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日本的三次邂逅 我和日本邂逅过三次。 第一次邂逅 时间:夏天的深夜 第一次到日本是1996年6月,那时我一句日语也不会讲,在日本一个熟人也没有,是从美国回国的路上,一时好奇,办理了在日本过境停留72小时的手续。 那时的中国人还没有出境旅游这一说,各种介绍自助旅游知识的手册我自然也没见过。凌晨两点我拖着大箱子从东京成田机场走出来,才觉得自己可笑: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孩子,连饭店都没定,深更半夜在这异国他乡应该到什么地方去呢?四下环顾,看到机场的巴士站牌上有一个站名叫某某HOTEL,好,我现在知道了日本的一个饭店的名字了,就去那儿吧。日本的机场巴士和我们的一样,大件行李放在车厢下面,乘客只带随身物品上车。把行李交给小工,自己上了机场巴士,才忽然想起,刚才小工可并没有在我的行李上书写站名什么的,只是挂了一个没有任何字迹的红色纸制行李签,要是行李下错了站,我可惨了。成田机场离市区很远,经停的站也不少,我要去的饭店偏偏在很靠后的地方,因此,每到一站,我就万分担心地隔着玻璃看小工从巴士底部的行李仓中取行李,看了两三站,我发现小工们取行李极其准确和轻松,每到一站,他们就会取出几件行李放在站台上,下车的乘客各拿各的,十分怡然,一件也没错过。而且谁的行李签上也没有目的地的字样,我坐在车上,心里一直在奇怪这些工人怎么有这样好的记忆力?或是那些行李签是什么高科技产品?于是就一站一站继续看下去,终于在我到站之前恍然大悟:不同站名的行李签颜色是不同的,比如到我那一站的所有行李都是红色标签,工人只要取下所有带红色标签的行李,放在站台上就可以了。别的站台的行李签则各自是黄色的、橙色的、绿色的、白色的……我舒了一口气,心里觉得轻松多了。 到了某某HOTEL这一站,下车四下一望,我的心又提起来了。原来机场巴士的这一站几乎是在地铁的站台上,头顶有一个巨大的水泥顶棚,我看不到饭店到底在什么地方。此时已经是东京时间的凌晨三点多钟了,站台上已经没有什么行人,只有一个清洁工人在工作。我走过去连说带比划请求帮助,那工人十分热情地领我走到一个有饭店标志的公共电话的面前,我苦笑了一下:我怎么能知道那从未谋面的饭店的电话号码呢?谁知那工人看我犹豫,干脆把听筒从话机上摘了下来,递到我手上,我正不知怎么和他解释,只听到听筒里传出英文的问候声:“某某HOTEL,您好!”原来,这个所谓的公共电话和饭店的前台竟然是相连的,完全不需要拨号,只要你拿起听筒就可以了。几分钟之后,一名推着行李车穿着饭店制服的小伙子便出现在我面前,带我去办理入住手续了。 日本的服务确实不同凡响。 第二次邂逅 时间:深秋的傍晚 那是2000年的11月,日本成为了中国公民的旅游目的地国家,应日本观光振兴会的邀请,我到京都做采访,入住日本的日式温泉旅馆。 其实日本是有很多很好的西式大饭店的,我在大阪就见过一个,不仅到处摆放着西方的雕塑,一切设施和欧洲毫无二致,甚至还建有一座当真可以使用的大教堂:人们可以在那里举行西式的婚礼,连神甫都是金发碧眼的真正欧洲来客。 通常中国人到日本旅游也是入住西式饭店,住日式旅馆的机会并不多,住温泉旅馆的机会就更少了。我们去的这家旅馆是在京都附近的山里,坐落在一个温泉的泉眼上。除了外墙以外,整个旅馆都是木结构的,十分优雅。房间门口没有编号,只有汉字的名称,有点象我们饭店的包间,写着“松”、“竹”、“梅”的字样。我住的房间是“松”,其实即使我记不住自己的房间名字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就在写着“松”字的木牌下面,贴着一张纸,上面用毛笔写着我的名字,来往的人都可以看见。 进了屋子就是玄关,迎面摆着一幅画、一束花,我必须在这里把鞋脱掉。换了拖鞋,拉开一扇纸门,才算进了房间。房间的地面比玄关高半尺左右,一块块的“地砖”是草席的编就的,这就是所谓的塔塔米了。除了一张矮矮的“炕桌”摆在屋子中间,房间里几乎就没有什么家具,到了吃饭的时间,服务员就在“炕桌”上摆满日式食品,这屋子就成了餐厅;吃过晚饭,进来两个头发染得黄灿灿的年轻小伙子,把“炕桌”往旁边一撤,打开壁橱,搬出被褥枕头,一通忙活,搭出一个地铺,这屋子就成了卧室。