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星辉,有何吩咐?”长发小妹大声说道。“又有活儿吗?要熨裤子吗?”
“我是带来点活儿,”月影星辉告诉她,朝着扔过柜台的那件发皱的、多年未穿的睡袍点点头,“洗洗再熨熨,不过这件不一样。”接着又说:“我还带来点别的好东西,你也知道规矩。”
长发小妹又大声笑起来,并且照月影星辉说的那样闭上眼睛,伸出双手。她这样使她看上去青春洋溢得如同个小女子。一双大眼睛闭着,纤巧的手指正伸着要接那份惊喜。月影星辉从口袋里拿出发自假释委员会的那个信封并把它递给她。
“刘富贵……”她说话了,声音里有一丝哽塞。“他——他要回来了……”
月影星辉点点头。“这份决定刚刚出来,我急忙给你拿过来。我走了点儿后门,让刘富贵早点获释。星期三他就可以回家了。”
月影星辉看着她,然后转身离开。大步走向停在路边的主子。这是一辆灰色的轿车,门上赫然印着“地区检察官”的字样。
刘富贵是他的亲兄弟,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月影星辉和刘富贵都爱上长发小妹也是势在难免。即使还是个孩子时,长发小妹就是那个街区最标致的小妞儿。到了上中学时,她仍是最漂亮的姑娘。在学生阶段,兄弟俩在长发小妹面前似乎都不占优势。她会今晚跟月影星辉去跳舞,明天又跟刘富贵去看电影。后来刘富贵在一家银行工作,为了讨好长发小妹,挪用了大量公款,终于离开公寓和长发小妹私奔了。直至后来东窗事发,被送进了牢房。此后的五年里,长发小妹接下了她父亲的冼衣房。月影星辉为了刘富贵已花了五年时间,其中后三年还是作为地区检察官,四处奔波才使他获得假释。还好最近的官运看来不错,马上就要高升了。
月影星辉清楚在监狱呆上五年能让一个男人变成什么模样,刚才去刘富贵以前的公寓整理了一下,以便他一回来一些东西就可以用了。
三天后,月影星辉用车把刘富贵接了回来,把车停在长发小妹的那座小房子前面,想必她正在里面等着呢。
“快进去会她吧,小子。”月影星辉说。“过一两天我会过来,让你在我给你提到的那个电石厂重新开始新的工作。”
月影星辉感觉好多了,好久都没这样了——五年了啊!月影星辉独自驾车回办公室,一路在想着与刘富贵道别时他眼睛里透出的那种神态。
电话铃响的时候,月影星辉还在办公室伏案工作。电话上传来长发小妹的声音,立马月影星辉明白过来了。不祥之事。多少年了,月影星辉了解她,月影星辉还从来没有听到她哭过一次呢。但眼下她分明就在哭么,她使劲地啜泣着,月影星辉都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了。
“月影星辉?噢,可找到你了!你得过来一趟,月影星辉,马上。我不知该怎么办。出事啦……”
“刘富贵呢?”月影星辉厉声问道。“刘富贵没事吧?”
电话那端良久沉默无语。然后传来低低的几乎听不清的声音。“噢,月影星辉,他——他死了。”
月影星辉木木地放下听筒,机械地走出办公室钻进汽车。
不觉间月影星辉的车子已停在他们家门口。
前门微微敞开着,月影星辉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进那间狭小的起居室。月影星辉听见长发小妹在隔壁的卧室里正低声地啜泣,声音硬咽。月影星辉走过去,看到她仍然蜷缩在电视机旁边的椅子上。当然,月影星辉也看到了刘富贵——死后的刘富贵。他的双脚还搁在地上,他坐在床沿上就这样搁的脚吧。身体的其他部位向后跌倒着,平压在被单上。
他的脸朝着月影星辉,显然死的时候就是这个姿势。双目紧闭,一支22左轮手枪的银白色枪柄伸在他的嘴巴外面。他的牙齿仍咬着枪管,紧紧地,哪怕人己死去……头底下白色的亚麻布被单现在一片殷红,上面浸满斑斑血迹。床单的顶部翻卷着,好像他要伸手拿到下面的什么东西。
他是先摘掉了眼镜——他总是戴着的。现在眼镜整齐的叠着,放在梳妆台上一个余温尚存的牛奶软糖盘子旁边。
月影星辉的目光又移回到尸体那儿,猛一转身面向长发小妹。她的眼睛也闭着。她就坐在那把椅子上,身体稍稍摇晃。
“这是为什么?”月影星辉劈头向她问道。”他为什么要这样?不早不晚,偏偏在今天晚上?又偏偏在这个地方?”
