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拉盛-6

根儿住的地方是个三层的小楼,每一层有四五个小房间。这种房屋在纽约当地中文报纸上叫做“单房”,月租一般在400500美金之间,这种单房面积很小,只能放下一个单人床和一个小书桌,每层公用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大多数在纽约打拼的单身汉为了省钱,都会选择这种狭小的单房,既省钱又实惠,还多了很多室友解闷。根儿租的只一个单房里的一个床位,好像国内的大学宿舍,4个人睡一间单房,每个人一个月交150美金。小唐也住在这栋楼里,不过是一间很宽敞的朝阳的单房。根儿和小唐两个单身汉年龄相差不大,很多话聊得投机,何况小唐对穷哥们向来有意气,根儿觉得自己在法拉盛要是没有小唐,一定忍不了几天就走人了。根儿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小唐的房间还亮着灯,小唐除了睡觉晚上从来不锁门,根儿探头向里张望,本想和小唐再唠唠家常,却看见小唐在MSN上奋笔疾书,脸上挂着匪夷所思的笑容,一看就知道又和女网友在卿卿我我。根儿不忍扫了哥们的兴致,只有悻悻的回房睡觉去了。

正如根儿所料,小唐正在和一个叫“随风”的女网友聊天,随风在新西兰毕业后就留在那里工作,这姑娘和小唐岁数相差不多,善解人意,是个难得的可以痛快聊天的网友。小唐很喜欢读书,恰巧随风姑娘也是个文学青年,当两人在某海外文学网站上互相阅读了对方的帖子之后,敬仰之情油然而生,随风姑娘自然是钦佩小唐的博学多才和文绉绉的谈吐,小唐的帖子无论好坏,总是会得到随风姑娘第一时间的最佳赞许。相比之下,随风姑娘的帖子就没那么吸引小唐的注意力,虽然随风姑娘执笔多年,文学功底相当扎实,可终究逃不过女作家喜欢写自己的生活圈子的惯例。小唐一个男人,自然不喜欢读些痴男怨女的故事,不过碍于情面,总会写上称赞的评语,虽然那些评语总是泛泛之词,可在姑娘眼里,抵得过千万句甜言蜜语。短短一个月,两人便互相因为知己。起初两人还是以文会友,聊天都颇为风雅,可是久而久之,男女之间的默契变成了依恋,言语之中自然的流露出喜欢之意,这里面又是姑娘的感情来得快些,小唐就顺势应下,几个回合下来,两人便已经爱来爱去了。

网络中的男欢女爱多半是想出来的完美,更何况两人相距万里,没有接触的机会,小唐心里明白和随风不会有什么结果,却又因为孤身在美国难免寂寞,很多心里话都没个人倾吐,也舍不得断了跟随风的关系,但是一边自己也加紧找些当地的女孩子约会。随风姑娘却不是这么想,她知道小唐在美国持有绿卡,薪水丰厚,可以说是事业很稳定,加上如此情投意合,便心生了移民美国的念头,一心想着和心上人双宿双飞。

小唐和随风这段感情,在网络上司空见惯,多半男人上网是为了排遣寂寞,女人上网总是起初洒脱最后落了个一往情深。只可惜很多女人不见黄河心不死,以为爱情可以抵挡一切,却忽略了那个男人嘴上说的爱情未必就是心里想的。这天晚上,随风就软硬兼施的要小唐给个答复,是否赞成自己去美国读博士。小唐自然明白,人家随风抛家舍业的来了就是为了他,一踏上美国的土地,不管人家是骡子是马,他可就得负责到底了。他和随风本不认识,这个风险对于小唐这样的生意人来说自然是太大了。可他嘴上自然不能这样说,只好安慰随风说不想她改变自己的人生目标。

随风说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找到真爱,我知道那个人就是你。

小唐觉得有点肉麻,翻出随风的照片仔细端量半天,觉得并没有自己现在正在约会的女孩子漂亮,更加觉得索然无味,只好继续敷衍说,我们离得太远了,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

随风说,我们一见如故,怎么叫不了解,难道那些深入的聊天都是瞎扯吗?

