士?还是在原来的学校吗?”
程墨雨说:“那地方我呆腻了!这也是我要放弃眼下工作的原因。我想到其它的地方去,最好是天气比较暖和的地方。当然,我知道你喜欢大城市,因此,我在选择学校的时候,会考虑到这事的。”
耿小袖说:“你想离开纽约?可我好不容易才刚刚开始适应这里的环境呢!要去一个新的地方,一切又得从头开始。你看,纽约这么多好的学校,而且你都已经在这里呆了五年多了,为什么要轻易离开这里呢?!”
程墨雨忽然有些焦躁起来,他说:“我讨厌这里的生活。到处都是人,整天枯燥无味,生活单调,没完没了的地铁,狭窄的房间,油烟味。总之,我呆够了!而且,在美国,很少有人会永远呆在一个地方的。你知道,美国是个流动的社会!人说人挪活,树挪死,正是这道理。”
耿小袖说:“既然这样,我还是得好好考虑一下。说老实话,我觉得在纽约,机会还是挺多的,去了小地方,可能就不会有这些机会了。”
程墨雨冷笑说:“你说的机会,不就是打工什么的吗?你要打工,到什么地方去没有机会?!”
耿小袖听了这话也有些来气了,说:“你怎么这样说话?!我打工不也是为了减轻你的负担吗?你真以为我愿意打一辈子工,一辈子伺候别人呀?!”
程墨雨知道自己话说得过头了,就降低嗓门说:“好了好了。这事先别急,反正我要走的话,也是明年春天的事了。我这里也还没有头绪呢,你看那一堆的材料,真要选个好点的学校,比找一个称心如意的老婆还难!”
耿小袖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不是看我不顺眼了?”
程墨雨忙笑着说:“又说漏嘴了!开个玩笑的。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14
费宁自己也不知道,她已经将她出国时要带走的两个大箱子打点了多少遍了。那两个箱子里面,几乎包藏了她在家时生活上所有的用品:化妆品,各类衣服,——就那春衫,花花绿绿的就有将近二十件套了。但是,在出发前的那个晚上,她还是将两个大箱子细细地检索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拉下什么。她听说,美国那边很难买到适合东方女人穿的好的衣服,而且又贵,因此她不想出了国后,在这方面上吃亏。直到周寒山拿着勺子敲击锅沿,催促她准备吃饭的时候,她才恋恋不舍地盖上箱子,然后锁定了密码。她的密码用的是她的生日。
她在锁定密码的时候突然想到,这几个箱子除了她跟周寒山可以打开之外,剩下的一个人,恐怕就是程墨雨了。
周寒山笑着说:“我说,你看你的魂不守舍的样子,你到时候别把自己给弄丢了!而且,你的箱子有没有超重呢?60斤的负荷,别到时侯还要往外扔东西。”
这句玩笑话倒是提醒了费宁,她骂了周寒山一声“乌鸦嘴”,慌忙又将随身带的小皮箱翻出来,仔细检查了一下护照,邀请信什么的,还有压在箱底的携带的一千多美金。直到确信没有任何差错的时候,她才沉沉地舒了一口气。
这时,她看到窗外早已是暮色四垂了。远处的玄武湖上,轻烟如织。
周寒山正在准备晚餐,厨房里热火朝天的。他们两人结婚之后,做饭炒菜大都是周寒山包办的。费宁从小到大就没做过饭,而周寒山的烹饪技艺,似乎都是一气呵成的,有的时候真让人美不胜收。
费宁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周寒山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宽阔的背上。她轻声地说:“寒山,以后这半年时间要辛苦你了!”
周寒山正在炒一道鳝糊,眼睛被熏得有点睁不开了。他急着说:“现在火候还没到呢,你别缠着我,免得把菜烧糊了!你还是打电话催催你妈他们吧。你这些话留着床上说才带劲!”
