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腊月十六。今年多雪,让我想起了小时草原上的冬天。
圆月当空,清冷的辉光遍布皑皑大地。雪原无垠,万籁俱寂。仿佛一切都被严寒冻僵了似的,都在沉睡。
我们行走在原野上,远处渐渐闪露出星星点点的光亮,那是小村人家的窗户透出的灯光。哪怕是其光如豆的煤油灯,都会被远在十几里外的行人看到。许多人都曾被这荧荧如豆的灯光引导,摆脱了冻死野外的厄运。那灯光有时甚至是从茫茫雪原上一座孤零零的牧人小屋里传出的,可谁都知道,那里是瀚海中的岛屿,给人以生的希望。即使是在白毛风(暴风雪)漫天席卷的黑夜,雪幕也遮挡不住它发出的光芒。在草原上生活过的老一代人中,许多人都有过这样不寻常的经历。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仿佛就是宇宙中唯一的声音,毡靴也挡不住从脚下传上来的刺骨寒气。寒风不断从你身上带走热量,此刻你自己是这天地间唯一的热源。你要是再找不到人家的话,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被冻僵。
过去的蒙古人有个风俗,凡是过路行人,不管认识不认识,不论进了谁家的毡房,主人都会允许他吃饭留宿。对此现在的城里人可能难以理解,殊不知,在那样的自然条件和生存环境里,这是最为人道和理智的做法。不过这种情况到今天就几乎不复存在了。现代文明不仅改变了过去落后原始的生活条件,也改变了古道热肠的民风。
你也许会说,我是绝对不会遇到这样的险恶情形的,我才不会一个人没事跑到方圆百里杳无人烟的荒野中冒险呢。但我要说,城市里蕴含的危险远比野外大得多。自然的严酷是它本身固有的,亿万年来它就这样浑然不觉地运行着。它对人类并非心存恶意,温暖与严酷都是它的呼吸。它以自己的丰饶和美丽养育着万物生灵,也慨然接受着人类加之于它的所有东西,不管它愿意或不愿意。我们为什么要对它心存恐惧呢?
正因为如此,和我们相比,那些与自然接触得更为密切的人们,他们活得远比我们安恬和坦然,死也比我们死得安详平静。他们对世界的了解也许不如我们多,但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可能比我们更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