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香 蕉 ---------------------------------------------------------------------------
Chris并不很喜欢接吻,这一点她很快就察觉到了。即使是热情激荡如火如荼时他也总是唇齿紧扣,只用散发着aftershave香气的嘴巴用力压在她的脸上和唇上。这和她第一次吻程乐时完全不同——尽管程乐开始也是不知道“芝麻开门”这句通向宝库的咒语,Chris绝不是缺乏经验,从他拥抱抚摸的姿势和娴熟程度就可以感觉到。大概,他只是觉得人和人之间的这种接触不卫生——也许是医生的职业病,她想,开始时的那点不解和沮丧渐渐云开雾散。她发现自己现在对男人——其实就是对Chris的心态有些不同,似乎更宽容、更迁就、更体谅,可能是因为自己那永远也洗不干净的身体和过去。正象Chris引用的那段“石头打淫妇”的经文,孔子不是也说过“已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背了一身的罪,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还凭什么要求别人对你全心全意呢?等值交换、公平合理,这样的心态,对现在身边的这个男人而言,不知是种福气还是种讽刺。
被Chris死死压在身下的感觉——或者说,被一个在某方面吸引她的男人、一个酷似黄鲲的男人死死压在身下的感觉使她有种离经叛道的刺激。那种快感不仅仅是肉体上的,还是精神上的,也许,正如有些人是为了一些纯洁的东西——比如爱情、音乐、艺术而生,她生来就是一只在草原上狂奔的猎豹,卷起地上滚滚的尘土,不遗余力地追逐速度的极致,在疯狂中撕咬自己得到的回报。
Chris喘息着欠起身来解自己的领带和衬衫扭扣,“脱衣服”,他命令道。她心头一震,那口吻居然和黄鲲如此相象,尽管这命令让她觉得自己象个妓女,至少,没有被人尊重。可又有什么不妥的呢?接下来要做的的确是“脱衣服”这三个字,难道还要装成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甚至是处女,扭扭捏捏地害羞一番,最后才半推半就?她知道自己不是、也不会,于是开始在沙发上一件一件地脱去身上的衣服。只是,她尽量做得自然而不带出挑逗的意味,就象自己在家洗澡前脱衣服一样,因为她始终觉得自己还是和妓女有很大差别的。
Chris歪过头看着她脱衣服的动作,欣赏似地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在她胸前逗留的时间自然最长。脱掉内裤前她犹豫了片刻,她希望他此时能够过来帮她脱掉这最后一件,那将让她心里的感觉轻松很多,尽管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可他没有,他就象一个坐在剧院里看戏的人,戏终于演到高潮了,他又怎么可能此时起身去“助人为乐”?她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一咬牙把内裤褪了下来。
他终于在此刻扑上来,狠狠扯掉她刚刚褪到小腿处的内裤,扔到了地毯上。她闭起眼睛,决定不再去想任何事,排除一些细节给她带来的自卑的、羞愧的、甚至耻辱的感觉,好好享受身体上久违的投入与快感。就象不喜欢接吻一样,Chris也不喜欢过多的前戏,反正男人的开关只在一瞬之间,不象女人需要一段时间的热身活动。
他的身体健壮有力,加上她的心态还没有完全放松投入,进入的时候让她觉得有点痛——不,是很痛。可现在身体上的疼痛对她而言已经算不了什么,不象黎孝诚刚来美国那晚委屈得居然还会掉眼泪。更何况,那疼痛中还夹杂着丝丝的快感,尽管和疼痛的强度相比微不足道。如今她对痛苦的感觉早已习惯麻木了,反是对快乐更为敏感得多。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咬住下唇闷哼了一声,把双腿尽可能地分开,以减轻他进入时的阻力。
疼痛随着欢乐源头的开启一点点地减轻、消散,浪潮般的快感如愿以偿地主导了全身。她本以为自己或许会在和Chris亲热的过程中找回从前在黄鲲那张大床上一些支离破碎的消魂片段,此时却发现快乐让人根本没办法思考,而拿Chris和黄鲲相比,其实也没有任何意义。眼前压在她身上的这个男人就是Chris,而不是什么替代和补偿,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在某方面吸引她的男人,一个带给她快乐的男人;而她只是一个女人,或许谈不上是那个男人生活中的另一半,却至少是他此时此刻在床上所需要的一切。
