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爸妈不知道的故事》(四十八)

                      

 

                       (三)

 

 

 

    時鐘顯示著十一點五十分。羅倩在Grand Central大廳裡

待了整整三個小時。

    勇氣和信心越來越小,聲音越來越低。沒有一個人留神和

回應她求助的眼神和微弱的呼籲。

    恐懼和絕望使她感到自己的腿一直在抖著,背脊愈發佝僂,

頭髮蓬亂,眼窩凹陷。

    頭腦空空洞洞,感覺由脆弱而趨麻木。她越來越不明白自

己怎麼會落到這樣的處境裡,越來越不明白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我要倒下了。我在死去。她想象著自己的身體在焚屍爐裡

被火焰吞捲著,慢慢變炭變灰。

 

 

 

 

 

     彼得低著頭,心情抑郁心事重重地踱出 Crand Central

廳。幸虧有這自然的了結,否則遲早釀出災禍。

    我必須把握自已,重新面對生活。我做了不應該做的事。過

去的半年是荒唐的。這裡是美國,我是中國人。什麼事都可以

做,喪德的事碰不得。雖說伊娃主動,但是,我也不是完全被

動。

    對於她的丈夫來說,我是賊。他在緬因州研究海洋生物,我

在紐約自己的床上研究他的妻子……

    一個印度人提著一只沉重的大箱子迎面走來。彼得急忙閃

讓,一側身,瞥見一個女孩靠牆站著,腳邊有兩個箱子和一個

背包。她臉上的駭人的神情,使彼得對她多看了一眼。

 

 

 

 

 

    有一個人在瞧我。這個人在瞧我。他在瞧我! 羅倩眼睛突

然一亮,仿佛一道閃電,驟然間使得原先漆黑一片的一切頓時

一覽無遺地顯在眼前。

   不要抱幻想。——不能放過這個機會。--叫他! --算

了,沒用的。——試試看。——再討一次沒趣?

    閃電只是一瞬,一切又沉入幽黯。這個男人走了。

 

 

 

 

 

    彼得繼續向大門走去。 那個女孩像中國人。她的樣子非常

奇異,像剛從地震的廢墟中爬出來……走出十多步之後,彼得

的意識裡有了一個反應,使他回頭再次把視線投向那個女孩。

 

 

 

 

 

   啊,他回頭了。他注意我了。——他知道我有多可憐

? ——我的怪樣使他好奇罷了。羅倩突然氣餒,想坐下來,不

再看那個像中國人似的男人。

 

    那樣的蒼白和憔悴。想說話,又沒有勇氣。也許是沒有力氣。

她為什麼會這樣?

    走吧。莫管閒事。每個人都有自已的煩惱。

 

 

 

 

 

    天邊最後一點幽微的星光也熄滅了。這人真的走了。

    我就這樣坐著吧。直到被人抬走。管它什麼人,管它把我抬到

哪兒。

    但是,他為什麼走到半路又回頭看我?

 

 

 

 

 

    羅倩抬眼看去。那人再度停步回頭。

    她忽地站起來,拼命向他招手。

 

 

 

 

    向我招手? 招的是我? 兩手一起招著。

    彼得疑惑地看看兩旁,再看後面。

    招的不是別人, 正是我。

 

 

 

 

    別走開,求求你,別走! 我是一個被世界拋棄的人。我要

沉入海底了。如果你是我的同胞,救我一救吧。

    我不要死在紐約的火車站。

 

 

 

 

    彼得讀懂了臉上和揮動的手上的全部語言。

    他向她走過去。

    大腦在諄諄告誡。保持冷淡和警惕。以你這樣的年齡和閱

歷,落入什麼低劣的陷阱就不可恕了。在紐約,什麼騙人的花

招都有。

 

 

 

 

    他走過來了。

    上帝! 羅倩一陣昏眩,身子搖晃起來……

 

 

 

 

    彼得搶快跨前一步,一把扶住正在倒下的女孩。

    兩只箱子上系著 "中國民航" "美國聯航" "美國火車"

的行李標簽。

    箱子上還各貼一塊已經發黃的膠布,上面寫著 "中國上海

——美國密歇根州安娜堡市"

   

 

 

 

                            (四)

 

 

 

 

    如果說,跟著彼得走出 Grand Central大廳,在濕冷的街頭

守著兩個箱子等候彼得開車過來,再低頭跨進汽車坐在駕駛座旁

邊的羅倩猶如行屍走肉,除了機械動作之外沒有生命的知覺的話;

那麼,坐在彼得家的沙發上,喝下一杯濃濃的加了Ha1f and Half

(一種新鮮濃縮牛奶)的甜咖啡以後的羅倩,就可以用漸漸復活來

形容了。

    從趾尖開始,雙腳雙腿的細胞一個一個在蘇醒,僵硬感一寸

一寸地消失。周身的血液重新流通起來,臉部的肌肉也正在軟化。

最重要的,大腦開始活動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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