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系列已经搁下很久,不写完,总是一桩心事未了。不管如何,再怎么犯懒,还得把它们一一写完。这点小事都无法坚持完成的话,也实在太没有长性。鞭子高举,威吓自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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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酒和膏肉的陪伴下,我们在阿拉善盟的日子过得依旧酒气冲天。酒肉穿肠的热闹终究平复了下来。宿醉醒来,等自己能点清十个手指头,我们几个终于想起来,沙漠就在身边。
一早,坐上中巴出城,十几公里之外,我们五个三男二女,肖、丰、平,绣绣和我,被司机留在了一个黄尘笼罩的小镇上。顾不上回味小镇的西北风,肖,我们的蒙古同班,吆喝着我们起步。沙漠并未在眼底,面前是看似无际的草甸子。肖提醒我们,沙漠在草甸子的尽头。听得让人心一凛,这得走多久?
为了领教这真正的沙漠,四个从上海去的公子小姐,穿着厚厚的羽绒衫裤,踩着靴子,跟在山的屁股后面,呼哧呼哧一步步向草原深处行进。
冬天的草原,土冻得梆梆硬,满目萧条,如果没有远处举行那达慕大会的那个主席台的话,这儿几乎没有一丝人的气息。山说,到了夏天7、8月份,这儿是个很热闹的处所。蒙古摔交、叼羊比赛,骑马射箭,玩的全是蒙族的游戏。听着让人有点向往,传统文化的东西犹吸引人。绵延传下来的习俗从来都是精华。我们几个知道自己见识那达慕的机会着实渺茫,唏嘘几下,脚步未敢停。
愈走愈远,愈走愈深。脚下的草越来越少,而曾经路过的那个主席台似乎已目不能及。我们几个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入戈壁,胡杨树插身而过。看着它倔强的枝桠指向蓝天,心里越发对那片开始印入眼帘的黄漠充满敬畏。
戈壁上的植被越来越稀少,直至被黄沙整个吞没。极目处,沙丘起伏,一望无际,黄的沙,蓝的天,色彩美得出奇。
我们终于和真正的沙漠面对面。一路还在打打闹闹,见到这沙海的一瞬,我无法顺平自己越来越急的呼吸,心竟然跳得似小鹿疾奔一样飞快。
最终我们几个没有忍住脱口而出的那声低呼,然后发了疯似的往面前的这个高高的沙丘冲去。把自己扔向沙漠的感觉真好,好得让人有狂喊的冲动。连滚带爬,既有小孩心性,意图比比谁快;同时又有着无法言传的那种与沙漠亲近之心。
徒手爬沙丘不似想象的那般容易。越用力,越想挣扎,就越使不出劲。尤其是攀到丘顶,因为浮沙松软,登高一尺,必会下滑三寸。两个沙丘一冲,累得我们五人气喘吁吁趴在那儿吐大气。一阵嬉闹之后,我们的衣服里、靴子里充满沙子,硌着不舒服。于是,我和绣绣翻过另一个沙丘,躲在后面收拾一下。
衣服一件件褪除,当自己赤足踩在沙漠上时,阳光下的暖意,让人几乎就忘了自己仍置身在隆冬里。脚趾与沙的摩擦,这感觉实在令人折服。仰天躺下,背着光,望着眼前无边的苍茫,无边的逶迤,突然间自己似踏上了另一个星球。耳边只有风声吹过,所有世俗里的嘈杂,纷嚣消失得没有踪迹。远古走来的腾格里沙漠似在轻声吟唱自己的悠扬,金黄的流沙迤逦在苍穹下,我发现自己渺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时空无限的宇宙里,我们似一粒沙,一颗尘埃,这荒野大漠似存在着荡涤灵魂的力量。什么凡尘俗事,私心杂念,在这儿都化为乌有。人躺在那儿,身体和灵魂似赤裸,无一染尘。
不知在那儿躺了多久,耳边隐隐传来散散落落的叮铃声,心里一阵恍惚。漠风、瀚海、沙浪、苍天、驼铃,梦似乎完整了。
爬起,极目远眺,果然见一牧人牵着骆驼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驼影越来越清晰,驼铃越来越真切。在这粗犷的天地里,铃声清透之美,有着无法言语的气韵。
骆驼终于是骑上了,经历它前仰后合的起驾,这次沙漠之行堪称圆满。来回六小时的步行早已不以为意,劳累和满足绝对成了正比。瞬间的禅定,霎时的天人合一,是怎样的收获啊。
和阿拉善左旗的那些酒友至今有着联系。在他们的口中,如今的巴彦浩特和十几年前已经完全不同,连那个曾经的荒漠,现在也充满了人气。我无法想象喧闹的沙漠是怎样一幅情形,无法领会人头齐集的沙丘又会有如何的意趣。
因为,不管走到哪里,心里的那个腾格里沙漠,始终孤寥、高旷,始终静寂、出世,伴着那由远及近,若有若无的驼铃声,充盈在脑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