饭店的女老板说,这房间每夜收费三万(日圆),不过屋子里住几个人是没有限制的,只要躺得下,十个人八个人也是这个价。 我住的这个房间还有点特别,就是阳台上附设有温泉。日本人喜欢泡澡,尤其讲究用温泉泡澡。不过,他们是先在浴盆外面把身体洗干净,再进到浴盆里去。我这个阳台也是如此,露天的台面上有一个正方形的石制浴盆,浴盆里是温热的泉水。浴盆外头有一个喷头和一个小木盆。我站在阳台上看看对面已经被枫叶染红的山坡,觉得这件事情和冬泳有点相似之处。不过既然来了,我还是打算冒险试试,龇牙咧嘴地冲完澡,跳进盛满温泉水的小石头浴缸:浴缸很小,但水并不浅,蜷腿坐下,水刚好没过我的膝盖和肩膀,但却决不会溢出盆外----好暖和啊!要不是在11月的秋风中冲完澡,怎么会明白温泉的舒适?我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觉得修建这样的浴池的日本人大约是主修哲学的。这个澡洗得比上哲学课更令人印象深刻。 第三次邂逅 时间:春天的早晨 2001年3月,冲绳。 自从日本成为中国公民的旅游目的地国家以后,中国团热情很高,而且和有些日本人以前担心的不一样,到日本旅游的几万中国人,非法滞留不归的只有不到2%,中国团的消费能力也让日本各界大开眼界。这种情况使得日本各地纷纷在中国做宣传,希望中国游客可以刺激当地的经济发展。这样我们有机会到了冲绳。 冲绳在日本的最南端,在那里,小岛星罗棋布。因为岛子小,从一处到另一处往往得坐小飞机或是坐船,在一些小岛上,古老的渔村形态也保留得原汁原味,所以岛国的感觉比日本其他的地方要强烈得多。 冲绳原来叫琉求,是十九世纪划归成日本领土的。1945年,美军在这里登陆,建立了军事基地,到70年代,日本才重新对这里行使主权。所以和日本其他地方比起来,冲绳是一个日本味比较少的地方,一应的物品和风景总有点似象非象的感觉。 冲绳地方小,但是军事基地不小,在冲绳的首府那霸市附近,美军的军用飞机频繁地起飞和降落,马达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当地的民房一律是双层的玻璃,据说当地的小孩听力也普遍不是很好。在基地的里面,人们说英语、花美圆,而且车也是靠右行使的,和美国本土一样;而在基地外面,按照日本的交通规则,车要靠左行使,所以美军的车辆撞到当地人的报道也不算少见。虽说美军基地是不能参观的,但是,在冲绳逛街,当地“特产”也往往和美军基地有关。 美军的军用望远镜、军用水壶,用旧的军服、军帽,甚至是子弹壳改制的钥匙链在那霸市最有名的“国际通”大街上到处可以见到,很多人都会买一两件作为到访冲绳的纪念。不过我看着这些和战争颇有关联的东西,总觉得心里紧巴巴的,不舒服,还是想买点冲绳人自己的工艺品,到处打听才知道这里烧制的玻璃器皿很有点名气,便直奔玻璃作坊,看工匠们在炉火边手执金属杆,蘸着玻璃料吹拉旋转,一件件彩色玻璃工艺品便“闪亮登场”了,心里觉得愉快了很多,随口和旁边的人聊天说冲绳为什么玻璃工艺发达啊?对方倒是挺热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因为冲绳自己物产不多,也没有什么工业,二战刚刚结束的那些年,人民生活艰难,美军的基地倒是物品丰富,常常扔出一些生活垃圾,当地人就拣了回来再利用。冲绳人在利用废旧的可口可乐瓶子的过程中,发展了玻璃的加工工业----让人这么一说,那些美丽的玻璃工艺品看上去也让人心里紧巴巴的了。 好在冲绳还是有和美军基地没有关系的特产的。 那天早晨,我坐船到一个很小的岛上去,这个叫做竹富岛的地方居民只有二、三百人,非常安静,因为纬度比较低,三月的小岛就已经是郁郁葱葱的了,坐着牛车一晃一晃地走过古老的民居,来到不大的一片沙滩,当地人让我把手用力按到沙滩上,再拿起来,手心上便粘上了一些大大小小的沙子和杂物,把沙子拨开,我惊奇地发现手上有几粒白色的沙土大小的星状的东西,当地人将染成了蓝色的沙子灌在小玻璃瓶中,再把这种星状的白色颗粒也放进去,瓶子里便出现了蓝色的夜空中银星闪耀的样子。这只小瓶就是当地的特产了。 后来有懂行的人告诉我,这种星状的颗粒并不是异形的沙土,而是一种珊瑚虫的遗骸,是真正的冲绳特产,它的名字叫“爱的星沙”。 这个小小的沙土瓶我一直保留着,它使冲绳那样地触手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