费宁“嗤”了一声,就去拨了她母亲家的电话。她这几天因为事情多,头绪繁杂,就把儿子浩浩放在她妈的家里。她早已经跟她妈说好了,要她和她爸,还有她的姐姐费文,晚上一起带着浩浩过来他们家吃饭的。
电话是她的爸爸接的。她爸告诉她,她妈早就带着浩浩上他们家去了。费宁的父亲是个退休的物理教授,在费宁的眼里,他是个极其古板,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的人,整天除了漫无边际的实验和教学之外,好像就没有别的生活内容了。因此从小到大,她除了对父亲表示敬畏之外,很少和他有心灵上的沟通。但是,她母亲在她心目中的份量就大不一样了!她觉得自己从小到大,简直就是她母亲刻印出来的一个乖女儿。她从来没有违拗过她母亲的话。
费宁看了一下电视,已经是新闻联播节目了。她心里有点急了,于是马上给她的姐姐费文打了个手机。晚上她也请了费文跟她姐夫上她家来吃饭的,但是费文却推辞说,她姐夫有另外的重要的约会,因此他们不能来给她道别。
其实费宁心里很清楚,她姐姐费文从小到大就一直在跟她较劲的。费宁长得比她姐姐漂亮,人也聪明,因此凡是她们俩同时出现在大人们面前的时候,大家夸的总是费宁。费文跟她父亲好。费文后来大学毕业后,到了一家电视台,如鱼得水。她的性格就适合于干那种四处挖人墙脚的工作。因此她们姐妹俩在性格上就更加难以琢磨了。
费宁没想到,此时她妈跟浩浩都在费文的家里,而且已经吃上饭了,却把她和周寒山晾在了这一边。她偷偷看了一眼正在炒菜的周寒山,有些生气了。她压低了声音,让费文叫她妈过来接电话。费文说:“小宁,妈今天胃口有点难受,她不想过去了。况且,你明天就要走了,你说妈要上你家吃饭,她能吃得舒畅吗?!”
费宁十分生气了,说:“那好,姐,我马上过去接浩浩回来。我们一家人总该团圆一下吧!”
费文说:“浩浩已经睡着了。”
费宁火了起来,大声说道:“姐,我明天就要走了,就算你平时对我看不惯,但是今天晚上这顿道别的饭,你总不能就让我跟周寒山两人吃吧?!”说着,她差点就要饮泣了。
费文在电话那头笑了起来:“小宁,你不就是出去半年时间吗?!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你不在的时候,爸妈还不都要我来照顾!我倒是觉得,你还是把自己的老公看紧了,别到时候回来了,连自己的家都找不到了!”
费文现在在市里一家有线电视台工作,她社交广泛,消息灵通,接触的什么人都有。费宁听了她的这句话后,虽然知道她是在卖乖,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动荡了一下。她想,所谓无风不起浪。周寒山现在不时的都要在电视的黄金时段上露一下脸,算是走俏了。她这么离开半年,也难保他不移情别恋。但是,现在她除了相信周寒山之外,她还能对他有什么要求呢?她一直以为,一个聪明的女人,是不应该过分执著丈夫的行为的。
费宁轻轻地掐掉手机,坐在餐桌前,眼神有些痴直了。
这时,周寒山已经炒好了菜。他看到费宁错乱的情绪,就笑着说:“他们不来了,倒落个清静。浩浩要在的话,咱们还能吃的安宁吗?!今天晚上本来就应该属于我们两人的!”说着,他打开了一瓶红葡萄酒,给费宁跟自己都倒好了,笑着说:“妹子,套用一句话吧,‘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襟。’”
费宁端起酒杯,盯着那暗红色的葡萄酒,两行热泪,忍不住滴落下来。周寒山笑着说:“我跟你开个玩笑呢!你在那边放心好了,浩浩我会好好照顾的。你妈你爸那边如果有什么事,我也会尽到做女婿的责任的。”
费宁将葡萄酒一饮而尽,突然说:“寒山,你会不会同时爱上几个女人?!”
周寒山错愕了一下,说:“小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相信,我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女人的!我这辈子,纵使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费宁终于扑在周寒山身上,“呜呜”哭出声来了。她觉得,也就是在这样分别的时刻,她才能袒露出自己平时深藏于内心中那份情感。而在平时,她总觉得那种情感是不踏实的,甚至有着万分的羞怯。这时,她觉得远行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种负担了。
周寒山看费宁哭得够了,将她扶持起来。他看着费宁脸上梨花带雨的委屈,就笑着说:“小宁,你还记得当初我们两人在上第二外语课时抢座位的事吗?!”
费宁抹了一下眼泪,笑着说:“当然记得了。本来那座位就是我先抢到的。我把你的课本放到讲台上,是为了让你出人头地!”