胡思乱想的念头被自己一阵阵的快感冲乱,大脑好象坐在过山车上玩拼图,成千上万思维的碎片呼啸着被抛向四面八方,再也拼不出任何一个有逻辑的想法。她不再强迫自己保持思想,倘若脱离了身体,思想不过是堆离子。她随着他的动作轻吟着,这个陌生的男人的身体在几分钟内已经被她的身体探索、了解、认可、接纳,从此在记忆中打下了只有她一个人读得懂的标签。
他中途忽然离开了她的身体,一脸痴迷地望着她,黑漆漆的双眸好象蒙了一层雾。“我把你的手绑起来好不好?轻轻地绑,不会痛的”,他低声说,英俊的脸上带着一种挑逗的、渴望的、不容拒绝的笑容。她的脸已经红到了家,没办法更红,那混杂着羞怯不安却又好奇刺激的欲火便豁然冲向了全身各处。她思想斗争了一会儿,发现那斗争就象是阳离子和阴离子狭路相逢,纠缠得难解难分,斗不出个输赢却反倒稀里糊涂地抱成了一团儿。“唔——”,她只得鼓足勇气哼道,就象是默许。她不想让他扫兴,或许也不想让自己扫兴。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条一米来长的白色尼龙绳,把她的身子翻了个个儿,双臂拗到背后,开始反绑她的双手。她的心象是个皮球,被略带屈辱的刺激不停用力地拍着,落到恐惧和茫然的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在两者之间狂跳。她隐隐约约地想到,那绳子一直呆在抽屉里,Chris绑住她双手时又是那样娴熟,说不定从前也常这样和别的女人……可那念头还没来得及带来任何的委屈与嫉妒,便在她“呀——”的一声毫无准备下的奇怪的快感中一晃即逝。
Chris似乎很喜欢这个游戏,也许男人天生有种征服的欲望,有种暴力的欲望,有种猎取的欲望。而当这几种欲望重叠在一起,他们就会变成一头狮子,而她便化作了那头母鹿,注定位于食物链的下端。充满新鲜感的刺激满足之后,她越来越不喜欢这个游戏,她脑海中升起一个词——“变态”,那让她觉得十分羞辱。可她并不想责备Chris,这种情节她也有耳闻,在电影里也见过,何况,这是在美国,Chris又是生在美国长在美国,除了外表是个标准帅气的中国男人,其余的全部是思想开放得令人瞠目的白人品种。
香蕉……她模模糊糊地想到了人们用来形容“外黄内白”这一类人的词,不过,这种奇特的方式也许并不是白人的专利,只是有些男人喜欢,有些不喜欢罢了。谁知道呢,至少程乐永远也不会这样待她。程乐,哦,程乐……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女人,坏得你永远也想象不到,坏得今生今世再没有脸面见你……脑海中一出现程乐这个名字,她觉得全身的欲火顿时被浇熄了大半,失去了欲望做调剂,沿着神经阵阵传来的电流仿佛只是个用人体来做的物理实验,让她觉得加倍耻辱和委屈。
双臂反绑的不适感觉越来越强,她第一次发现人如果失去了双臂,连身体都无法保持平衡。加上沙发的弹性十足,她在那上面就象个东倒西歪的不倒翁,没有了手臂支撑身体,在Chris的撞击下,好几次脖子都差点被扭到。也许在某些时候,男人并不需要女人的双手,因为她的双手在你占有她时可以无济于事地推你挡你,在你甩掉她时可以拼尽全力地抓你拉你,在你伤透她时可以歇斯底里地掐你挠你。自然还是没了双臂的“香蕉”好——其实我现在倒更象香蕉,她冷冷地想,一根剥了皮的、白软软的、甜腻腻的香蕉,甚至立都立不稳当,只能让人举在手里,张大了嘴巴狠狠地咬下去。
不过,喜欢“香蕉”也是人的本性吧,尤其是男人。她头脑里“无所谓”的那一面又滋生起来,谁会喜欢别人跟你对着干、处处违背你呢?身后的Chris,从前的黄鲲,都是如此,似乎也不必苛责——反正自己也是罪孽深重,只等着下地狱的那一天了。这样一来,羞耻的感觉又减掉几分,部分解除了在大脑中设下的阻挡快感传来的路障。
终于,在她身体和意志的忍耐力到达极限之前,艰苦而漫长的游戏接近尾声了。她听到Chris粗重的喘息中夹杂着一些“yeah…”“babe…”之类的英文,也许还有几个不太好听的词。她没有力气去分辨他在说什么,他的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她脑海中硝烟弥漫的战场转眼化作了燕语莺声的伊甸园。各种各样的快感交汇在一起,甚至包括一种成人之美的满足,被饥渴的大脑照单全收。她忽然意识到现在这样看不到Chris的脸其实很好,不象从前和程乐,尽管是在一片黑暗中,仍是只有看着他的脸、摸着他的脸才能够安心。原来就是这么奇怪,有些时候你一定要清清楚楚地分辨出跟你欢好的这人是谁,而有些时候,你宁可不去费那个神。
