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之欲

生之欲

 

上中学时就听过黑泽明的名字。知道他是个非常有名的日本导演。从没有看过他的电影。因为那时全国人民的电影渠道来源只有电影院和电视台,放什么你就看什么。颠来倒去的就是《追捕》和《忘乡》以及山口百惠甜美的笑容。

 

来美国后,在录像店看见过很多次黑泽明的电影。盒子的封面都是暗暗的,闷闷的。我每次租电影总是以当时的心情而定,或者伤感,或者轻松。反正总是缺乏那种沉重和思考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只有这样的心情才配黑泽明的作品。 拖来拖去竟然一次他的电影都没有看过。

 

一个偶然的机会拿到黑泽明这部 《生之欲》“IKIRU”。既然这张碟已经很有缘的在我的家里,不管有没有准备好相应的情绪,我决定看个究竟。

 

电影摄于1952年。是黑泽明界于《罗生门》和《七武士》之间的作品。战后的日本正忙于建设,到处大兴土木。街道很窄,没有任何现代化的迹象。主人公Kanji Watanabe 是市政府的一个小职员,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工作了30年了。五几年的日本政府部门竟然是我们都很熟悉的人浮于事和官僚。每个部门最努力的工作就是互相推诿,千方百计的不做事。

 

我们的主人公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高高的一摞文件后面盖章。他的脸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可以说是平和也可以说是木然,毫无表情。旁白告诉我们Watanabe也年轻过,也有过要干一番事业的抱负。只是这一切都已经是过去了。他现在的状态甚至不能说是活着,充其量就是让岁月从他身边经过。Watanabe深谙办公室政治:不承担任何责任,不做事其实是保住职位最好的方法。日本人自己总结当时的三大官僚原则就是不迟到,不休假,不做事。

 

Watanabe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一个人将儿子抚养成人。如今和已经结婚的儿子住在一起。父子关系不咸不淡的。偏偏这么一个与世无争的人得了胃癌,只剩下不到六个月的时间。

 

从知道自己得了胃癌那时起,Watanabe 脸上就一直是那种受了惊吓,缓不过来的表情。就像一个人嘴里含着东西,突然听到一个噩耗,不由得睁大眼睛,但却忘了呼吸,也忘了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有些不知所措的Watanabe独自坐在一个小酒馆里自斟自饮,他告诉老板他以前从没给自己买过酒喝。老板说一个有胃癌的人喝酒简直是自杀,并问他是不是真的觉得好喝。Watanabe说不是。但他觉得这是奖励自己这么多年辛苦工作的一个方式尽管这个奖品对他来说无异于毒药。

 

Watanabe 从来没有想过生命的意义,直到生命的尽头。然而这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曾经坚信的工作,家庭和价值观实际是错的,不过是用来将死亡和生命拒之门外的虚幻。这个发现远比癌症本身对他来讲更具摧毁力,因为他没有时间来挽救任何事情,只能等待死亡的到来。

 

在一个人面临死亡的时候,当我们审视我们的一生到底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如果名誉,恩仇,金钱在那一刻都无所谓的话,为什么那么多人会迷失其中不能自拔呢?

 

Watanabe同办公室的女孩子找到他签字换工作。女孩子身上的活力深深的触动着Watanabe。他请求女孩子和他一起渡过一天。女孩子孩子气的天真,甚至好的出奇的胃口对Watanabe来说就是生命的象征。Watanabe 请求女孩子教他怎样才可以像她一样充满活力,他想要在死之前能真正的活过,哪怕只一天。女孩子有些被吓到,她不能理解Watanabe的绝望。女孩子说她每天只是忙于吃饭,工作。只是在制作那些玩具时是她会想象她在和全国的小孩子一起玩儿。

 

女孩子的话使得Watanabe突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他决定用剩下的时间冲破所有办公室官僚,帮助附近的居民修建他们早就该有的公园。Watanabe 通过帮助别人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自己找到生命的价值。

 

在看老电影的时候,我总是在想那个被问过无数遍问题。人类科技的进步有目共睹,可归结到人性似乎变化并不是很大。拿着手机上网,电子化的现代人依然会欲壑难填,依然会患得患失,依然会不快乐。人类为什么不能从前辈身上吸取教训呢?有关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的问题为什么总是一问再问呢?我想这是因为这些道理不似自然科学的知识可以传道授业,我们只能通过自己的生命体验来明白。

 

上学,工作,结婚,这些真的是我们的选择,还是我们不过是按照家庭和社会的期望去做我们“应该”做的事?从小我是个听话的孩子,长大我是个循规蹈矩的大人。我用听话来保护自己。在很想说不的时候说是。我不喜欢和不安分的孩子做朋友,因为他们常会带我惹祸。可我现在很想念他们,想念他们冒险的勇气,我想成为他们。

 

也许不到最后一刻我永远不能明白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也许这永远是个见仁见智的话题。但如果我能诚实的面对自己,仔细聆听心灵的声音,而不是去追求人云亦云的“成功”。面对自己的恐惧,能做到真正的勇敢。至少我没有辜负生命。

 

曾看过评价这个电影很有趣的一句话,“活着就意味着去爱,除此之外都是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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