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连 • 老家

说说子女坛的朋友们。。。情节由论坛的言论文章引出,事件则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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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初中时,我随家人回了次老家。父母要帮八十岁高龄的姥爷落实政策。 我的老家在大连郊区。父母在同一个村子长大。父亲家迁到那里的故事比较复杂。祖爷爷的前辈在朝廷作进士,到了祖爷爷那一辈儿,是沈阳富甲一方的大地主。沈阳现在还有以他姓氏命名的屯子。祖爷爷不知何故与当地的另一位x姓地主有了过节。一天,那家地主带人围困了祖爷爷的家。为保全家人,祖爷爷一个人挺身而出,被打得半死,回来没两天便咽了气。从此家人心中种下复仇的种子。后来,祖爷爷大儿子的孩子赴日留学,回国后做翻译官,用职权之便杀了x姓地主。不久之后,家境因抽大烟败落。爷爷是祖爷爷二儿子的孩子,抽大烟在所难免。奶奶用担挑起骨瘦如柴的爷爷回了娘家,也就是现在的村子,帮爷爷戒掉烟,保存了他家唯一一支人马。现在沈阳附近还有很多散落的亲戚,但都是旁支了。父亲就出生在这个一贫如洗的家里。幸好出身贫农,不然文革时就不只是发配到内蒙古建设兵团那么简单了。 母亲家到这个村子安家的历史较为简明。姥爷天津医科大学毕业。为躲避战火,伙同四位同学一起扎根农村。姥爷医术高明,心地善良,颇有口碑。看病的人有钱给钱,没钱给米,没米就欠个人情。一次母亲和小伙伴上山砍柴,翻山越岭,玩到天色渐黑,两手空空。看见山脚下一家有砍好的现成儿柴禾,背起就跑。结果被那家人拿住,五花大绑。后来那家人从母亲嘴里听到姥爷的名字,急忙赶着毛驴车连夜把母亲和柴禾一并送回。原来多年前姥爷曾医治好那家人的腿。 姥爷没能躲过文革的风暴。当时他在县医院做院长。有一段做国民党伪保长实为地下党的经历说不清,被关进牛棚。姥爷心高气盛地喊了一句:当年为了共产党,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如今可好,卸磨杀驴!一句话被定成现行反革命。一次批斗中被人从台上踹到台下,瘸了一条腿。上干校,做苦力;发落回村,继续改造,猪狗不如。要不是父亲把军队饲养上等良马的军粮偷运给姥爷,姥爷恐怕早就饿死街头。哎,文革象是心头永远不能愈合的伤疤,轻轻一揭,鲜血淋漓。 文革结束,姥爷一次次上访。恰好遇见当年做地下党时的老上级,当时已经是沈阳高法的审判长,冤案得以昭雪。可是等着落实政策的人太多,姥爷一等再等。父母焦心。 我们踏上北上的列车,一日一夜,又颠簸在赶来接我们的毛驴车上。姥爷等在家门口,八十岁的老人,腰板儿挺直,行动缓慢但不拖拉。 姥爷家有三间房。外面一间有土灶。土灶上是一口大铁锅。另外两间,都是左手土坯炕,右手旧红漆柜子,依墙摆放。灶火和土坯炕相通,冬天靠灶火的余温暖炕。吃饭时,炕上架起一四方的矮桌,大家盘腿而坐。房后是个小院儿,一眼井,一台石磨,一排葡萄藤架。 父母整天在外奔波。我怕狗,不敢出门。我就呆在姥爷家里,拉拉灶上的风箱,或是摆弄木头门闩,或是试着用葫芦状的瓢在大水缸里舀水。姥爷家的药碾,我爱不释手。药碾用铁铸成。底座呈船形,里面是尖槽儿。碾子圆盘状,圆心厚,边儿薄,圆心两侧有把手。握住把手前后推,圆盘就在尖槽儿里来回滚动。还可以象骑车似的,坐在木凳上,用脚推把手。姥爷见我喜欢,撒几粒干玉米豆儿让我碾碎。错觉中,淡淡的药香袭来。 我不切实际的想把沉沉的铁药碾据为己有。离开姥爷家时,心里象丢了宝贝似的失魂落魄。我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简单,粗笨,更谈不上是什么文物,是不是就因为它默默不语却又似和我讲诉历史? 姥爷照例每年都要寄一包砖头大小的装满红皮花生豆的包裹给母亲。旧纱布上书清秀的毛笔小楷。母亲收到每每感慨万千。母亲也会时常写信给老人家。我有时偷偷拿起母亲放在写字台上的信笺,“父亲大人在上”,字用繁体,自上而下,我恍如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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