那天晚上,两人喝光了三瓶葡萄酒,都是醉意朦胧了。两人上床后,借助着酒精的力量,折腾了约有两个多小时。费宁觉得自己的身心有点迷醉不堪了。似乎也就是在这个晚上,她找到了一种让全身心颤栗的感觉。她觉得,那是真正的爱与肉身融化的体验。
第二天,她就是带着这种美妙的感觉,拖着几个大箱子,踏上了游16的列车的。
15
傍晚时候,费宁出了上海火车站,忽然看到站门外走道边的人群中,君慧正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她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君慧。前天她只是将自己到上海的车次告诉给她,并没有让她来接她。不过她看到君慧时,还是显得有点惊喜。
君慧也发现她了,用劲地朝她挥手。费宁出了站口,君慧忙过来帮她推著一个大箱子,一边问说:“里面装了什么宝贝,这么沉?!你不是就出去半年时间吗?搞得跟搬家似的!”
费宁笑着说:“就是一些日常的用品,有的东西怕到了那边后难买到,不方便。再说了,那边的东西肯定贵得很。”
君慧笑说:“这些小事你都考虑得这么仔细,不嫌烦吗你?!婆婆妈妈的。”
费宁心里一笑。她知道君慧一向不太注重生活中的一些细节琐事,不过她没想到她结了婚后,还是这样一付大大咧咧的样子。她笑着问君慧说:“你家那位也适应了你的这种潇洒的作派了?”
君慧说:“我们家请了一位全职保姆,平时一应家务事都是她干的,我只负责点拨提醒她。”
费宁说:“你们不是还没有小孩吗?而且你的工作也不算忙啊?”
君慧说:“干嘛非要有了小孩后才请保姆?如今该享受的就得享受。你看我们都是奔三十的人了,总不能让那些琐碎的杂事把我们忙成黄脸婆吧?!都说女人三十豆腐渣,过了三十,我们都只剩下半条命了。”她顿了顿,打量了一下费宁,笑着说:“当然了,没有几个女人有你这样的魅力的。谁会相信你已经生过小孩了?!”
君慧一边说着,带著费宁来到一辆白色的奔驰500旁边。费宁看到那辆泛著亮光的崭新的小轿车,愣了一下,说:“你以前不是一辆奥迪A6吗?换了?”
君慧说:“早换了,我老公换了一辆宝马,我看不过去,就跟他吵著要了这辆老奔。怎么样,这颜色够酷吧?!”
费宁心里暗暗探了口气,笑着说:“酷不酷我说不上来,反正我是被吓呆了!”
两人上了车,君慧把车子发动起来。费宁说:“你就把我送到靠近浦东机场的旅店吧,明天早上我得早点赶去机场。”
君慧说:“你开什么玩笑?到了这里还要去住旅馆?!我好不容易逮住你,你就上我们老窝去将就一个晚上吧。这两天我那位刚好到韩国联系业务去了,咱们俩正好在一起撒撒野!我们那离浦东机场也就十来分钟的路。”
君慧家在浦东的一处豪华花园公寓区中。一路上,君慧不时地聊起了她的丈夫,脸上掩不住的自得的神气:“我们那位是生意人,一心扑在事业上,哪有你们家周寒山有生活情趣?!别看他赚的多,可他经常留下我一个人守在家里,总是欠缺了什么。──我说的不是指床上的。平时闷的慌的时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打电话跟老同学老朋友聊天吧,次数多了,人家也烦,说不定以为你得了神经病。所以我老公要我下岗,辞去在报社的工作,说省得我一个女人家在外面丢人现眼。我死活就是不肯辞去工作。你想想,我要是真没日没夜的跟一个老婆子守在家里,那还不真的要发疯了?我跟他吵了几次,后来他也懒得再提起这事了。”
费宁笑着说:“别人家想做贵妇人还没有那命呢!你就省省心吧,你这话要传出去,该不知道有多少女的要把你骂死!”
君慧叹了口气说:“你现在有机会到美国去,一定要好好珍惜!将来我也想到那边去,当然是在不想再跑动的时候。”
费宁摸不准她说的“好好珍惜”是指什么?不过她知道,君慧的意思肯定不会是像她的导师一样,要她好好学习的。
君慧又说:“老姐妹,你总不至于真想像你们老板那样,做一辈子的学问吧?我总觉得我们女人做学问有点亏了。”
费宁心里一动,不过脸上却不动声色。她笑着说:“人各有志。”
君慧望着她的脸,长长探了口气,说:“其实,我也是在结婚之后,才意识到我们以前失去了太多的东西!”
