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

别名蚊子,安静淑女,爱文学读书,吃水果,海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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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
     介绍一个人理所应当应该先介绍一下外貌特征。这个部分我可以自豪地举一事例说明。话说当年我爸妈还在谈对象的时候,奶奶有些犹豫不决。我爷爷踱着小步来到了我妈那时工作的五金公司,远远看了一眼。回去后就说了一句话:这个,就是我的儿媳妇。
    虽然后来事实证明爷爷的这一锤定下的音是个破音,但是这段不算完整的婚姻毕竟孕育出了一个我,一个宇宙超级无敌美少女加聪明乖巧可爱温柔。。。。的我,所以还不算太坏。生下我以后,老妈一度瘦至90几斤,据她说是带我累成那样的。我琢磨也是。
    后来的后来,她就把我搞到了美国。
    很多年不在一起生活,我们之间的相处总是很艰难。不过我坚信即使是一直生活在一起,大概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不是一个磨合不磨合的问题,而是一个性格对立的问题。每天大吵小吵不断,但一般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又粘在一起了。老妈说我懒,浪费,任性,不懂得节制,无赖。我全部承认。我说老妈啰嗦,对自己太抠门,固执得像一个牛。她一个也不承认。她说啰嗦是爱我的表现,我说我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多的爱?她说勤俭节约是美德,我说粗着脖子青筋暴出和人讨价还价莫非也是美德。她说她随时接受意见改正自身错误,我无语。
    其实之前的十多年,老妈是很苦的。和我爸爸离婚后她跟着我外公的朋友(一个女经理)去了广州,做秘书。90年代初一个月两千多的工资是多么高呀,我有小朋友都没有的绿缎子棉袄,我有小朋友都没有的漂亮得出奇的贴纸,我有小朋友都没有的芭比娃娃和她们的无数漂亮衣服鞋子,我甚至还经常一个人坐小朋友都没有坐过的飞机。只是,我没有小朋友都有的妈妈。不过这并不妨碍我长成一个正常的孩子,并不偏激也不自闭。
    在广州做了几年之后,老妈突然之间辞掉了工作来到了深圳。她说她要自己做老板,开了一家小按摩店。
    自己做老板。可是那是怎样的日子啊。我去看她的时候住过深圳最底层的房子——停车场里租给保安住的小房间。只够放一张小床加一个小桌子(这已经是很好的时候了)。我们随时要准备好工商局的那些脸孔铁青工作人员的来访(事实只是要钱),没有地方做饭就租了一个小小的铁皮房子,煤气罐只能放在露天的空地上。放在外面草地上准备卖掉的一大堆铁丝一会儿工夫就被全部偷走。甚至有一次一个喝醉酒的人进来就说要找小姐,和他解释说这里不提供色情服务,他还大闹了一场。那时的我小,并不觉得苦。只知道每天和妈妈出去玩,这个游乐场到那个游乐场,那样的境地下,欢乐谷我去了4次。还经常出去吃饭喝早茶,粤菜吃到湘菜吃到川菜。每年我只是在放假时才去妈妈那里,一两个月就要走。那短短的一段时间对那时的我来说就像是在天堂里,我也明白只有在那一两个月才是妈妈一年中花钱花得最凶猛的时候。可是除去那一两个月,我回到家里,仍然有所有家人的爱把我包围。而妈妈,就是独自一人在深圳,面对那剩下的10个月。
    多年以后我坐在深圳最好的房子里明亮的大落地窗边,外面是红树林和无敌海景,海对面就是香港,清晰可见李嘉诚的地产。隔壁住的是前深圳市长的女儿(其实也就是一变态老女人)。有些怔怔。这一种心情,和当年在那间潮湿阴暗的停车场里保安租住的小房间窗户里看出去的怅惘,有何不同?对我来说,并无不同。我始终是以一个女儿的身份,陪伴在妈妈的身边。或者可以说是妈妈陪伴在我身边。这都是同样的满足,不管穷困潦倒,不管锦衣玉食。
    我记得我问过妈妈,那段开小按摩店的艰苦岁月是不是很难熬。她很认真地回答我,那是她最愉快的一段日子。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觉得充实美好,每一天都是结结实实的。
    国内上高中时有一次非常非常累,受了一些委屈。发信息给老妈,我好累。老妈回我,坚持一下就过去了,老妈这么多年就是这么过来的。后来我很多次地翻看这条短信,一遍又一遍。
    到美国后的生活风平浪静,一切按部就班。我很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倒也不至于忍受不了老妈的絮絮叨叨。长时间的分离完全没有伤害我们的感情,反而使之变得奇妙异常。我们一起骑自行车去看电影。在阳光照耀的周六去公园拍照。一起挑选花朵然后一起种到院子里,她挖坑我种花还负责浇水。一起去教堂。一起吵架。
    某天,老妈在整理冰箱。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她在香港的几个女朋友。她感慨万千地直起腰,大义凛然地说:“那才是理想的生活。男人嘛,就该招之即去,挥之即来。”我冷眼旁观:“你是不是想说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她愣一下,反应过来。我被扁。
    又某天,老妈下班回家,大笑不止。我疑问。她一边忍不住笑一边说:“今天我去上班,经理一直看我。”我有点不屑:“又是桃花运?”老妈继续眉飞色舞:“哪有啊。事实就是早上走得匆忙我把衣服穿反了,里面穿到外面。上班后经理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过来和我说,。。。厄。。。你的商标。。。好像在外面。。。。”我笑死。
    再某天,我买了一件夜光的睡衣,就是上面全是夜光的星星。随口和老妈说了一声,自己也忘记了。结果晚上我洗完澡后,她强行把我拖到我房间里。我正一头雾水之际,她啪地关掉了灯。然后爆发出惊呼“哇,真的好多亮星星啊。”
    又又某天,我们一起逛街。她说要亲一个。我说不行。美国不比中国,所有人都会顺理成章地以为我们是同性恋的。她说我这么老,一看就是妈。不管,坚决要亲。然后把我扳过去扎实得亲了一顿。补充一下,这种惨剧几乎每天都发生。
    在我来之前,妈妈给我准备了很多芭比娃娃。全部排好了放在我房间里。我虽然仍是喜欢,但也不至于象小时候一样痴迷。有次整理东西的时候把其中几个弄倒了,我没在意,也懒得去扶。第二天妈妈就悄悄把她们全部摆正了。我一个人看着那些整整齐齐的娃娃,突然明白这些并不是给现在的我准备的,是妈妈为她自己准备的,为她自己心目中那个一直对6岁时的我有无限愧疚之心的妈妈准备的。她坚持管束我,坚持买娃娃给我,坚持像宠爱一个6岁小孩一样宠爱我。这些坚持,原来都是她心里的一点希望对小时候的我补偿的母爱。想到这里,我掉眼泪了。
    我永远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老妈。即使我懒惰任性又无赖,即使我不能赚很多的钱,即使我头发花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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