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寄信给朋友。从邮票本上揭下来一张三毛七分钱的邮票、邮费涨了之后的两分钱补救邮票、我的地址条,准备全部粘上信封。这时候才意识到,先不能贴,信有可能超重。于是把揭下来的三张东西暂时粘在手背上,小跑着去货运部称信的重量。称出来的结果是六毛三分钱。回到办公室,在邮票堆里翻出一张七毛钱的邮票,揭下来,也贴手背上。我的手不大,这么一来,这些背面粘度很高的东西搅到了一起,越分越乱。气急败坏之下,我干脆把它们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每次寄信,都要这么把邮票拼凑着用,因为美国一天到晚老涨邮资。
二十多年前,中国大陆,往外埠寄一封信八分钱,往本地寄一封信四分钱。有一天,全国邮费全面涨价,一下儿飙升到外埠两毛。那时候还不像现在,常涨也就把人给涨疲了。猛然间寄封信要多贴一倍还多的邮票,哪有不想办法的道理?立时全国上下招数层出不穷,而且当我多年以后跟来自祖国四面八方的朋友交流,竟然发现,各族各地区人民的方法都差不多,这在没有互联网的当年简直是个奇迹。
其中最被广泛使用的方法,是在贴好的邮票上面涂上胶水或者蜡。这样一来,邮戳就不会在邮票上面留下永久的痕迹。对方收到邮件之后,把粘有邮票那一小角给剪下来,放在水里泡软,把邮票从信封上揭下来,就可以反复使用了。当然了,还有些更聪明的,干脆用牙膏而不是胶水来贴邮票,这样就更方便了。
久而久之,邮局的工作人员也都提高了警惕,在每张邮票上盖四个以上的黑戳,下狠力气,跟钢印打的差不多。
要说这件事儿,老百姓有点儿理亏,因为人民不应当损害国家的利益。不过从另外一方面看,要是换了今天,或者换了有钱的人,谁会那么干?还不够麻烦的呢!
穷嘛。
所以这永远都不是一个单层面的问题。
周末,跟一位朋友聊起来大陆父母送孩子回国让祖父母带的事情,我对此是个坚决的反对派,说:“因为送回去太容易了,太方便了,我们的父母又总是很乐意帮助我们。A matter of convenience就是我的结论。”
朋友说:“还因为大陆的父母拿签证太艰难了。要是他们也能常来常往,一签就签个十年多次往返,随便呆这儿帮忙带孩子,还犯得着生离死别的吗?”
我本来想接一句,讨论一下为什么美国给大陆的签证就那么紧,可是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朋友说得有道理,而且更关键的,是他提醒了我,学习看一种无奈后面的多层关系。有的时候,我们会为了类似的问题就道德就情感争得面红耳赤,可是被讨论现象的当事人恐怕完全没有工夫考虑这诸多的理论。想再多,也解决不了实际问题。
以前常去七零坛的时候,正赶上三十没立老兄送他的一个孩子回国。我先是劝了劝,让他忍住了别送。等他真送了,我只能很虚无地抱了抱他,因为负他那个轭的不是我,在他那些我并不了解的理由和隐忍面前,我又能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