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汪洋说了多少遍了,别仗着我的客户喜欢他的设计就不把老板放在眼里,一大早上他就又跟老板吵起来了。回头他钻到我座位旁边,跟我哭诉。
“姐,就他那个客户,一看就一农民,还老跟我这指手画脚,怎么土,怎么来,他是设计我是设计啊?字放那儿好好的,他非让加大加粗,都大了两号了还嫌小,还非要绿底上反红!你当是你们家后院墙上刷的标语啊!回头我就跟他说去,这活我干不了,让小田给他弄去,丢不起这人!”他说的小田,是启宣专门负责排版打字的小姑娘,任劳任怨,脾气特好,只干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活!
“汪洋,我就跟你说这一句,进了这一行,你就得把那点艺术家的性格收一收!你美院毕业的怎么了?有本事你不吃不喝回家画画去!等出了画展,估计你人也饿得差不离了,姐姐立马给你送一副挽联,八个字:妙笔生花,天饿英才!横披:奈何!”他嘿嘿一乐,老实了。
“对了,汪洋,刚我给你介绍的徐铃是我发小,她的客户就是我的客户,她要是有什么不懂的,你多帮帮她!听见没?今儿晚上跟姐姐们簋街去?”
“得累,那姐你先忙!”
这个小家伙,我不禁失笑。我认识汪洋也挺巧合的。有一回,周末我闲着没事,骑着自行车在小胡同里瞎蹿。就看见一个二十出头细胳膊细腿的小孩,扛一DV机,指挥几个民工这个那个的。我好奇他们在干吗,就往旁边一蹲,看那个小导演瞎指挥。别说他还挺像那么回事,一本正经地给民工们说戏。
“你刚进城那会肯定不像现在这么油吧,看见这么多大楼,咋想的?”
“头晕呐!”那民工特老实
“……除了头晕你还想点啥?”
“这么高的楼,谁住啊,爬上去还不累死!俺们县里最高的楼才4层,那还盖了一年多呢!这得费多少砖,多少工夫啊!”
小导演直挠头,“我不是说楼……我是说你刚一进城,是不是觉得特迷茫,特困惑?……就是不知道该干啥,该往哪儿走的意思?”
“让干啥都行,只要给钱!俺家里的嘱咐俺了,干活不兴挑,城里找活不容易。”
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儿,小导演终于完成了这个镜头。一回头发现我蹲地上乐得都直不起腰来了!他点根烟蹲我边上了:“操,累死我了,感情这帮哥们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人家根本不觉得自己可怜,我这瞎可怜人家什么劲呢!”
小导演就是汪洋,美院刚毕业,天天跟一帮搞艺术的混在一起,啥艺术干啥!整天食不果腹,朝不保夕。偶尔替人家画画路牌和饭馆壁画什么的,基本上跟蹲在街边上等活的民工差不太多。后来启宣缺个设计师,我就把他介绍进来。小伙子对于色彩的感觉极为敏锐,经他手的作品,有一种说不出的力量。就是有点艺术家的清高和年轻人的倔脾气,在公司里除了我谁的帐他都不买!我们这行就这样,只要能抓住客户,谁的帐你也不用买!
下午我带着汪洋和他设计的初稿,直奔惠友公司。路上我跟汪洋叮嘱:“千万忍着你的牛脾气,这个客户,姐姐我都努力了快一年了,要是能把它拿下,咱姐俩下半年的活动经费就都有着落啦!”
车到惠友,我和汪洋站在他们楼下嘬了半天牙花子。虽然康普也是全球五百强,可也就包下一层楼而已,看人家惠友,自己建了一座大楼,在这里上班是何等的气派!进进出出的男女一个个雄纠纠,气昂昂,仿佛整个世界都要靠他们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