小唐顿了一下说,我累了,以后再说吧。他不知道怎么说才能不伤害随风,或者说他不愿意把话说明白了来伤害那个痴情的姑娘。如果可以,他宁可一辈子这么托下去,不见面也没有承诺,他希望随风能自己明白,然后摆明白了自己的位置,明白实际情况:那就是他永远不会接纳她,因为不实际,商人除了眼前的利益,不会相信一切虚幻的许诺。

想来想去他觉得有点累,所以干脆避开她一段时间吧,让她自己想清楚。

小唐准备下网,临走之前收到了一封来自佳偶婚姻介绍所的信,法拉盛这种婚姻介绍所已经颇具规模,一个人只需要交200美金会费,便可以终身享受婚介所的各种优惠,婚介所会不停的给你介绍对象,直到你满意为止,每个月,婚介所都会组织一些活动让单身的人有更多认识异性的机会,不是会员的也可以参加,不过要交每次的活动费用。小唐今晚就收到了周末活动的通知,是一起去纽约植物园春游,晚上还有聚餐。小唐被随风搞得心情很差,心想不如就去了吧,说不定真能找个合适的姑娘,好好开始呢。

星期六的大清早,小唐梳洗整齐,正准备出门去参加婚介所的活动,便被根儿拦在门口,根儿满脸堆笑,捧了一碗刚煮好的紫米汤圆,问小唐,一起吃早餐吧。小唐看了看表,觉得还能抽出10分钟来,就说:“你真是麻烦了,回头我请你吃早茶,今天我还有事情呢。”

“有事情也不差这几口啊,快趁热吃了吧。”根儿不肯罢休。

小唐看根儿这架势,自己要是不吃两口,根儿一定不肯让自己出门,就把根儿让进了屋,哥俩拿了两个勺子,一人一个的吃着汤圆。

“小唐哥啊,我真羡慕你的工作,赚的这么多,还有宝马开。”根儿边吃边说,顺便还拿眼角的余光瞄着小唐的脸色。

“我为了这宝马也欠了一屁股债阿,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小唐谦虚了一下。脸上没有表情,好像一心要一口都吞了所有的汤圆。

“可我这样的人连买辆二手车都不敢想啊,哥,你也知道兄弟我的状况。”根儿顿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又活生生的给咽了回去,真得有点说不下去了,毕竟也是个男人,还要顾着自己的面子。这就是男人和男人的对话,除非是祖宗,不然总要绷着三分的面子。

“嗯,兄弟,我要是能帮你早帮了,可是我也是给人打工的呀。其实像你这样的人才一定会有人赏识的,耐心的等等看。”小唐一心要尽快结束话题,一边又给足了根儿的面子。

可是根儿可不想就这么放过他。根儿放下手里的碗筷,一脸郑重的对小唐说:“哥,你要是认识哪个公司有空缺的职位,能不能帮兄弟介绍一个。”

小唐心想,你说的容易,现在失业率这么高,你一个语言学校的学生就想办工作签证阿,你以为你是法拉盛杰出青年?可是嘴上只能说:“我一定帮你留意着,我有个同学在一家公司作的不错,他还是有点权力招几个手下的,下周他来纽约玩,不如你也一起来吃个饭吧。”
     “哥,这是真的? 那你一定替我多说几句好话阿! 我这辈子的幸福可就……”根儿两眼直愣愣的盯着小唐,看得小唐有点发烧。可是下意识里,小唐还是满心欢喜,这种心理跟阿菊在招待根儿时突然萌发的济世心理有相似之处,谁不喜欢自己是救人于水火的大英雄,隐隐的,小唐又因为有这样一个永远比自己过得不好的兄弟而欣慰,这年月,要是身边没有比自己过得不好的人,大家都怎么调整心态阿。小唐的英名也就是因为这些穷人的存在而存在的。穷人不仅让大家过得知足,也为社会提供了一把衡量道德的尺子,Frank 这种人就被认为是只会坑老百姓钱的臭商人,小唐这种人就被奉为穷人的救世主。

小唐以救世主的姿态仔细想了想,就说,根儿,你给我份简历吧,我给你发过去,不过我现在要走了。这事成不成,我做不了主,一切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根儿早已经感动的说不上话来,急忙了点了点头,心里寻思着,以后小唐要是叫他倒洗脚水,他都不带含糊的。

根儿的感激之情一时间难以表达,只好脚跟脚的送小唐出门。 望着小唐迅速钻进那辆崭新的宝马,听着这辆名车雄浑的马达声,他身体里的血液仿佛被这强大的马达搅和起来了,成了惊涛骇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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