费宁琢磨著她的话,说:“你指的我们失去的是什么东西?”
君慧看着车外说:“你是个聪明人,何必明知故问!”
费宁其实已经隐约透解她话中的含义了:在如今这个事事都讲求实惠的年代,以前她们年轻时的单纯,天真,用现在的价值观来衡量,是多么的脆弱,就像是以卵击石一样!费宁默默无语了。她觉得,她跟君慧之间,已经有著明显的裂痕了。在价值蜕变的年代,这种裂痕是不可避免地要出现的。问题是哪一方应该去迎合另一方,或者就是分道扬镳了。
两人到了君慧在浦东花园公寓的住处楼下,君慧让服务生将费宁的行李搬上电梯。她的家位于十二楼,正对著黄浦江。费宁在进他们家之前,对他们家的豪华奢侈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不过,当君慧推开门时,她还是忍不住为房子的宽敞的布局和精美的装饰震惊了!这是一个四室一厅的公寓,光那个大厅的,就比费宁他们家那两室一厅的住家还要大,大厅里的装潢琳琅满目,虽然触目的都是珠光宝气,但仍然有一种清雅的韵味,这很显然是出自君慧的构思的。
君慧看着费宁,笑着问费宁说:“老姐妹,你是有眼光的,你给句话,觉得我的设计构思怎么样?还凑乎吧?!”
费宁喘了一口气,笑着说:“我都看不过来了!我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天才!真是人比人,气死人!你这次房子得砸多少钱进去啊?”
君慧故意装作不在乎的样子,说:“包括装修,也就三百多万吧。”
这一次,费宁真的是呆住了。君慧让他们家保姆收拾了一下客房。她跟费宁说:“你先去洗一下,过会我们出去吃个饭,晚上再好好聊。我们不在一起聊天该快有两年了吧?你这么一走,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呢!”
那天晚上,费宁躺在君慧家奢华的床上,又一次失眠了。
16
费宁乘坐的是第二天上午韩国亚航的客机。飞机在下午两点多时到达汉城(首尔)的金波机场。
在重新登录转机的时候,机场关口处的一个瘦小的男工作人员看了费宁持的是中国护照后,没有立即就给她换登机牌,而是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要她先等着,然后他好像是去找他的头去了。费宁这一等就是两个小时。中间她去关口询问过几次,那里的工作人员都以还没有确定她的身份和座位为由,把她打发了。费宁明显地感受到了那些人对大陆赴美的乘客的歧视,尤其是像她这样短暂的入境者。
直到飞机快要起飞前二十分钟,费宁急了起来,大声地要求关口处的工作人员给予解释,并且马上给她办理登机手续,否则他们必须承担所有的后果。她的行李还在飞机上呢。这么一急,不到三分钟时间,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费宁上了飞机后,心情才算安定下来,心里不觉有些感慨和委屈了。
她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所以机窗外暮色降临的时候,她不管机舱里闷烘烘的气氛,昏昏沉沉地就睡过去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离飞机降落到洛杉矶国际机场还有将近六个小时。这时她情绪激动,想着就要踏上异国他乡,开始一种崭新的,对她来说还是不可知的生活,她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规划着自己到了洛杉矶C大后该做的一些事:首先是找到C大外国留学生管理处,联系住宿,学习诸事宜。——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落脚的地方,这样一想,又觉得行李多的麻烦之处了。其次是找指导老师,咨询课程等。费宁想,以前没有体会到出门在外的不容易,眼看着今后半年多时间,一切都要靠自己瞎摸瞎撞了!
