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一早,嗓子眼疼得厉害,下楼找一管六神丸咽下,心中才有些踏实。那时才六点半钟,天还灰蒙蒙的。等七点叫醒儿子,他一反常态地哭了几声,说是还想睡,於是就让他睡。而我的头皮却有些作怪了,根根头发摸一摸都刺得痛,平素铁打的汉子居然感冒了!干脆给老板留了言告个假。 八点半的时候,妻带着儿子走了,天却仍然灰蒙蒙的,远处甚至有黑色的云,这在洛杉矶是很不寻常的事。我心中隐隐有不详的预感,况且鼻涕也要肆虐了,赶紧拿了盒面纸巾,端端正正地坐下,把茶馆点开。 只看了几个帖子,我的预感便应验了,想必贝贝也有同样的预感的,因为她看似莫名其妙地问唯一怎么不见嗝儿来。唯一安慰了贝贝几句,我们也都没太当回事的当口,嗝儿便出现了,说是正在清理电脑,把不可告人的文件都删去,为下周的辞职作准备。 嗝儿辞职并不是什么新闻,早几月她就有过这样的流露,我们也就姑妄听之,以为是她一时愤懑之言。谁知不然,她竟毅然决然地真的这样决定了,在IT业哀鸿遍野的今日。无聊人们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便猜测她是否要遵夫命回家完成她传宗接代的使命,她笑言不是,只是想玩玩,等玩够了再琢磨生产的事。 想玩玩当然只是托辞,嗝儿平日里有大把时间泡在茶馆,工作於她而言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事,而且有份薪水可支;再者现在己届年关,公司里的精英们更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得凶,这时候辞职,似乎怎么都说不过去。原以为她的闺中密友贝贝和勿怕死能了解得详细些,然而她们也仿佛并不比别人知道的多,从贝贝难以自抑的悲切就可以看得出。这便是嗝儿了。 嗝儿是优雅的。在我的记忆中,茶馆名媛里唯一没破口大骂过的就是嗝儿了,因为她不需要,她有她的方法来表达她的非善意,从而让对手咬牙切齿。她唯一的几次失态也是几年前被我排出证据、捉住痛脚之后,那时我几乎可以看见屏幕后那个面红耳赤的嗝儿。此去经年,嗝儿也愈发优雅起来。她不象勿怕死那样总提她上海上只角的档次,然而我们都感觉得到。 嗝儿是聪明的。她有自己的主张,却从不争当主角,每每跟在她师傅勿怕死或她徒弟贝贝后面,放些冷枪暗箭,话虽不多,机锋处处,既让看客觉得无辜幽默,也让对方觉得恶毒阴险,更让己方感到支持的力量。 嗝儿的优雅和聪明还表现在她“淑女之交淡如水”的交友哲学上。在昨日茶馆浓酽的惜别氛围中,EPEI红了眼圈,贝贝悲恸欲绝,一向怜香惜玉的老汉如果不是泪流满面那根本没人相信,虽然他几次强作欢颜。但是,嗝儿依旧是淡定的,她只是在贝贝两度痛哭之后,才表示“也要难过了”,这份从容比起刘胡兰来如何?多年的冷漠,已让嗝儿在面对挚友炽烈感情的时候不知所措,这或许是一种悲哀。 最重要的是,我们优雅而聪明的嗝儿嫁了个美国人,麦瑞阿普了,这凭空又让她多了份傲慢和自信。麦瑞阿普云者,多是无聊的心理变态者的噫语,嗝儿是嗤之以鼻的。然而,无论她承认与否,都不妨碍她穿着美国人的鞋子说话。所以她可以讥笑同样是为传宗接代而回国娶亲者为“运输大队长”看他们的笑话,所以她可以诡称纽约大都会博物馆里的中国文物是买来而不是抢来因此不必归还。我举的这些例子不免有些牵强,嗝儿美国式的傲慢和对国人骨子里的轻侮往往并没有什么把柄,而字里行间又分明都是。偶尔掩饰不好,待大家等着看笑话的时候,她会用“你自卑”或“你暗恋我”从而让对方哑口无言。 如此有趣的嗝儿居然要离开,贝贝凄婉地说这结束了一个时代,影碟机里传来千百惠哀怨的歌:“最好赶在秋天,断了这一份情丝,免得结局又笼上一层冰冷的开始”,象是唱出了贝贝的无奈。我走到落地窗前,密密的雨,不知何时落下,在秋风中飘斜。昨日还盛开的黄玫瑰,此时花瓣一片片地被撕走。我依稀看到风雨里贝贝纤弱的身影,慢吟着:“。。。。。。桃李明年能再发,明年闺中知有谁?。。。。。。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