Chris喘息着离开了她的身体,坐到沙发上休息,一边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她手上的绳子。她酸痛的双臂终于又回归了身体,软绵绵地瘫在身旁,那伊甸园里盛开的玫瑰也逐渐变回眼前暗红色的沙发,身体里的浪潮随着呼吸的节奏慢慢地消退。“哎”,他侧着倒在沙发上,笑着把她抱在怀里,“你知道吗?白人女的那里跟你的不太一样,她们那里面会变得好大好大,大得吓人!”,他说着说着自己先哈哈笑了起来。“讨厌”,她微皱着眉红着脸骂道,她很不习惯别人这样明目张胆地拿她和别的女人相比,而且还是那方面。革命后的“香蕉”此时连讲话都带种“Banana Republic”的独立自主味道,更已经长出两条胳膊,很不听话地想要推开他,却没能推动。
俩人懒散地倚在沙发上,Chris顺手抓过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时间已经不早了,电视里正在播Conan O’Brien的late night talk show,里面摇摇摆摆地走来了倍受观众喜爱的Masturbating Bear,不分场合时机地开始表演拿手绝活。Chris一边看节目一边大声地笑着,他笑得很坦然很痛快,就象个孩子,丝毫看不出刚刚调情时让她羞怯难当的手段与老练。也许,既然生活在美国,就干脆接受这种无遮无拦的方式,欲望就是欲望,人人都有,人人都该承认。
可她毕竟还做不到那样完全坦白自己欲望的境界,女性的矜持经过了这几年尽管已经消磨掉很多,可还是剩了最后一丝,被她象根救命稻草般地死死抓在手心里。而且,对于Chris和她做爱后三分钟内就能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talk show里的Conan O’Brien身上,她心里多多少少感觉有些别扭,那给她一种完事后对她说“good job,你可以走了”的感觉。
“Chris”,她忍不住轻声说道。“等一下”,Chris的眼睛还盯着屏幕,等着Conan手舞足蹈地把那个包袱抖完,然后跟着电视里的观众一起大笑了一阵,这才扭过脸来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不知是刚才给Conan后剩下来的,还是专门给她的。“什么事?”,他问,俯下头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这个动作让她心里好过了很多。
“嗯……你为什么会——为什么想让我做你女朋友?”,她本来想问他为什么会爱上自己,话到嘴边发现这个“爱”字此时说出来居然有些滑稽。何况,Chris并没有说过“爱”她,他只是说“I love you”。她总感觉有些时候“I love you”是不能够翻译成“我爱你”的,不知是不是因为美国人和中国人爱情观上的差异。不要说“爱”,连“喜欢”这个词都好象底气不足,于是这问题就变成了“为什么想让我做你女朋友?”,至少这是他的原话,不会自作多情自取其辱。
“因为你跟她们别人不一样啊,我觉得你好啊”,Chris想都没想地说道,果然,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我有什么好的?你长得这么帅,怎么会没人追你呢?还有,你为什么不找白人?”,她一连串地问。她需要一个答案,她真的不明白上帝为什么会把一个二十七岁的、在美国长大的、没有女朋友的、前途可观的、英俊潇洒的、酷似黄鲲的Chris赐给她这只“瞎家雀儿”。
“你脾气好,不象我从前的白人女朋友,整天冲你大呼小叫的,动不动就说你不尊重她”,Chris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扭过头去冲着电视上正把吹得高高的一头金毛疯狂地甩来甩去拼了命搞笑的Conan,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看来是在想自己的心事。“而且,她们还cheat on you……不说这个了——我们不是讲好不问对方过去的事吗?”,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温柔了一些。
“我,我不是有意问的……对不起”,她轻声说。她完全理解Chris不愿提起过去的心情,她还不是一样?说实话,她很庆幸很感激Chris的这个提议。找到一个不介意甚至不过问她过去的男人不容易,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其他的苛求呢?她暗自下定决心,从今往后真心实意地和这个男人相处,决不挑肥拣瘦,一定要好好珍惜栽培这段感情,以报答他的“不问”之恩。也许,本来以为没有指望了的感情生活真的可以从此安定下来,平平静静地开花结果——如果能够那样,即便是一辈子做根乖乖听话的“香蕉”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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