飞机在洛杉矶国际机场降落后,费宁在入境处又折腾了一通。出了机场后,她看了一下手表,是十点过一些。她换算了一下时间,此时正是国内的半夜两点多,正是周寒山和儿子浩浩熟睡的时候,她不好打电话催醒他们,给他们报平安。——为了照顾她到美国后跟国内联系方便,前几天方清凉给她打电话时,已经把一张打到国内的电话卡的密码给了她。
费宁站在过道上,望着拥挤的人群和来来往往的车流,有点茫然。这时她最希望的是突然间冒出一个熟人来,带上她C大去。但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她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了,忍不住就想起了在家时的温馨,不觉得鼻子一酸!没有流落天涯的经历,是体会不到家的意义的。
她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了是该坐Taxi还是坐Shuttle去C大。她到售货处买了一张LA的地图,看了半天,发现离C大最近的Shuttle停靠站,估计也还要走上十来分钟才能到达校区。她望着行李,不觉犯难了。但是如果坐出租车的话,她又担忧价钱的可靠性和安全。像她这样一个初来乍到的女子,保不定会碰上什么坏人呢!她在国内时就看到过有关连篇累牍的LA高犯罪率的报道,因此,坐出租车对她来说,就像是一次冒险。她实在缺乏这样的勇气。
于是她到问讯处去问了一下,那里的职员建议她最好还是乘坐Shuttle:“因为那样的话你可以省去一笔钱,而且你也不必担心速度问题,它们几乎跟出租车一样快。”
费宁心想:原来美国人也会考虑省钱的,这倒是新鲜事。她听从了那职员的忠告,推着行李车来到路边等Shuttle。忽然,她听到一边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大男孩,正在用国语交谈着。她的心里一下子感到亲切起来。她忍不住就跟他们套上话。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说:“你是第一次过来的吧?”
费宁看了一下自己的装束,说:“你怎么看出来的?我正犯愁怎么到C大去呢!”
戴眼镜男孩笑着说:“我是看这里没人来接你。刚巧,我们就是C大的。”他指着身边那位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大男孩说:“我是陪他来接他女朋友的。可惜你的行李太多了,我们的车子装不下,不然我们可以带你一起走。”
那高个男孩说:“你不可以带她坐租车回去吗?!反正你也闲着没事。”
戴眼镜男孩嘟囔了一句,跟费宁说:“小姐,你愿意打的吗?愿意的话,我就送你去学校。谁让我好管闲事呢!这一天就做了两件好事。”
费宁看着自己的一堆行李,想想就答应了。戴眼镜男孩马上就去叫了一辆出租车过来。一路上,费宁不停地问这问那,那男孩也十分健谈。在车子进入市区的时候,他们俩俨然已经是一对熟人了。不过费宁对男孩称呼她小姐有点不太舒服。她觉得自己至少要比他大三岁。男孩叫傅庸,是C大的博士生,到LA已经三年多了。他问了费宁的名字,跟她说:“小费,我倒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接受?”
费宁赶紧问说是什么主意?傅庸说:“我觉得你倒不必急着上学校管理处去,他们一时半会也帮不了你的住宿的事。前天我在我们宿舍区大门口看到有个中国人要把房间跟别人家Share,不知道今天找到客户没有?要不我们先到宿舍区去看看?如果你运气好的话,今天晚上你就可以安顿下来了。不然的话,我看你在LA举目无亲,又拖着一堆行李,就是住旅馆也不方便。”
费宁听了当然喜出望外,心里暗暗感激傅庸。她问说像这种租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要不要到管理处登记什么的?傅庸说:“这边一般独门独户或者想省钱的住户,不愿意一个主儿付昂贵的租金,因此就将公寓中另外的一半房间出租出去,这样两户人家一起分摊费用,房租的压力就减少了。你不必到管理处去登记,因为明里来说,两家人Share一套公寓是不被允许的,只能你跟原住家商谈。我跟刚才在机场的那哥们就是Share同一套公寓的。”
费宁说:“那么大家住在一起,起居方便吗?”
傅庸笑了起来说:“凡事都是有得有失的。等你有钱了,你再买宽敞的House去!在LA,只要你有钱,你可以买到最好的别墅。现在国内来的贪官子女,一出手就是上百万的别墅,我们能比吗?!”
车子到了C大的宿舍区,费宁付了车钱,那的士司机还站着,笑着看着她。费宁有点疑惑,看了下收据,她付的钱是对的。傅庸笑着说:“他在等你给他小费呢!”
费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忙给了司机三美元,随即想了想,又给了他两美元。司机谢过走了。
傅庸在大门口找到那个出租房子人家的电话,拿出手机打通了。对方说刚好还没有找到主儿。费宁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住地向傅庸道谢。傅庸笑着说:“以后我们都在同一个院子里了,你不用客气。只要你以后烧什么好吃的菜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一声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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