她颤抖着。这时,她睁开眼,目光里不再有热情的光芒,只显得苍老、干涸,并由于惊吓而呆滞无神。
“我不知道,”她喃喃说道,“除非——”她的眼睛机械地转向房间那头一扇开着的壁橱门。
月影星辉也看到它了。那件睡袍,那件月影星辉放到店里要洗烫的睡袍。
“我把它和其他需要缝补的活儿带回来。我打算把肩膀上的那个缝补起来。我在店里哪有时间干完,月影星辉,每分钟都有顾客在等。我从没想到——
“噢,月影星辉,你也知道他这个人总爱嫉妒简直不可救药!他肯定发现了它挂在那儿,就……就往别处想了。当时我们本来正准备上床。这时我突然记起我做好的牛奶软糖,端回来却发现他这个样子。他知道我在枕头下放着那把小手枪,多少个夜晚我就那么独自一人……我们——我们该怎么办,月影星辉?”
月影星辉盯着她,仍然处于痛苦和惊悸中。“有一件事我们可以做,但这也唤醒不了刘富贵。”
月影星辉伸手越过她那颤抖的肩膀,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和大部分警员一样,greenpine_1234-警官也是月影星辉的朋友。他看了看尸体,
“有时就是这样,月影星辉。严酷是严酷,可还是照来不误。在监狱待五年叫人不疯也狂。尤其像刘富贵这样一个敏感的孩子。当他们最后又得面对外面的生活时,一下子转过弯来可真不易。他们要考虑自己已经遭受的两次打击,除非他们是真正的硬汉。唉,这种事情总会发生的。”
月影星辉麻木地点点头。长发小妹向他们叙述了她的故事,没有提睡袍这档事儿。greenpine_1234-大步走向房门让一帮记者进来。
“要是你们哪个家伙是反对派报纸来的,想要从这事里炒出一桩谋杀案,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毫不客气地警告他们。“瞧那副眼镜。整整齐齐地在那儿放着。他那双眼睛,法医说是死前就闭上了的。还有那把枪被牙咬得多紧,恐怕只能撬开牙才能拿出来。”
“尸体上、房间里都没有一丝一毫暴力搏斗的迹象或痕迹。如果你认为一个人一点不反抗就让一支上了子弹的枪插到自己嘴里——除非他自己放进去——那你肯定疯了。”
“我的报告也会这么写的。只说事实。如果你们有谁出于政治原因而要大做文章的话,那诽谤罪这个罪名会有你好看的。明白吗?”
星期五那天是刘富贵的葬礼,雨下了一整天。除了greenpine_1234-请的牧师以外,墓地旁只有长发小妹和月影星辉两人。后来长发小妹邀月影星辉去家里喝一杯。月影星辉瘫坐在她家客厅的沙发上。
月影星辉不太想喝什么,不停地回想着刘富贵死去的那个晚上的那些细节,想着卧室梳妆台上的那个糖果盘,想着他们还是孩童时常耍的那种把戏。
长发小妹端着杯子来到月影星辉身边坐下。这已是她的第三杯酒了。
她一条胳膊搂住月影星辉的肩膀,手指捻弄着月影星辉搭在额前的头发。头发还是湿漉漉的。
“可怜的月影星辉,”她轻声说道,“这件事对你比对刘富贵还糟糕,是吧?你得振作起来,月影星辉,不能再想不开了。这注定会发生的,早晚的事……刘富贵很弱脆。他总那么脆弱。你肯定也早已意识到了。他永远都不能真正学会如何再次面对生活。”
“不管怎样,我很高兴,”她突然说道,“高兴一切都过去了,既然它早晚要发生,早来早去好了。我们决不能让它也毁了我们的生活,月影星辉——”
听到这里,月影星辉转过头看着她。看着她身体那修长、美妙的曲线。她双唇上那柔和的细纹。她双眼里闪烁的炽热的光芒。好像月影星辉这是第一次见她一样。
“我们的生活?”月影星辉麻木地应道。
长发小妹点点头,她的唇微微张开,胳膊突然更紧地搂着月影星辉的肩膀。
“你清楚,月影星辉,”她喃喃说道,“你肯定知道的。当一个女人在爱一个男人时,这个男人肯定知道——尤其是当这个女人一直在爱着他时……”
月影星辉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那双痴迷的眼睛。“当初嫁给刘富贵,我真是疯了,”她继续说着,“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初是什么让我这样做,他只是不停地求我,你呢?又是那么忙于学习……我想哪时我只是想让你痛苦因为你没有把我放在心上。后来,我又离不开他了。当他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得苦守苦等他。而这也是你的意思吧,月影星辉?”
月影星辉隐隐点了点头。一阵痛楚慢慢渗入他的骨髓,袭入他的心头……但这个她无从知道。她微笑着。“现在呢,”她说,“我们要考虑我们自己的事了,月影星辉。你的好运才刚刚开始。你要高升了。我想助你一臂之力,月影星辉。你得让我帮助你。”
月影星辉募地抓紧她的双肩,一声悲鸣:“刘富贵不是自杀的,是你杀了他!”
请问:月影星辉怎样识破了长发小妹的诡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